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辛离离所想的,他们这边已经破除谣言,赶走了谣言散播者,那边桓之凡沉浸于自己计策生效,空忱子被百姓抵制的快意中,在剧情的推动下,心情颇好的他,主动救了差点跌下田埂的少女,和未来会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初恋相遇了。
    少女有着小鹿一般清澈空尘的眸子,她泪珠挂在眼睑处要掉不掉,面对桓之凡的相救,第一时间却是扭头看沾染了泥土的竹简,心疼不已地拿手帕擦着脏污。
    桓之凡打量着少女,明明是孩子气一团的人,他却从她擦竹简的动作中看出了她与众不同的才智,便问道:“如今纸张面世,竹简笨重,为何不抄在纸上看?”
    少女似有难言之隐一般摇头,擦干净竹简后方才向他道谢,解释道家中境况不好,竹简都被陆续卖掉了,她手里的还是千方百计藏起来的,至于纸张,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又哪里买的起呢。
    京口县的纸张已经便宜到让桓之凡震惊的地步,可竟然有人买不起?
    大洛朝并不禁止女子读书识字,只不过这些通常只有世家之女才能看得起、学得起,普通的百姓,哪里有资本读书。
    她能有书看,已是沾了伯父的光了,可惜家里和伯父家的离离阿妹闹得不愉快,说到底还是父亲他们太欺负人了,不然她也敢去寻离离阿妹一起读书,她尚且还记得自己幼时伯父抱着她在膝头,教她读书的场景。
    越是读书明智,她就越知道父亲他们错得多离谱,但身为子女,她又能怎么办呢?贝齿轻轻咬住唇便显得楚楚可怜,只能日后相见替父赔罪了。
    别说纸张了,她手里这竹简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了,纸张面世之后,竹简也不如之前那么值钱了,父亲和母亲整日为了此事吵架,她也是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的,向桓之凡施礼之后,她便想归家去了。
    桓之凡手一伸,一声:“且慢。”已经出了口。
    和在洛阳见过的傲慢世家女不同,如同开在田间里富有生机的野花那么的夺人眼球,他心软道:“女郎且慢,吾,咳,我这里尚且有些不用的纸张,便当有缘赠予女郎。”
    辛十一娘迟疑,虽很喜爱纸张,但怎能接受陌生郎君好意?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桓之凡罕见的主动解释道:“女郎不必介怀,就全当我怜惜人才便是,盼望女郎能莫要放弃读书。”
    这一刻的他在辛十一娘眼中浑身都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辛十一娘展颜一笑道:“那多谢郎君了。”
    “不、不谢。”
    桓之凡亲自将纸张交给她,甚至还给了几张价格颇贵的花纸和花筏。
    辛十一娘不好意思接过纸后,又借了笔墨,在花筏上写了一首小诗递给桓之凡:“此诗赠予郎君,愿日后郎君鹏程万里。”
    说完,她爱怜地抱着纸张走了,桓之凡举起花筏,左下角的“辛十一娘赠”显得那么可爱,“好诗。”
    返程的路上再也不无趣枯燥,每当他累极的时候,就会拿出辛十一娘赠的诗看一遍,一位生长在田野间的少女,为了读书都那般刻苦,他理当要比她更珍惜眼前的机会。
    因而在路过白鹤观之时,他派人传了话给白鹤观观主,向他言明了抱朴真道观如今深受百姓喜爱的情况,又着重提了造纸之人空忱子。
    空忱子年纪小、擅天象、会造纸,得百姓尊重,这样的人是最受太史令喜欢的。
    只散播谣言怎么能够,要给空忱子制造一个想让他消失的对手那才能行。
    一心想入太史令的白鹤观观主空纯子,慌了。为了荣华富贵,他炼制丹药攀附上桓家,如今白鹤观被抱朴真道观挤兑的就快要闭观了,此时不脱身,他怕是要和白鹤观共存亡了。
    他怎能担上白鹤观在他手里没落的责任,他要在白鹤观还算鼎盛之际抽身离去!
    思来想去,他目光落在了五石散上。
    这日过后,白鹤观周边突然出现一物,此物吃之浑身犹如着火般升起腾腾热意,便是在凉夜都不在畏寒,最妙的是吃了它,就能离仙人更近一步。
    你的思维像是融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朦胧间飘飘然踏入仙界,纵享快乐。
    生病之人食了它甚至能忘却病痛,第二日活蹦乱跳引得众人追捧。
    此物名曰:五石散。
    “使君,这便是五石散,由白鹤观的空纯子道长炼制,特意献给我们的,可要见他?”
