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乔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想起毕竟还有两日才定亲,如今这样说是早了,便自己羞了个大红脸。
    乔琪一见香儿的窘态便忍不住起坏,他佯装生气道:“我方才见香儿看的那样入迷,只以为你想要,还忙不迭的跑去讨价,谁知道也还做错了!”
    香儿见他如此说着,便软声道:“乔琪哥哥是上京人,不知本地的风俗没错,是我没讲明白。”
    她又上前来拉乔琪的衣襟:“难得今天这样的凑巧,正是七夕,夜市热闹的紧,我便给哥哥赔礼道歉,哥哥想要什么尽管挑,我来买。”
    乔琪见她整个人和只小兔子一样的卖乖,也不忍心再逗她,只笑道:“那就多谢香儿慷慨解囊了!”
    两人便混入人群中,被人潮簇拥着往前走。
    今晚的夜市又叫七姐汇,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晚,以至于到处都是密层层的人,密层层的灯,密层层的耀眼货品——琥珀色的镶鸡油黄细框小瓷碗,葱绿色包金的簪花,一堆一堆包着纸袋的果脯蜜饯,各色的胭脂水粉,拖着大红穗子的佛珠,织锦的香囊,西域风情的帽子,昆仑奴的面具,还有穿梭在夜市中提着鲜花叫卖的花娘...
    乔琪看重了一个宝蓝色的双耳小花瓶,卖货的姑娘透过琳琅满目的货品不经意的把目光瞥过来,便被乔琪之美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竟然十分痛快的用市价一半的价钱把那小花瓶卖给了乔琪。
    只让灵香儿感叹人都说秀色可餐,看来生得美真的能省出饭钱。
    她才想起自己干了一天活,蓬头垢面的肯定难看的要命,别人便会想乔琪哥哥这朵鲜花…
    她越想越恼,这点少女的小情绪终于对准了美丽的始作俑者:“乔琪哥哥今日的发冠倒是束的整齐!”
    她边说着边嘟起嘴,还拿眼睛白乔琪。
    这份小脾气看在乔琪的眼里只觉得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兔儿,让人想伸手顺顺毛,他便真的伸出手去扯灵香儿的衣袖:“我念着今日是七夕节,想和你在一处,可等了你一天也不见你回家,便想出来寻你,因着是我们第一次过节,我便特意打扮了。
    如此一说,倒显得灵香儿不够重视了,可她却不愿意认输:“我觉得乔琪哥哥平日带着幂篱的样子倒也不错。”
    乔琪佯装叹息道:“想不到灵家的家风这样保守,我还没有入赘,以后就连头脸也露不得啦?”
    灵香儿被他逗的噗呲一笑,又嘟嘴道:“就是乔琪哥哥太美了,把我都给显没了。”
    乔琪近前一步,双手环住灵香儿,轻声耳语:“原来我家小香儿是吃了飞醋。”
    灵香儿刚想否认,街上却开始放烟花,两人便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墨蓝的天幕上刹那便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漫天飞舞的流光映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冥冥之中,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二人之间徜徉。
    有小孩成群结队的在街上乱跑着放烟花,灵香儿突然带笑喊道:“乔琪哥哥,你身上着了火了!快蹲下身来,我帮你扑灭了呀!”
    乔琪也不疑她是逗自己的,只乖巧的屈膝蹲在地上,香儿便把他衣角的火星扑灭了,可那件汉白玉色的金缕衣上已经烧了一个小洞。
    两个人见了,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去。
    再往前便是更热闹的小食摊位,高粱面红煮饼、玉米面贴饼子、玉米面凉皮、荞麦面轧饸饹、榆钱糕等粗粮细作的花样。1
    还有馄饨,茶汤,杂碎汤,卤煮火烧,素丸子汤,炒肝,煮小肠,老豆腐,炸豆腐,面茶,大麦粥,杏仁茶,干碗烙,醪糟,杂烩菜,羊霜肠,棋子馒头,帘子棍...2
    乔琪没吃过街边小食,觉得十分新奇,灵香儿便小手一挥,慷慨的买了十多种小食来吃。
    她今日只吃了早饭,又干了一天活儿,可是饿极了,竟然风卷残云般的吃掉了一大半。
    可乔琪却对着满桌小食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
    灵香儿笑道:“乔琪哥哥,夜市的小食,你这样斯文吃不香的!”她说着便拿了包着纸袋的铁蚕豆,掏出一颗,往上一抛,接到了嘴里。
    又笑盈盈递给乔琪:“要不要试试?”
    说完又觉得好像这样市井的模样不合适嫡仙一样的矜贵公子,便又转圜道:“要么,不用抛,直接吃便好。”
    乔琪却已经把一颗铁蚕豆抛得老高,他也依着灵香儿的样子吃了一颗,才笑眯眯的问灵香儿:“这吃法是香儿想的?”
