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胜悻悻,挠了挠头,歇了没一会儿气势又起来了,手背拍了一下手心,“那%那他也不该就睡绣丫头屋里!”
    李兰花心倒是蛮大,“要你管呢?!”
    方才两人在院里争的时候元绣就醒了,这会儿缩在被窝里,只露出来眼睛,江晏好笑,端了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元绣朝他招手,江晏知道她也是要喝水,摇了摇头,
    “这水隔了夜的,你昨儿才病了一场,不能喝,我去外头看看有没有热水。”
    元绣很不想叫他出去,但他已经推门走了。
    赵大胜昨儿才有的好脸色,今儿又消失了,江晏客客气气喊人,又进灶屋问李兰花有没有热水,
    “昨儿她烧了一夜,吃过药发了汗,今早才好,一早起来嗓子眼儿干,我来倒些热水去。”
    江晏声音有些大,外头赵大胜这才听见,等江晏倒水走了,他才一脸狐疑的问李兰花,“昨儿夜里是绣丫头病了?”
    李兰花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江大夫又是熬药又是照料的,忙了一夜,你怎么连个好脸都没有?”
    赵大胜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元绣早穿戴好了,她也听着外头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打趣江晏,“你怪精明,我瞧着我娘都不拿你当外人了。”
    “本就不是外人。”江晏嘟嘟囔囔的。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八章
    江晏脸皮厚, 元绣不跟他辩驳,小口小口抿着水,夜里迷迷糊糊喝了药, 一早起来嘴里都泛苦, 几杯水下肚, 才算压下那苦味儿。
    昨儿两人一道走回来的, 今早再叫江晏一个人走回去,倒显得她薄情寡义似的,于是将好久没院子的红枫给他。
    “自打上回行馆以后, 我估摸着你都没骑过吧?”江晏问道。
    元绣被戳破,不大好意思的低头锤了他一下,“你管我呢”
    两人慢悠悠往村外走,村里学堂已经起来了,就在晒场旁边, 元绣指给江晏看。是整四间敞亮的青砖大瓦房, 里头桌子板凳也打好了,到明年就能用上。
    江晏惊叹,“到底你眼光长远。”
    腊月底家家户户都在家扫灰炸丸子, 元绣也是一样, 灶屋的火从早到晚都没歇过, 不光是炸丸子,还卤了不少猪肉。
    今年年成好, 不少人家都养了猪, 元绣自家也有两头呢,这肉一斤都没卖, 专留自家吃的, 赵大胜从腊月二十四开始, 就应邀往各家各户跑着吃杀猪菜。
    寒冬腊月的,猪肉也能存,元绣卤了不少,又炸了不少肉丸子,余下都搁到水缸里头冻着。
    正在厨房忙活的功夫呢,荷香急吼吼跑来了,“姑,外头有人找呢,说是府城来的。”
    元绣正疑惑,就见杨夫人跟在荷香后头过来了,边上是她一双儿女,元绣放下手里的活儿,又洗了个手,
    “您今儿怎么来了?”
    杨夫人扫了扫院里石凳上的灰,自顾自坐下,又朝元绣笑道,“我们老爷事儿将那些烂七八糟的事儿都解决了,我悬着的心落下来不少,先时就听你说这丹桂县好,横竖搬回青北州了,年底也无需应付什么人,趁着得闲,过来转转。”
    荷香方才就进屋去泡茶了,这会儿端着茶盏过来,给两人倒上,又拉着宋小云并杨夫人两个孩子出去放炮仗,元绣无奈摇头,朝杨夫人解释一句,“这孩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这才是孩子,天天跟个闷木头似的,才叫没劲儿呢。”杨夫人拍拍元绣的手。
    两人又闲话几句,元绣才问起府城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虽说大致局面我们家老爷已经摸清了,只不过要想完全熟悉,怕是还要费上不小的代价,不过我倒有些意外,上回给张家大娘子下了脸子,不成想她竟朝我倒戈了,连带着那张大人,私下都跟我们老爷关系好了很多。如今我们老爷能拿住不少人的小辫子,还少不得有他相帮呢。”杨夫人有些好笑,那张大娘子除了有时候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容易被人当枪使,其余倒还好,是个能来往的人。
    元绣点头,“咱们就不提这些了,杨大人想必是已经出手了,您年后再办个赏花宴,保管这回,来的人定然要比上回多不少。”
    “可不是,都是些踩高捧低的小人,若这回被他们拿捏住了,只怕真得踩到我们头上屙屎屙尿了”杨夫人笑,“修德他是软硬不吃的性子,在京中时就吃过不少暗亏,连带着家中儿女都跟着受牵连,亏得你几次提醒,这回才没再跟人家明面上作对,姑娘您顶聪明的人。”
    “可不敢当您这夸赞。”元绣摆手。
    杨夫人看灶屋里只剩李兰花在忙活,一拍手,“瞧我这脑子,不管不顾跑过来找你叙话,没想着年底这家里正忙着,对了,外头马车上还有我亲自挑的年礼,你瞧瞧去,还有给你的添妆礼,初二我得携家里人回京,初六你这大喜的日子,怕赶不及回来,这礼便先给你送来了,你可别跟我推脱。”
    车辇上满满当当的,吃穿用的都尽有,杨夫人给的压箱礼用精巧的玉盒装了,元绣不愿收,莫说里头装的是什么,单这盒子怕是都得值不少银子。
    “你就收下吧,咱们这关系也无需客套。”杨夫人态度强硬,指车夫将东西全都搬到赵家院子里去。
    元绣无奈,“您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杨夫人遂指着灶屋,“若真不好意思,那里头丸子我闻着香的很,叫我带些回去如何?”
