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查了几日马匪之事,尚且不算顺利。他原以为是出自其他皇子之手,却没有查到异常。如今还需从那伙马匪入手。可那犯案之人过于干脆利落,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听到夏河说那画像装裱得差不多了,赵彬内心的郁结才稍微散去。大师已经将修缮好的画拿到了王府,正在前厅等他。
    赵彬看到画像份外满意,竟然看不出一丝污损的痕迹。他命人呈上给大师的钱财。
    大师倒竟不着急,“草民装裱这画卷时,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也不知齐王殿下是否感兴趣?”
    赵彬挑了挑眉,“哦?大师请讲。”
    大师向一旁的小童看了一眼,拿出了之前破损的卷轴,“殿下请看,这卷轴比如今的厚上些许,草民原以为是所用的绫绢不同。因着破损方才发现,原是内含夹层暗藏玄机。”
    赵彬疑惑地拿过画卷,原来那绫绢是双层所制。被割开的夹层中写有一段文字,簪花小楷,一看便知出自谁手。
    画卷内写着,“吾爱子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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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盏中的茶水早就放凉,大师也被夏河送走了。赵彬却枯坐在太师椅上,来回转动着羊脂玉的扳指。
    寂静的前厅内,大师临走前说过的话似是余音绕梁。“请恕草民斗胆,但这写字之人显然用情至深。”
    大师本是好意。那画像上是一男一女,不难猜出掩面的男子便是齐王,字迹是女主所写,定然是画像上的另一位佳人。
    可是他不知,他的话语在赵彬听来却是分外刺耳。
    用情至深?
    齐王赵彬,字子言。
    可她写的是“吾爱子颜”。
    内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挤压着,憋得他喘不上气。赵彬自欺欺人地想到,或许是琼华只知道自己名唤“子言”,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两个字。无论如何,她对他日复一日的情谊总是真的,她日日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的画像一事做不得假。
    他不断这样催眠着自己,脑海中却不断涌现出多年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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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北陵来访大赵的接尘宴。也就是曾经世人津津乐道琼华公主对齐王赵彬一见钟情的故事开端。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只能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北陵那位尊贵美丽的公主从宴席开始,便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看。
    他暗叹于北陵的民风粗犷,只好敛去目光垂眸看向面前的案几。
    许是公主的目光过于炙热,本来在同大赵皇帝交谈的北陵二皇子也注意到了:“这位皇子生得好,让我这一向眼高于顶的皇妹一见钟情。却不知是哪位皇子?”
    父皇难得注意到他,“公主倒是眼尖。纵观我膝下八子,独这老叁生得最好。”
    赵彬在父皇的目光示意下抬头,举起身前的酒樽:“子言感谢敬二皇子、琼华公主谬赞,在此敬二位一杯。”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相似的桃花眼中是如出一辙的笑意。二皇子问道:“叁皇子表字‘子言’?真是个好名字。”
    赵彬文雅地点了点头:“承蒙二皇子夸奖。是取自‘君子之言,信而有征’之意。”
    “君子之言,信而有征,”那位一直沉默的琼华公主终于开口,声音如山涧溪水般悦耳动听,“当真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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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不知为何,琼华当时的话语却在今日越发清晰。
    赵彬终于自欺欺人不下去了。
    分明公主一早就知道他的表字该如何书写。
    若她在意自己,又如何会写错这个名字?若她不在意自己,那这个“吾爱子颜”又是何人?又为何,会特地写在他同她的画像的背后?
    眼前又闪过接尘宴上,二皇子同公主莫名其妙的笑容。
    北陵向来不在意出身门第。单就现在的北陵二公主,当年便嫁给了一位教书先生。这事传到大赵后,成了世家贵族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也就是那个驸马努力,高中状元,大赵也渐渐无人再提起。但每次说起,都要补上几句北陵人野蛮粗俗,毫无礼仪的感慨。
    就算琼华只是位不得宠的公主,她若如此心悦这位子颜,北陵皇帝应该会同意吧?毕竟当初和亲一事也是北陵那边突然提出的。
    只剩下唯一一个他最不想承认原因,方能解释为何当年琼华公主为何突然和亲来大赵。
    他想起刚刚成婚时,自己时常把公主当作表妹的替代品,就连大婚当日公主也问过他二人有几分相似。
    若她也是如此呢?