    捧着五石散的太史令眼神狂热,恨不得当初将五石散分解开来,研究出它是用什么制造的。
    被称作使君的少年淡漠的眼神落在五石散上,白色锈鹤纹的丝绸发带垂在他的肩头与他身上白衣金边的衣裳融为一体,他开口道:“莫要忘记陛下吩咐,我们此行目的不在五石散。”
    “可、可是?”
    “百姓愚昧,听之信之,五石散未必有传言过于夸张的功效,若它真能包治百病,还要医者作甚?”
    他站起身,一锤定音道:“将东西收好,我们先前往抱朴真道观,寻找造纸之人。”
    对,造纸!
    提起这个,太史令的人脸色又开始激动地潮红起来,自从有了纸张之后,他们太史令的人就在研究纸张是怎么造的,一连两个月无休无眠他们倒是造出纸来了,问题是耗费时间过久,世面的纸能大量供应,绝对比他们用时还短。
    不将这个问题解决,就跟猫爪挠心一般惦记。
    正巧陛下有命,他们便借着职务之便过来一探究竟,若是研制出来的道长身有真本事,他们也不介意将其举荐到太史令。
    作者有话说:
    这个“占据一席之地”就很妙~有人已经遇见未来的爱情了,有人还苦兮兮的在道观念经,啧。
    考题来了,让你们记住的白衣少年记住没有?
    第六十五章 太史令使君
    京口县——太史令曾经借道过的地方, 如今的目的地,从未被注意过的小县城,迎来了太史令的使君。
    他们座下的马匹已经吸引不了百姓们的视线, 因着抱朴真道观的缘故, 来这里求福报捐钱的世家豪绅愈发多了,马匹已经变成了常见的东西。
    可是太史令使君还是让人畏惧的,就连在城门口哭嚎着说自己错了,再不敢说空忱子道长坏话,想要进城的流民们都不敢造次了。
    太史令们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这些流民,可他们和百姓士兵的冲突却若有似无的传进耳中, 空忱子道长这个名字被提了数次,从而被他们记住。
    没有和县令过多的寒暄,他们重新翻身上马朝着抱朴真道观而去。
    在豆腐坊里练字的辛离离就见数十匹骏马从铺子前而过, 而后因为马匹不能从万民登天梯上走,在山脚下打转。
    她趁袁依婉不注意,悄悄放下毛笔,从门口探出个脑袋看热闹, 见过虎的, 没见过这么虎的, 来之前没有打听过抱朴真道观, 不知道这里有万民登天梯吗?
    你想让马爬台阶,有问过马儿的意见吗?
    数十位白衣宽袖衣裳飘飘的郎君们, 在马上注视着眼前的万民登天梯, 每一个初来到万民登天梯面前的人们, 都会发自内心的问一句, 这当真是由人力造的吗?
    在唯独骑着白马的使君转过来看到她前, 她被司马佑安扼住了命运的脖颈, 他拽着她的衣领,满目都写着你怎么又跑了?
    今日豆腐生意和客栈生意红火,袁依婉忙不开,正巧司马佑安放假下山,便将辛离离交给了他,让他看着她练字背书。
    他不过是去后院看了一眼,回来一瞧她就不再座位上了。
    辛离离缩缩脖子,讨好道:“我马上就背完练完了。”
    司马佑安睨着她似笑非笑,她立刻萎了,被他拎着脖颈回到了座位上,苦兮兮继续练字,还没忘将卸下来的小石头,重新系到手腕上。
    因为写出来的字软糯无力,所以她如今被要求练字在手腕上绑石块了,因为骨骼尚未长好,所以石块没有很大,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坐在她身旁默写的司马佑安眉梢轻挑,造纸的时候让她练字练的比谁都快,一但闲下来就坐不住,真不知哪里教养出她这样的人来。
    明明知识丰富,连纸都会造,却不会写他们这里的字,毛笔也不会用,装小孩子半点委屈没看见,甚至觉得她乐在其中。
    微微摇头,似是对辛离离无可奈何,他继续投入到默书的事情上,自从纸张被造了出来,袁依婉便开始利用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默书了,欲要将家中以往的藏书用这种方式默写下来。
    受她影响,司马佑安也开始默写,不过不同的是,她主要默写《春秋》等书,他却是先默写各种道经。
    每每瞧见两人默书,辛离离都会萌生一种直冲天灵盖的敬仰,这两人简直,直接默书是人干事?
