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儿去寻呢?”晋阳公主问。
    “雪凝她们家都有些藏品,私底下借出来展示一下呗, 再不济, 宫中藏了那许多字画, 也是时候让世人开开眼界了。”长孙愉愉不以为意地道。
    这种对别人难于上青天的事儿, 对长孙愉愉来说却是无需烦恼的事情。因为很多人都习惯捧着她, 宠着她。
    好比正月末她去庆阳王府做客, 京城的一众仕女也几乎都是人人围着长孙愉愉转, 便是咏荷社的许多人,也都凑了过来。
    至于长孙丹那边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了,也就陆甜甜和史墨梅跟她说话多一些。但因为孔重阳成了陆甜甜未来的嫂子,她们以前又是一个社的,陆甜甜就和孔重阳走得近了些。
    偏孔重阳如今又与长孙愉愉交好,连带着陆甜甜的态度都暧昧了许多。
    何芝跟在她表姐长孙丹身侧一直拿眼睛瞪长孙愉愉,可长孙愉愉压根儿就没看见她。
    “得意个什么劲儿吧?不过是办个画馆,她又不是第一人,居然就猖狂了起来,真是可笑。”何芝不忿地道。
    “办画馆她虽然不是第一人,但能把《兰亭集序》借出来的,她却是第一个。”长孙丹冷冷地道。
    史墨梅闻言,一脸为难地看着长孙丹。
    “怎么了,阿梅?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还用得着藏着掖着的么?”长孙丹道。
    “就是,我爹爹想让我哥多练字,好好儿练字,如今难得有机会能看到王右军的真迹,可每日发放的牌子就那么几张,还得限时,我爹就想让华宁给我哥哥行个方便。”史墨梅道。
    长孙丹偏了偏头,似乎是不大明白史墨梅的打算。
    “可是你也知道,我爹和我娘同晋阳公主府没什么来往,他就想着让我跟华宁说一说。”史墨梅都难堪死了,她爹可真难为她。只是她怎么好说,她和长孙愉愉完全不在一个圈子里玩儿?她爹只会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的。在这京城,不跟华宁县主玩儿,又跟谁玩儿呢?
    谁都是以能跟华宁县主长孙吉来往而自豪的。现如今长孙愉愉办了那几件大事后,声誉可就远远不是长孙丹能比拟的了。
    所谓的长孙双姝也没人再提及了,如今早就是一枝独秀了。
    长孙丹这才听明白了史墨梅的意思,她这是要改换门庭啊,于是冷笑道:“好啊,你去跟她说好了,华宁素来大方。”
    说不得长孙愉愉的确大方,但那也是分人的,似史墨梅这种人,她从一开始就没瞧上过。
    因此当史墨梅厚着脸皮,鼓起勇气跟她提了《兰亭集序》的事儿后,长孙愉愉特别礼貌温和地笑道:“史家姐姐,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这两日请托的人实在太多了。连素日冷峻的陈大学士也开了口,给他儿子多要了几张牌子。凌相公家的公子也拿了好些牌子去,孔姐姐也给她哥哥拿了些牌子,现如今就是雪凝她们问我要多的牌子,我都没有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听听长孙愉愉这话里的话,朝廷五大学士里就有两个走了她的关系拿牌子,且还不提她没说的,这影响力也没谁了。
    史墨梅讨了个没趣再回到长孙丹身边,少不得被何芝奚落了一顿。“她素来眼高于顶,如今更是跟翘尾巴孔雀一样,你又何苦去热脸贴冷屁股的。”
    史墨梅被长孙愉愉拒绝也是难堪,“我听她刚才提起孔重阳帮她哥哥拿牌子,现在听说她们还组了个马球队,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何芝问。
    史墨梅低声道:“华宁心里对陆世子是个什么想法,咱们都是知道的吧?上回甜甜生辰,她故意送了甜甜一幅岳将军的字,就是为了讨好陆世子。可如今陆世子与孔重阳定了亲,她却与孔重阳走那么近,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长孙丹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何芝急急地道:“这话怎么说啊?墨梅姐姐你该不会是说……”
    史墨梅对着长孙丹道:“丹妹妹,我记得那日魔鬼滩的事儿是华宁主动提起来的吧?”
