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不孝女,与其看你这样作死,还不如我趁早把你打死, 你还能落个囫囵。“晋阳公主道。
    “我怎么不孝了呀?”长孙愉愉觉得很委屈。
    “你还有脸问?我就问你这么些日子你可和姑爷圆房了?“晋阳公主问。
    长孙愉愉暗道不好, 心里立即盘算起谁是告密者了。
    “你也不用瞎猜, 那告诉我的人都是为了你好。”晋阳公主道,“你现在嫁了人了, 胆子可肥了,居然还敢骗我,弄得我在姑爷面前丢人。”晋阳公主这说的是请司寝姑姑的事儿。
    长孙愉愉膝行到晋阳公主面前, 手搁在她的膝盖上小声地讨好撒娇道:“娘, 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可要心疼死的。”
    晋阳公主挪开膝盖,拒绝跟长孙愉愉有任何肢体接触。
    “娘,我也不是有心骗你,只是怕你担心而已。你都不知道, 陆九对韦嬛如情根深种,对我则是不屑一顾, 我当然不愿意跟他圆房啦。“
    晋阳公主道:“你就这么承认输给韦嬛如了?情根深种又如何?你如今才是他妻子, 男人的心你不去争取, 你以为人家凭什么双手捧给你?你真当是你天仙下凡啊?“
    长孙愉愉不说话了, 她可不就从小被人夸赞是天仙下凡么?
    晋阳公主一看长孙愉愉那小神情, 就想狠狠揍她。“人家天仙能不吃饭不拉屎, 你行吗?“
    长孙愉愉哀怨地瞪了自己娘亲一眼, 有这样说话的么?
    “我实话告诉你吧,男人对自己得着的人和物就不会稀罕。你如今已经是姑爷的媳妇了,你当他还能跟其他男子一样来讨好你?你现在的日子之所以舒坦,姑爷之所以让着你,那是因为背后有我,还有你皇帝舅舅,你可曾想过要是我们都不在了你怎么办?”
    长孙愉愉都还没说话呢,晋阳公主已经厉声接着道:“你要敢说个跟我们走的话,我现在就打死你,还省得你活着浪费粮食。”
    长孙愉愉不敢说话了,乖乖地并腿跪着,眼巴巴地望着晋阳公主就盼着她娘看她可怜而心软。
    然则此次晋阳公主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转头就对婉姑道:“给我打,这个家没个家法是不行了。“
    长孙愉愉乞求地看向婉姑,盼着她帮自己说句话。
    婉姑轻轻摇了摇头,晋阳公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们越是求情,只怕长孙愉愉挨得更惨。
    这家法当然不能打在脸上,也不能打在明处,当然也不会脱了裤子打屁股,于是就用了惯常用的法子,打腿。
    长孙愉愉的一双小腿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戒尺,打得红痕肿得老高。她也不叫,跟晋阳公主赌上气了,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婉姑怎么给她使眼色她只当看不见。
    婉姑忍不住叹息,她盼着长孙愉愉叫得惨些,晋阳公主好下令停止,结果这倒好,足足挨够了十戒尺,那细皮嫩肉的,打得仿佛吹一下那红肿就得破皮了。
    晋阳公主看着死不认错的长孙愉愉,只觉得无力,摆了摆手再没精神地道:“现在就给我回去,什么时候跟姑爷圆房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进这个家门儿。“
    长孙愉愉红着眼眶倔强地看着晋阳公主道:“是不是陆九才是你亲儿子啊?当年是不是你们换人了?”这怎么可能,她和陆行的年纪可差得好几岁呢,她就是说气话。
    晋阳公主被气得腰疼,一手撑在腰上,一手亲自给了长孙愉愉一耳光。
    不重,但是打在脸上那响声,就仿佛玉瓶摔碎了一般。
    长孙愉愉不恨晋阳公主,此刻却是恨死了陆行。她长这么大,晋阳公主可没打过她耳光,今天不仅开了先河,她的腿也差点儿被打坏。
    然则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晋阳公主看着长孙愉愉被打得绯红的脸,也是红了眼圈,“你要是到现在还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就算我白养你一场了。”
    母女俩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如此,长孙愉愉回娘家的第一日就被撵了回去,还是由婉姑亲自押送回东阳坊的,就怕这位小县主半路闹什么幺蛾子。
    恰好陆行刚回家,刚看到长孙愉愉的留言条,抬头听到门外的动静,就见长孙愉愉走路模样有些怪异地进了门。
    其实长孙愉愉走路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怪,打在小腿上,强忍着疼并不会显得异样,她又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陆行面前露出丢丑的一面。
    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关注久了,对她的一言一行就极其熟悉,稍微有一丝走形都能看出来。
    陆行朝婉姑迎了出去,“姑姑怎么来了?”