    灵香儿笑着摇摇头:“是我爹教我的,我娘举止很斯文,看见了要骂的,但我小时候调皮,总和我爹偷溜出来玩。”
    “倒也有趣。”乔琪边说着边呡了一口清酒。
    正这时,有群小花娘走街串巷的叫卖茉莉,乔琪便挥手招那花娘过来,掏出五十文钱买了一束茉莉花。
    又把花插在方才买的宝蓝色双耳花瓶中,推到灵香儿面前道:“七夕节,送给香儿的。”
    灵香儿看着那束茉莉出神,终于感叹道:“可真贵啊!今日这样热闹,我也应该拿了女红来卖的。”
    乔琪只得摇摇头,他的小媳妇还真是不解风情。
    灵香儿又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对了,乔琪哥哥,我娘还留给我了一件东西,存在省城的钱庄里,说是等我定亲时才能去取,给我做定亲的嫁妆。”
    乔琪抬眼道:“哦?”
    灵香儿点点头带着几分娇羞道:“后日我们,我们便定亲了,乔琪哥哥送了那对白玉手镯给我,我也自当回礼,不如明日我们便去把我娘留下的东西取回来,算我送给乔琪哥哥的聘礼,到时若是还少了什么呢,我们便在省城一并买了。”
    “好。”乔琪口中应着,目光却漂向了远方,好像十分认真的在听灵香儿讲话,又好像飘忽着去想了别的事情。
    这时天色已经全暗了,月亮黄澄澄的,好像玉缎面上被烙出的伤,乔琪和灵香儿已经架着牛车往家赶,灵香儿累了一天,终究还是倦了,她不再拘泥着,轻轻把头靠在乔琪的背上,任由乔琪身上的香去涤荡她的心情。
    乔琪也难得正经的赶起牛车来,就像个尽职尽责的车夫,一个温柔体贴的夫郎。
    那热闹的灯与人终于散去了,阴翳隐秘的地下宫中,一个全身玄衣的男子对着乔琪单膝下跪道:“主子的事就快成了,可否要功成回朝了,属下明日可要尽快安排好京中事宜?”
    乔琪整个人坐在高处的蛟纹金椅上,神态慵懒又高傲,他语气平缓声音冷淡:“回京?泠呀,你不知道我明日要定亲吗?”
    第22章 乔琪的一颗心
    第二日一早,灵香儿家的那条窄巷子便被热闹笼着,送聘礼的货郎络绎不绝的往巷子里涌。
    灵香儿便忙里忙外的核对着礼单:“聘饼,一担;海味六式,共有蚝豉、元贝、冬菇、虾米、海参、发菜;京果四样,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茶叶、芝麻1...”
    其中海味六式中的发菜是必须有的以取其发财之意;四京果选了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便是祝福子孙兴旺,亦含圆满多福,生生不息之意;而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则表示甜密,白头到老的意思2。
    至于茶叶、芝麻,则更有深意,因为种植茶叶必须用种子、故以茶叶作礼品,暗喻女子一经缔结婚约,便要守信不渝,绝无后悔3,只是灵香儿家又不一样,是她送给的乔琪,所以乔琪收了这“油麻茶礼”就等于立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整个人都是灵香儿的,再也不能有悔。
    各式聘礼承载着诺言,灵香儿不愿马虎,便仔仔细细的核对清楚完一样,才让挑夫把这样东西挑进乔琪家的院子里,乔琪家也没有旁的人,便由福海出面接收。
    忙了好一阵子,聘礼才查点完毕,灵香儿便进入院子去寻乔琪,乔琪今日也早早的梳洗妥当,穿了一袭红袍,黑色束腰,黑皮靴,整个人有种鲜衣怒马小公子的风流气度。
    他见了灵香儿,递了块丝帕过来:“擦把脸吧,虽是清晨,暑热也厉害。”
    灵香儿笑盈盈的接过丝帕:“乔琪哥哥可用过早膳了?”