    长孙丹点了点头。
    “她可不是随便被人一激就犯傻的人,那次险些出了大事儿,她自个儿也遇着了狼,腿还瘸了,你们说她会不会就是故意的。她想引着陆世子去救她,结果陆世子却救了孔重阳?”史墨梅道。
    长孙丹望着不远处正在一块儿说话的长孙愉愉和孔重阳,她们亲昵的样子仿佛意思一丝芥蒂也无,这让长孙丹不得不深思史墨梅的话。
    长孙丹倒不认为长孙愉愉会引陆征去救她这样来定亲,毕竟如果晋阳公主府想和定军侯府结亲,找皇帝下旨不是更体面吗?长孙愉愉完全犯不着以清白声誉来拴住陆征,所以……
    长孙丹眯了眯眼睛,想起打马球那会儿,孔重阳就时常借机亲近陆征。说不得是孔重阳和长孙愉愉一拍即合,才弄出了魔鬼滩那一幕。反正对长孙愉愉来说,只要自己不能和陆征定亲她就满意了。
    长孙丹想到这儿,不由恨毒了长孙愉愉。她怎么能那么坏呢?她就那么见不得自己好么?
    长孙丹正想着呢,偏这时长孙愉愉回头看到了她,还冲她笑了笑,这一笑看在长孙丹眼里别提有多刺眼了,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长孙愉愉却没有挑衅长孙丹的意思,她是因为心情很好,所以才对着每个人都保持笑容的。
    二月二龙抬头时,长孙愉愉又从孔重阳家里借来了一幅展扬的《春居》,以保证皇家画馆每半月都能有一幅知名的真迹展出。
    《春居》画的是十几个童子在放纸鸢,或执轮,或仰观,或飞跑,把童子得意的、焦急的、嬉戏的神情画得淋漓尽致,整幅画是少有的活泼气象,也是展扬最为世人所推崇的一幅画。
    当然这幅画比起《兰亭集序》的名气是差了不少,但长孙愉愉为了把这幅画推出来,还特地筹办了一场纸鸢大会,因为她个人很是喜欢展扬的画风。她有自信这次展出后,展扬的画一定能更受推崇。
    当然纸鸢大会也不仅仅是为了画馆的名气,还是为了迎接来自草原的客人而准备的娱乐。
    今春皇帝万寿节,不止草原,还有西域的小国,南边的百越等国都有使者入朝来贺。官员长孙愉愉是不用管的,但是随行的家属、贵女,她们却得让她们也有娱乐之处,得慕□□盛华。
    纸鸢大会算是其一,继而是女子马球赛,总之会让那些个贵人日日都有玩乐和议论的话题。
    纸鸢大会在京城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每隔一、两年总会举办一次,就看是谁来发起,今年恰好是长孙愉愉有兴趣而已。
    而等闲人家里都是藏着不少纸鸢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长孙愉愉有些担心陈一琴,“琴姐姐你家里有纸鸢么?”
    陈一琴果然摇了摇头,“没有,不过那个简单,做一个就好了。”
    长孙愉愉笑了笑,“京城的纸鸢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做一架风筝来就行了,太过普通会叫人看笑话的,一飞上了天更是泯然众人,都找不到那个是自己的风筝了。”
    陈一琴傻眼地看着长孙愉愉,“放纸鸢不是为了好玩儿么?”
    长孙愉愉无语地看着陈一琴,最后才道:“纸鸢虽然是小玩意,却也有精巧之处。尤其是这次还有草原郡主以及西域小国的公主等前来,总不能失了咱们□□的风采吧?”