    长孙愉愉在一旁木然一张脸听着陆行和婉姑寒暄。
    婉姑朝陆行道:“姑爷,公主让我送县主回来,说县主既然已经嫁人,就当好生料理家务,相助夫君,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娘家跑,也不怕惹人笑话。”婉姑又回头看了长孙愉愉一眼,“公主已经为这事儿说过县主了。”
    陆行觑了一眼脖子昂得下巴都要朝天的长孙愉愉,不由心里一叹,说不得他那位岳母是好心一片,但却把这关系弄得越来越僵了。
    婉姑转头对莲果等人道:“你们送县主先回房吧。”婉姑知道长孙愉愉腿疼,得回屋歇着,还得上药,不然擦破了红肿处的皮可是要受罪的。
    长孙愉愉闻言再木然地转过身,对陆行是一点儿招呼都没有的。
    婉姑忍不住叹息,只道长孙愉愉平素多聪慧的人呐,怎的成了亲却如此拎不清。这成了亲的妇人不把自家相公笼络好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待长孙愉愉的背影消失在内院后,婉姑朝陆行躬了躬身,“姑爷,县主脾气执拗,还请你多多包涵。公主已经说过她了,她再不会随意回娘家的。假以时日,县主一定会想明白的。”她们却是不管陆行想不想得明白,仿佛是认定了,只要长孙愉愉想明白了,陆行这边就没问题。
    陆行道:“愉愉一直都很明白,大伯父大伯娘在京时,她也是孝顺乖巧,十分贴心。”
    婉姑点点头,“那就好,还请姑爷看着公主的份上,多包容县主一些。”
    陆行点点头,“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包容她。也请姑姑回去转告公主,愉愉她年纪小,性子娇气,公主莫要为她生气,她和公主从小相依为命长大,自然亲近娘家。“
    婉姑听了这话,立即笑开了脸,“公主说改日再请姑爷和县主一块儿回去用饭。“
    陆行应了是,亲自送了婉姑出门。
    却说婉姑回府去跟晋阳公主回话,把陆行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晋阳。
    晋阳公主叹了口气,明白陆行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在护着长孙愉愉,让自己不要对她太苛待了。只是她不苛待长孙愉愉,陆行那边只怕就不好过关。须得她动了手,陆行才能心生怜惜。“只盼着愉愉能早日醒悟,莫要把夫妻间的那一点情分消磨殆尽了才明白。“
    “县主从小聪慧,公主不要太忧心了。姑爷的伯父伯母在时,她不是表现得好好儿的么,谁不夸她孝顺啊。“婉姑开解晋阳公主道。
    ”那件事儿还算她做得没错,没有照着她的小性子惹恼陆家长辈。“晋阳公主笑道。
    人人都当长孙愉愉自己想不明白,却也不仔细思忖她为何想不明白。她的确是从小和晋阳公主相依为命,处处依赖自己娘亲,也是爱切了自己娘亲,结果骤然定亲,迅速成亲,心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到了陆家,跟陆行是“相敬如冰“,哪里能有家的归属感,后来还要费尽心神伺候陆侹和罗氏,好容易歇口气想回娘家跟自己娘亲近撒娇,却被“为她好”的晋阳公主打了一耳光给撵了回来。
    长孙愉愉顿时悲从中来,觉得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站在她一边儿,把她推给了外人。她抱腿缩在床上,不许任何人进屋,只一个劲儿地拿手背抹眼泪。
    旋即又想起外间传闻,都说她娘亲和靖云台的大都督邹静夫有暧昧,还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儿的。长孙愉愉听到过这些流言,却是嗤之以鼻,她对自己娘亲是绝对有信心的。但此时此刻,如此伤心之际,却是难免钻了牛角尖,忽然觉得可能真是那般,她娘甩她就跟甩包袱似的。
    从小到大,基本就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唯一一次受罚就是为了撕画那样是,但也只是做做样子,何曾像现在这样,不仅让婉姑打她,还亲自打了她一耳光。
    长孙愉愉的眼泪瀑布似地往下流,只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真是成了累赘。
    人伤心时和正常时,那念头简直是云泥有别,甚至都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性子了。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华宁县主还有如此小可怜的心思。
    陆行送走婉姑后回转书房,取了个小盒子之后便往内院去。以他的耳力都不用上台阶便听到里头有啜泣声了。
    莲果和文竹站在台阶上守着门,可见长孙愉愉是一个人在屋子里。两人见陆行过来,都屈膝行了礼。
    第101章
    陆行没再往前, 而是在门边静静地站着听了会儿,叹了口气。他太清楚长孙愉愉的性子了,最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 她不恨死人才怪,这不连贴身婢女都撵出来了。
    陆行将装药膏的盒子递给莲果,低声道:“这是外伤药。”
    陆行走后, 莲果奇怪地看向文竹, “姑爷怎么知道县主挨打了?”