    “吃了香儿买给我的聘饼,实在没想到香儿聘礼竟送的这样隆重。”
    灵香儿羞涩道:“乔琪哥哥打趣我了,我连聘金还没赚出来呢,哪好在礼仪规矩上再委屈哥哥,倒是乔琪哥哥给我的回礼都太贵重了,光是那些房契就够我们穷人家吃用几辈子了。另外还有那对白玉手镯,也是价值连城的。”
    她说到这里抬起小鹿眼看着乔琪:“对了乔琪哥哥,昨日我和你讲的我娘也留给我了一份嫁妆,存在了省城的钱庄里,明日我俩便正式定亲了,我家长辈都不在了,我只能把我娘留下的东西交给哥哥,就算是个见证。”
    她说到这里倒有些神伤,乔琪温柔的拉住了灵香儿的手,柔声道:“我先随你去岳丈、岳母的墓碑处祭拜,再去省城。”
    灵香儿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香儿的父母葬在了岷县附近的山上,两人祭拜之后便往山下走,才走了不远便又见到了上次在出云观遇见过的那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老道士见了灵香儿寒暄道:“贫道与姑娘倒是有缘,短短数日竟又遇见了。”
    灵香儿福了福,轻声对乔琪耳语:“上次的姻缘符便是在这位道长手里请回来的。”
    乔琪没言语,也没去看那道士,神色上看不出情绪,他只是继续往前走。
    那道士却几步追上了乔琪:“公子莫急着走,公子与贫道有缘,可能听贫道说句话?”
    灵香儿跟在乔琪身后,看不见乔琪的面色,却恍惚看见那老道好像比了个什么手势,乔琪的目光落在那手势上,脚步停了下来。
    老道士殷勤的笑笑:“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便又往前走了几步,灵香儿没跟上去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跟着小道童站在远处等着。
    她便问小道童:“小师父平日在青云观中参道吗?”
    “不在。”小道童又摸了摸后脑勺:“姑娘,你有吃的吗?我和师父今日一早便在这里等着,还没吃上早饭。”
    灵香儿听着心里狐疑,她出门前兜了几块蜜饯,此时便拿出来给他了,又柔声问道:“小师父今日一早便来这里了吗?是来做什么?”
    小道童平时吃不上零嘴,到底是个孩子,便十分的高兴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说是追龙气。”
    那老道士不一会就远远的对小道童挥挥手,小道童便别了灵香儿一股脑的追着自己师父跑了。
    灵香儿也赶上了乔琪:“这道士和乔琪哥哥说了什么?”
    乔琪神色的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没什么,左不过是江湖术士,想赚些银子罢了。”
    灵香儿道:“倒是奇怪,那小道童说一早便来了,若是哥哥觉得不对劲儿,他画那符便不带了。”
    乔琪伸手揉了一下灵香儿的头:“带着是为了你绣的连理枝。”
    灵香儿抿唇一笑,便没有再问,两人便上了牛车往省城赶。
    到了存物件的钱庄上,灵香儿交过收据,掌柜细细核验以后,交给了她一个红木的盒子,她满怀期待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支珠钗。
    看着工艺倒是精湛,很是值些银子,可本来是想送给乔琪哥哥的定情信物,如此一来便觉得乔琪用不上了,她面上便显出了几分遗憾。
    乔琪接过盒子哄道:“香儿是看这珠钗十分好看,舍不得了吗?”
    “乔琪哥哥又来打趣我,这珠叉再好看哥哥也用不上呀。”
    “怎么用不上,用处大着呢。”
    灵香儿一笑:“哥哥还能带珠钗不成?”
    她说完这话又后悔了,生怕乔琪说出以后生了女儿给她带这样的怪话来,便马上改口道:“既然哥哥说用得上,那便给乔琪哥哥了。”
    乔琪便十分珍重的接过红木盒子,好好的收了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乔琪便带着灵香儿去了上次翎羽请客那家观月楼,他叫了个雅间,又点了上次灵香儿没吃到的三脆羹。
    这三脆羹是用嫩笋、枸杞菜、小蕈(一种真菌)烹饪而成,老汤调味,咸鲜适口的菜色。
    “我上次吃着尚可,便想着给你带。”
    灵香儿的心噗通一跳,往日里她只看着乔琪的美,念着乔琪的恩,却总觉得他好像雾中的青山看不真切,如今几日的相处下来,她便越发觉得乔琪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是她要相伴一生的夫郎。
    一顿饭便吃的格外浓情蜜意,两人又在省城买了些稀罕玩意才往回走,到了家已经暮色四合了。
    才进到巷子,就见了上次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拴在乔琪家门外,两人四目相对,便知道是翎羽来了。
    灵香儿虽然已经知道翎羽是乔琪的弟弟,但始终没有正式见过面,此刻难免有些慌乱。
    乔琪并没有看她,却好似察觉了她的小心思一般,悄悄拉住了灵香儿的手,捏了她的指腹一下。
    他又软声道:“你是他的嫂嫂,你是长,他是幼,该她拜访你的,你先回家去,我一会儿带他去见你。”
    灵香儿应下了,便赶紧去李婶子家把灵熙接了回来,灵熙已经在李婶家吃过了晚饭,灵香儿将在省城买的一个簪花送给了李婶子,又道了谢便赶紧带了灵熙回家。
    灵熙道:“姐姐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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