    陈一琴想了想,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长孙愉愉又道:“若是你一时半会儿造不出纸鸢来,我家里还有好几架,你去挑一架吧。”
    陈一琴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再想想法子。”
    长孙愉愉见陈一琴如此,也不再多劝。她家的人惯来是不喜欢受人恩惠的,唯一一次请托就是为了上次的《兰亭集序》可,为此长孙愉愉还挺得意的。
    第68章
    纸鸢会是在东郊洵水畔办的, 天气也特别捧长孙愉愉的场,湛蓝晴空如洗,却又不会太灼热人。水畔的草地已经返青, 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和香花,最是适合仕女出游。
    长孙愉愉立在自己招牌性的大伞下,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西域小公主们。
    彼此语言不通, 所以也不怎么能凑和到一块儿, 只短暂地寒暄了几句, 长孙愉愉等京城贵女就回归了自己的舒适圈。
    但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西域小公主到京城来,长孙愉愉等人看着她们雪白的肌肤和淡金色的头发都有些好奇和新鲜。胡女在京城虽然有, 可她们属于低贱之辈,跳舞侑酒长孙愉愉等人哪怕好奇也不能去打量胡女的。因此对着西域公主就难免稀罕。
    不过最新鲜的还是她们的衣着打扮,腰勒得细细的, 胸脯涨得鼓鼓的, 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胸口。长孙愉愉等人夏日时虽然也有对襟阔领的衣衫,却也没有眼前这般叫人羞耻,主要是她们的胸不够鼓。
    摇曳多姿,满身香料气息的西域公主们,一下就打败了长孙愉愉而成了洵水畔最引人注目的几个人。倒不是说她们就生得有多美, 也并不是就比长孙愉愉出色,甚至可以说还想去甚远, 但大家都喜欢看稀奇, 京城贵女们再好看, 却也没西域公主来得稀罕啊。
    钟雪凝在长孙愉愉耳边道:“愉愉, 你看, 那些男子看她们都看呆了, 真是丢脸。”
    长孙愉愉顺着钟雪凝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见好些男子看得目瞪口呆,一副痴憨流口水的样子,长孙愉愉用扇子遮嘴笑了笑,侧头往旁边看去,却刚好看到陈一琴与她那位九哥陆行。
    陆行此刻的视线也停留在那几位衣着华丽的西域公主身上,长孙愉愉不由撇了撇嘴。还只当他是不喜好女色呢,如今看来不过是太过世俗,就喜欢那些个胸大的庸脂俗粉。
    问长孙愉愉是如何知道男子的这种喜好的,还真得是晋阳公主言传身教,她那位娘亲不仅着紧那张脸的保养,就是身子也是一样的保养的,时不时提点一下长孙愉愉。因此长孙愉愉虽然瘦,但也不是没有料的。
    而晋阳公主在京城之所以谈论度那么高,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乃皇帝的胞妹,她本身的美艳动人,艳压群芳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陈一琴见长孙愉愉看过来,不由加快了脚步往她走去,“华宁,那就是你的纸鸢么?”陈一琴指了指旁边搁着的那架约莫一丈五来长的七彩鸾鸟纸鸢道。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她的纸鸢乃是请东山那边最著名的风筝王杨万善所制一只大型鸾鸟,色泽缤纷艳丽,光是调色、配色就费了她不少心思。鸾鸟的一对翅膀展开来约莫有一丈宽,尾巴更是华丽。放到天上会发出鸣响,好似鸾鸟长鸣一般。
    最特别的是,那尾巴上还可以挂上两串小红灯笼,若是晚上放此风筝,就能在天上看到一闪一闪的红光。长孙愉愉很有自信,这次她的风筝一定能大放异彩。
    “琴姐姐,怎的不见你的风筝?”长孙愉愉问。
    “啊,在我九哥手上呢。”陈一琴道。
    长孙愉愉方又往陆行看去,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箱子,但是看起来也不大,小风筝在天上可不怎么显眼。
    “九哥。”陈一琴朝着陆行高声唤道,“这边儿。”