    元绣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今年自家猪肉一斤都没卖,一则为了元绣成亲时的席面,二则也省的自家再去买了。
    给杨夫人装了不少丸子,又请她下回得闲过来好好玩玩,杨夫人点头应下后,才带着一双儿女回府城。
    等人走了,元绣才打开那玉盒,里头装的是一对硕大的夜明珠,这东西只怕有价无市,叹了口气,又将盒子收好。
    到了腊底,家家户户都忙活开了,嘴上说忙活,实际上心里乐呵着呢。今年家家都有富余,明年也更有心好好干,元绣租了不少地给村里人,大家伙儿都清楚这油跟糖的价钱,明年辛苦些,说不定也能起新屋子了。
    今年周管事一群人也都辛苦,元绣备了年礼跟红封,趁腊月二十八送去了,周管事一行心里感动,又想说说明年的打算,元绣直摆手,
    “这些还是等到明年再说吧,眼下大家伙儿热热闹闹把年过好才是正经事。”
    元绣是来接嬷嬷的,过年在一起过热闹,今年人多,除了一家人还多了宋小云跟蒋横。
    嬷嬷一坐上驴车就开始打盹儿,元绣也不说话,叫她好好休息。
    这两天家里都在炸丸子,上回叫江晏来讨些回去,他还没拿,今儿恰好是给嬷嬷问诊的日子,他应当会来。
    元绣心里莫名期待,从早上到现在,时不时就傻笑一阵。
    今儿一早天灰蒙蒙的,估摸着还要下雪,远远见江晏骑马过来,她就忍不住上前迎了迎。
    “外头冷,快进去。”江晏纵身下马,把元绣拉回院子里,“才刚去庄上,管事的说你已经把嬷嬷接过来了。”
    江晏脱了身上斗篷,抖了抖落在上面的雪花,见元绣手冻的红通通的,又把斗篷给她系上,“天儿冷,可得多穿些,都过年了,可别再病一场。”
    元绣斜了他一眼,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是怕我病了赶不上成亲?”
    江晏掐了掐她的脸,“你惯会强词夺理,曲解人意。”
    两人一前一后,嬷嬷一见江晏,瞬间喜笑颜开,伸手叫江晏诊了脉,江晏照例还是叮嘱一番,别的也没再说什么。
    这会子功夫外面雪渐渐大了,雪天行路不便,元绣怕路滑,因此叫他快些赶回去,这几日卤的肉,炸的丸子,一多半都是给江晏带走的,县里年底冷清,年初各自要走亲戚,更没什么人,别说酒楼了,连小摊贩怕是都懒得出来卖菜。
    等送人到门口,元绣才扭扭捏捏说叫江晏等一会儿,江晏正好奇的功夫,元绣就回屋去了,待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双鞋,
    “今年冬天格外冷,前些时候给家里一人做了一双鞋,这是多出来的,你回去试试合不合脚。”元绣口是心非。
    江晏怔愣半晌,才郑重收下鞋子,鞋里头都镶了毛,瞧着就很暖和。
    “我就不送你了,里里外外都忙,初六是正日子,这也快到日子了,你后面就别来了,总往这儿跑,即便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要嘀咕的。”
    “年礼都备好了,得送过来呢。”江晏苦着脸,“我们在丹桂县没什么亲戚,唯独你这一门,你还不叫我过来。”
    元绣翻眼瞅他,“咱们可还没成亲呢,算不上亲戚,说好了,年前你不必再来了,来来回回总也麻烦。”
    江晏又做出那副委屈的样子,“那我尽量克制一下。”
    今儿江晏骑的是追云,红枫还在他院里养着,元绣也没过问,省的自己喂草料了。
    “走了,方才带来的药是驱寒养身的,睡前喝些身上暖和,也能睡个好觉。”每回触及元绣的手,总是冷冰冰的,想来从前在宫中受了寒气。
    “知道了,这雪下的密,你仔细看路。”
    江晏摆手,叫元绣快些回屋,省的着凉,元绣这才回院里,听外头声音知道人走了,不免又有些怅然若失,拢了拢身上披风,才发现这斗篷忘记给江晏了,这一路回去,没斗篷挡寒意,也不知会不会着凉。
    嬷嬷见江晏走了,又开始打趣元绣,“人还在这儿,魂儿倒是跟小江大夫跑了。”
    元绣不答,跺跺脚回自己屋里去了,嫁衣还差几针,正月里不好动针线,得赶紧趁年前给绣完。