    她果然全家垫底的渣渣,认命了。
    练字的光线被遮挡,一群穿着白鹤纹宽袖的白衣郎君,簇拥着中间倨傲明显年纪更小的玉冠郎君,走了进来。
    他们平均二十出头,带着好奇打量的目光着袁氏豆腐,尤其在辛离离和司马佑安的桌椅上多看了两秒,唯独中间的郎君眸光淡淡,微微扬头尽显矜傲之色。
    但是就凭他的颜值,都会让人原谅他浑身的傲气,他身姿挺拔,金色腰封束住劲瘦腰身,宽袖长袍遮盖住有力修长的双腿,浑身上下都被包裹住,只露出惹人遐想的脖颈和俊颜。
    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白色长毛猫,蓝汪汪的眼睛轻轻望你一眼,在你身边走过,冷漠的不给你摸一下。
    辛离离眼睛倏地亮了,她放下毛笔,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的姨母笑,说道:“客官是住宿还是吃饭?”
    一群太史令差点被她的话问懵了,在他们骑着马走过这条道观下的商街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地迎他们过去,只有这个小女郎,探出头毫不畏惧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才被他们发现,走了进来,原来她是真不知道他们是何人。
    长毛猫身后之人回道:“我们不住宿亦不吃饭,敢问小女郎,去抱朴真道观的山路可有能让马上去的路?”
    漂亮的小郎君不住客栈,辛离离心里暗道可惜,但也没在推销,只觉得他们可真像不食五谷杂粮之人,万民登天梯旁边那么宽阔的道,你就牵着马走上去呗。
    她圆圆的杏眼在长毛猫的身上瞟了又瞟,在心里忍不住为他们开脱,行叭,就瞧他们一个个快要乘风而去的仙仙姿态,走上去委屈他们了。
    “万民登天梯左边有一条道长们喜爱走的小路,你们可以从那上去。”
    他们得了回答,纷纷看向中间的长毛猫等他拿主意,哪知他注视着司马佑安久久未言,毕竟司马佑安穿着道袍,而此地只有一家抱朴真道观。
    司马佑安写完最后一个字,方才与长毛猫对视,真是许久未见了,他的同僚谢烁。
    谢氏最为独特的旁支,世世代代传承扎根于太史令,有着最为独特的测算天象的方法、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智慧、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容貌与气质,掌握着太史令方向与吉凶,曾出过三位国师。
    在这样的家族里,身为嫡子的谢烁被寄予厚望,而他也不负期望,天资聪颖,少时就跟随父亲出入太史令,八岁就正式成为了太史令官员,如今已经成了使君。
    他的一句话,要比他的上司都来的重要。
    在前世里,他可是分外讨厌自己,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的,平日里没少给他出难题。
    长毛猫谢烁名字里有火,但本人和火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许是换成三点水的字才附和他的气质,前世的针锋相对似是延续到了今生,只听他道:“这位道长就是空忱子道长,不如道长领我们去。”
    他用的是陈述语而不是疑问句,通过短暂的分析,他十分确认,眼前看上去根本就没有长大的孩子,就是被百姓所夸赞的空忱子道长。
    让他来看看,他究竟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有一个愚弄大众的骗子。
    长毛猫身后的人十分了解他为人,纷纷惊讶于空忱子道长的年少,打圆场说道:“不如道长领我们去,路上我们还能了解一番抱朴真道观,我们是真的不认路。”
    能从洛阳安稳找到京口县,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辛离离瞟了瞟司马佑安,莫名的就不想让他们知道司马佑安不会说话的事情,就扯着嗓子喊:“从母,我带人去趟道观,你一会儿出来看店啊,走吧,我带你们去,道观里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好了。”
    哪料袖子被拽住,司马佑安朝她打手势:“我同你一起去。”
    他这手势一打,太史令的人反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竟是个哑巴,是他们说错话了,当即连连赔罪,看得出他们是十分有教养的郎君们。
    便是长毛猫谢烁都微微皱了眉,拱手致歉。
    辛离离跟在司马佑安身边,慢悠悠往山上走去,不用回头都能听见马蹄声,就不能下来走走。
    她悄悄问司马佑安这些什么人啊?
    司马佑安很冷静的回了她三个字:“太史令。”
    太史令?
    太史令啊!
    这不就是司马佑安想入道观的目标吗?他想入道观被太史令注意到,从而让他们举荐自己入朝为官,正式踏入官场!
    怪道一个个那么心高气傲的,原来是太史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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