    “许是婉姑说的。”文竹道。
    却说长孙愉愉哭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莲果和文竹都是伺候惯她的人, 一摸她的额头就知道事情糟了,每回长孙愉愉发热,都要折腾许久, 连带着上吐下泻, 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文竹慌张地披了衣裳让外院跑腿的小厮赶紧回公主府去禀报,这得请太医才行。
    莲果拿湿棉巾敷了长孙愉愉的额头,焦急地对刚跨进门的文竹道:“我去前头跟姑爷说一声吧,姑爷好似会岐黄之术。“
    文竹点了点头,她也是吓着了, 主要是长孙愉愉的病情来势汹汹,浑身烫得火炭似的。最糟糕的是小腿上的一处红肿还破了皮, 就怕化脓。
    莲果报信后, 陆行很快就赶到了内院。他转过屏风就看到长孙愉愉两颊绯红地躺在床上, 眉头紧蹙, 时不时呓语, 眼角还有一滴眼泪, 但人就是不醒。
    陆行坐在榻边拿起她的右手把了把脉, 然后起转头问,“县主平日吃药可有什么忌口的?”
    莲果赶紧道:“姑爷,县主不能胡乱吃药的,寻常人惯用的汤药她吃了就上吐下泻,县主脾胃太弱了,在家时遇到这种情况,都只能喝水将养,或者用些外敷的药。”
    不能用药,也就怪不得她此次生个病就跟闯鬼门关似的。
    陆行垂眸道:“既如此,就不开方子了,把县主扶起来去净室沐温水浴,一刻钟后我再给她针灸。”
    莲果和文竹忙地去做,有陆行在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便是长孙愉愉有事儿,前头还有他顶着呢,两个丫头都安了些心。
    说不得陆行的针灸还真管用,然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些乌溜溜的膏药来,贴在了长孙愉愉的肚脐上,后半夜长孙愉愉总算发了汗、退了热,只是人还是不清醒,拉着陆行的手叫着“爹,爹。”
    早起,长孙愉愉只觉得浑身都疼,酸疼得抬不起胳膊、腿来,身上也黏腻腻的,她申吟了一声,莲果忙地掀起帐子,一脸后怕地道:“县主,你可算醒了。”
    莲果扶着长孙愉愉坐起身。
    长孙愉愉沙哑着嗓子道:“我怎么了?“
    ”县主昨儿晚上高热,可吓死我和文竹了,亏得姑爷会针灸。“莲果喜滋滋地道,”针灸之后,后半夜县主就睡得安稳了。
    长孙愉愉的心情本来就超级低沉,加上身体又极端不适,完全听不得莲果说陆行的好话,“扶我去沐浴吧,身上太难受了。”
    伺候长孙愉愉沐浴时,莲果还继续道:“县主,姑爷懂岐黄之道,会针灸可真好,你病了,他给你施针也没什么顾忌。以前你病得厉害了,那些个太医都束手无策,也是因为没法儿给你施针。”黄花大姑娘的哪儿能脱了衣裳让人施针是吧?
    长孙愉愉听到这儿才算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就想杀人。该死的陆九居然占她便宜?
    然这件事又能怪谁?长孙愉愉还没地儿讲理去。一想到陆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她就想尖叫,但浑身却是一点儿力气没有,她连抬眼皮都觉得吃力,愤怒的低吼也跟蚊子差不多无力。
    沐浴完,长孙愉愉总算恢复了一点儿精神,第一件事就是让莲果将文竹的卖身契找出来。
    莲果迟疑了片刻,“县主。”
    长孙愉愉没说话,只用一双冰镇过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莲果不得不去取了身契来。
    长孙愉愉道:“文竹你把你的身契拿去吧,再拿一千两银子去,从此你我主仆就再无干系了。”
    文竹“咚“地就跪下了,“县主,奴婢,奴婢只是想着县主和姑爷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这才告诉公主的。”
    长孙愉愉闭了闭眼睛,文竹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往往有自己的主意,还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看。“我的事儿由不得你擅自替我做主。平素你们有什么小毛病我都不在乎,唯一一条背主在我这儿却是容不下的。你我主仆一场,不用闹得太难看,你走吧。”
    “县主。”文竹哭着膝行到床边,”县主,奴婢再也不敢了。”文竹是真心为了长孙愉愉好,也没想过告诉晋阳公主在长孙愉愉这儿就成了背主。
    然则哪怕长孙愉愉和晋阳公主是俩母女,却也是两个单独的个体,文竹选她娘,在长孙愉愉看来自然就不再合适做自己的贴身丫头了。
    “去吧,我这儿庙小,这小破屋本也就装不下几个人。”长孙愉愉不再理会文竹,转而对莲果道,“我要睡了,出去把门关上。”
    文竹还待要求情,却被莲果拉了出去。
    ”文竹姐姐,你别说了,这会儿县主正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等县主气消了些,我和冬柚她们再给你求情。“莲果道,”你先回公主府去吧。“
    文竹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长孙愉愉腿上的伤入夏许久以后才养好,脸色一直很苍白,人就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便是有下帖子来邀她的,她也都回绝了。成亲之后,这位华宁县主就跟从京城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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