    若他自己在公主眼中,也不过是某个人的替身呢?
    若她真正所爱之人早就身死了呢?
    过往几年间的记忆纷沓而来,纤毫毕现。
    接尘宴上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果真是一见钟情吗?她频频看向的,是人称“大赵第一公子”的齐王赵彬,还是某个和他相似的脸?
    大婚当晚公主的嫣然一笑,满腔的柔情蜜意看向的究竟是他,还是那个她心中永远无法嫁与的情人?
    几次午夜梦回,他醉意朦胧间听她唤他“子言”,那真的是在喊自己吗?还是那个她心中的吾爱?
    她时常看向他时那深情缱绻的眼神,真的属于自己吗?还是在透过这张脸向那个记忆深处的眉目传情?
    他冷落她的日日夜夜里,她看着这幅画像时,所思所想的究竟是谁?
    当初作画时,她行径古怪地非要他戴着面具。究竟是因为那面具所蕴含的美好寓意,还是因为他也只有下半张脸同那人有几分相似?
    当初他自导自演身受重伤的时候,她最先的行为便是为他擦净脸上的血污,是为了这张脸吗?那时她落下的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后来他在宫中跪求雪莲的时候,她毫不犹疑地下跪真的是想陪着他吗?她想擦拭的又是谁额角的汗?
    最后她为他挡下那一刀时,她宁愿舍出性命也要保护的究竟是谁?
    这么多年,她可曾有过一次,是真正含情脉脉地看向齐王赵子言?
    她竟这样死了。只留他满腔疑问无人可解。
    可笑他苦心经营多年,自诩是执棋的棋手,到头来方才发现,自己也深陷这“情”之一字的棋局无法勘破。
    赵彬半靠在椅子上,方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分明是暮春时节,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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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薇薇方才服下一碗调养身子的药膳,便听下人禀报齐王殿下来了。
    赵彬近日忙于政务,很少来她这里。她流产过后身子尚在调理,便是来了也仅仅用个晚膳,夜里也不歇在这里。
    可是来了就好。如今乔薇薇更怕的,还是他不来这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成亲后的表哥同记忆中相比,陌生了几分。
    夏河扶着酩酊大醉的赵彬走进揽月阁。
    赵彬喝醉也比旁人好看几分,脸上面无表情,更没有任何丑态。若不是耳朵通红,脚步凌乱了几分,以及一身的酒气,甚至同常人无异。
    乔薇薇第一次见到赵彬喝醉,蹙着眉询问:“夏河,殿下今晚出去吃酒了?”
    “没有呀。殿下自己在书房喝的。”夏河也是一头雾水。分明下午殿下听闻画装裱好时心情还不错,谁知到了傍晚,就把自己锁在书房喝起酒来。等他进房时,地上倒着不少空酒瓶子。可是话说回来,自侧妃入府后,殿下分明再没这样失态过。
    那就是借酒消愁?夫君的愁是又为谁生?是他的生母,他们未曾面世的孩子,还是那个齐王妃?乔薇薇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温柔小意,不敢细想。她命下人扶过赵彬,往正房走去。
    谁知赵彬看到她后,却死活不愿走了。他甩开搀扶他的下人,站定在乔薇薇面前,突然紧紧环住她的双肩,凝视着她,“你如今看着的究竟是本王还是子颜?”
    乔薇薇有些疑惑。夫君的表字不就是子言吗?
    她只当他喝糊涂了,羞涩于他直白的目光,点点头说:“妾身看到的自然是齐王殿下你啊。”
    赵彬长呼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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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到赵大明白恍然大悟这块了
    我可太开心了
    公主:没错,想得都是子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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