    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家家户户吃过中午饭,就开始贴对联,几个孩子在认对联上写的字,赵大胜听见就乐了,觉得孩子们都有出息。
    贴完对联还要祭祖,赵家老祖宗离这儿都远着,但年年清明冬至都对着方向拜祭一番,聊表慰藉。
    一家人团团圆圆,元绣倒了三杯酒,又领着荷香跟兴安磕了头,喊了爹爹跟叔伯。两个孩子知道事儿,元绣回来以后也说过,哪怕日后赚再多钱,也不能忘了根本。
    双井村往年过年都没这么热闹,今年家家户户都放起了爆竹,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明年还会更好,元绣笃定。
    赵家今年也放了长长一串爆竹,到吃饭的点儿,几个孩子又一道去喊蒋横,桌子坐的满满当当的,人一多就热闹,嬷嬷手痒,想打叶子牌,元绣搓搓手,
    “那您老人家可得将钱先准备好了。”
    嬷嬷笑,“少不了你的。”
    赵大胜多少年都没摸过叶子牌了,勉强凑了个数,荷香闲着无事,就在一边看,看了两圈也会了差不多,于是将她爷换了下来。
    大家心照不宣,半真半假,叫这小丫头赢了不少钱,荷香跟蒋横一唱一和,把嬷嬷逗的直乐呵。
    牌打完了,元绣又给几个孩子包了压岁钱,也收了几个红包,是爹娘还有嬷嬷给的。
    外头还是接二连三的炮仗声,一家人围着炉子烤火唠嗑,外头有人敲门,炮仗声大,若没仔细听还听不见。
    元绣心有所感,起身去开门,江晏隔着门喊她名字,元绣知道是他,放下门刃将门打开了,
    “不是叫你不要过来了嘛?”
    江晏笑,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元绣眼前,手里是一个红封,“今儿不一样,该给你包压岁钱,来年平平安安。”
    元绣接过来,里头应当是银票,很有些厚度,“外头冷不冷?”
    江晏点点头,脸色有些神秘,“有点儿冷,你进去添件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
    天虽黑了,不过外头雪厚,映着周围亮堂堂的,跟爹娘打了声招呼,回屋添了件衣裳,又把那天江晏落下的斗篷带上。
    “去哪儿?”元绣帮他系上披风的带子,有些好奇。
    “去了就知道了。”江晏直接把人一起拢到斗篷底下,揽着她往外走,到追云跟前儿,又扶她上马,待她坐定之后,自己才翻身上去。
    冬日里寒风都刮脸,江晏把元绣盖了个严实,策马朝南边去。
    一直到小河湾边上,江晏才勒停马,他一翻身下去,又将元绣扶下来,元绣还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江晏叫她等一会儿,然后沿着石桥去了河对岸,元绣只看见火光一闪,再反应过来时就是满天的烟花。
    村里不少人被声音吸引,都到出来看天上,红红绿绿的,江晏不知道点了多少烟花,满天都被映的亮堂堂的。
    江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侧了,元绣抬头看他,不知道是烟花迷人眼,还是他的脸迷人眼,鼻子里是忍不住的酸,吸了吸鼻子,元绣不自觉面露笑意。
    江晏重新将人拢到斗篷里,手揽着她的肩,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似乎看见元绣笑的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
    “你从哪儿弄的烟花,这颜色好看,怕是京里都买不着。”
    一簇簇烟花炸开,江晏亲了亲元绣的额头,“医馆有硝石,这几日没什么事儿,我自己琢磨了一下。”
    元绣再看向江晏,眼里都是星星,追云不解风情的打了个响鼻,元绣惊了一下,垫起来的脚缩了回去,江晏却将人又捞起来,元绣也不扭捏,对着江晏的唇狠狠啄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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