    陆行走过来将箱子递给陈一琴,本不打算停留,谁知陈一琴却道:“九哥,你帮我装一下纸鸢吧,你做的太复杂了,我都不会装。”
    陆行只好点点头。
    不知为何,长孙愉愉和陆行又恢复到了修复画之前的相处模式,那就是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但长孙愉愉对陆行的动作却很好奇,只见他打开竹箱子,把里头一块一块的纸鸢构件取了出来,手指灵活地将二、三十块构件以人眼都追不上的速度顷刻间组好了。
    成型后,长孙愉愉一看,原来是只灰不溜丢的燕子,果不其然这纸鸢特别小,也就一张小圆桌那么大,在洵水畔一众大纸鸢里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长孙愉愉轻声埋怨陈一琴道:“早说让你去我家选一架的。”
    陈一琴尴尬地看了陆行一眼,解释道:“我九哥做的纸鸢可好了,我是央求了他许久,他才点头的。”
    长孙愉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陆行的确不怎么爱帮人的,但凡有个事儿找他,每次都推三阻四的。
    这却是长孙愉愉大大地冤枉了陆行,她也不瞧瞧自己都求的是什么事儿,最终陆行不也尽力帮了她么?至于做纸鸢,却也不比修复古画来得容易多少。
    到正式放纸鸢的时候,长孙愉愉那架鸾鸟,得四、五个人帮着放,才能腾空而起,不过这也值得,一飞上天空,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那华丽无比的鸾鸟,带着鸣响,一下就把众人的纸鸢都比了下去。
    铁真兰珠更是跑到长孙愉愉面前吵嚷道:“华宁,你的纸鸢太美了,这样的纸鸢你帮我买个一百架,我回草原的时候带回去,这东西最适合在咱们草原驰马奔腾的时候放了。”
    长孙愉愉笑道:“我的好郡主,这东西可没有一百架的,便是这一架也是我提前了两年就跟杨万善定了才拿到的,你要是真喜欢,等你回草原时我这架可以送给你。”放过一次的东西对华宁县主而言就只能放到库房里堆灰,她是绝不肯再用第二次而被人笑话的。
    铁真兰珠欢呼一声,“华宁,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朋友。”
    长孙愉愉却没怎么听铁真兰珠的话,因为她的视线又被陆行给吸引住了。此刻他正被那几位西域公主围着,不知在说什么。
    长孙愉愉偏了偏头,蹙了蹙眉,那些公主叽里咕噜的话完全听不懂,陆行是怎么跟她们聊得来的?长孙愉愉还见那群公主往自己这边指了指。
    不多会儿,长孙愉愉见陆行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那几位公主。
    “县主,索菲亚公主说你的纸鸢太美了,她想请问你的纸鸢是哪儿买的。”陆行道。
    “是我找风筝王杨万善制的。”长孙愉愉颇为骄矜地对着陆行道。
    陆行听后转过头对着几位公主也是叽里咕噜了一番,是在翻译长孙愉愉的话。长孙愉愉这才晓得,原来陆行竟然会西域语,这太不可思议了。
    为着几位西域公主,长孙愉愉少不得将家中那几架以前的纸鸢也都送了出去。但她并不心疼,华宁县主一向大方,这几架纸鸢她本就是已经带到了洵水畔的,看谁顺眼就准备送出去的。
    几位西域公主也没想到长孙愉愉如此大方,一开始她们觉得这位中原县主总是高高在上,难以亲近,这会儿却改变了印象。语言不通就是不好,容易产生误会。这下有陆行在中间做翻译就好多了。
    鸿胪寺四夷馆虽然也有人会西域话,但毕竟是少数,都分给各使臣了,却是顾及不到这几位西域公主,当然也有四夷馆的人跟着,可是话翻译得结结巴巴的,完全传达不了彼此的意思,交流也就困难了。
    再且别看索菲亚她们贵为公主,但此次到中原来却是为了和亲的。偏中原人一向排外,勋贵里纳胡女为妾的或许有之,然正式娶为妻子却是几乎不可能。因此她们的地位有些不尴不尬。
    经过陆行流利的西域语翻译后,以索菲亚公主为首的西域公主朝长孙愉愉真挚地道了谢。毕竟华宁县主肯带着她们一块玩儿这的确是意外的惊喜。她们听其他人提及过,到中原来那些贵女都是不屑于理会她们的,顶多就是保持礼貌的寒暄。
    如此索菲亚等人对长孙愉愉也有回赠,这就算初步建立了肤浅的友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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