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1]。
    劲风席卷着乌云铺满天际,片片飞刀伴着鬼泣倾泻而下,雨雪瀌瀌,来势汹汹地破开肌肤吹透筋骨,半点不留情面。这样的天气自是少有人愿意出门,就连身负修为的修仙者或是妖怪都会觉得晦气,更显得街上那个行色匆匆,将自身紧紧裹在黑色帷帽之下的男人形迹可疑。
    光线难以照到的阴暗屋檐下,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注视着来人的身影。
    那人虽身着低调的黑衣,却难掩通身若雪下孤松的气度,实在同这个糜烂的地方格格不入,也难怪一踏入该地界便被这群嗅觉灵敏的鬣狗牢牢盯住。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了。
    一道黑影似惊鸟般掠过巷道直冲着黑衣男人而去。但见男子脚步未停,以两指并剑,只一招便让对方晕死在地,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鬣狗们被这一击所吓,实力上的天壤之别让他们连以多胜寡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灰溜溜地顺着墙沿的阴影四处溜走,还原了这条小巷最初的宁静。
    男人似未注意到周遭的变故,依旧我行我素地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只是有泥点沾染了鞋面这般无足挂齿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他为此平白消磨时间。行至巷首,男人终于站定,凝视着不远处街头屹立的那栋翘椽翼角若凌空欲飞的五层楼阁片刻,复又坚定地朝其走去。
    自至德妖王登基以来,不夜城所历经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足以让每一个来访过此地的故人陌生到不敢相识。这座曾经混乱不堪,令人妖两族唾弃又避之不及的三不管地带,如今恰恰也是凭借着这一特点成为了两族商队汇集的必经之地。不论是人族宫廷御制的佳品,还是凶险逆境中的上品珍宝,抑或是散发着浓郁妖气的凶刃,都有可能随着那些走南闯北的商队出现在不夜城的市集上。据说,只要付得起足够的财宝,便是下达地府生死人肉白骨也未尝不可。
    巨额的金银灵石如奔腾的黄河之水从人们的指缝中划过,却浇不灭眼中的火热。随之建起的赌坊、船坞、酒肆、花楼就如同河岸边蔓延的蕨类绿植,望眼欲穿地将根系深入水流之中,贪婪地吮吸着。
    眼前的这座浮梦楼便是两旁林立的金碧楼台中的佼佼者之一。
    只是可惜,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天气过于晦气,今日的大街上不见宝马雕车、凤箫声动,一幢幢花楼沉默地伫立在风雪中,不复这座名为“不夜”的城池应有的喧嚣。
    男人拾级而上,似是察觉不到浮梦楼中过分安静的异样,直到走到一个包厢前方才站定。他抬手,单手成诀抵住并未上锁的木门,黑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的动作虽似往日般简练,但若有人细究则会发现远没有方才击倒路上的鬣狗那般从容。不过,房间中的人本也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故而男人仅多用了一息,便听得房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屋内两人的装扮很明显都是妖族。正中的那位老者率先起身,笑起来如同一只和气的狐狸,“玄明剑主,久仰大名了。”
    玄明颔首,语气还是一贯的疏远,“白族长过奖了。在下来迟,还望各位海涵。”
    “无妨无妨,雪天路滑也是难免的。”白珉呵呵笑了两声,为玄明介绍身边的另一位陌生男妖。“这位是蛇族的柳泸烟族长。不瞒您说,老夫年事已大,修为又有限,比不得当年的族长,恐怕辜负了两位仙者的重望,这才特特请了柳贤弟相助。剑主大可放心,柳贤弟同老夫关系密切,断然不会走漏了风声。”
    “柳族长,有礼了。”玄明拱了拱手。强者相遇只一照面,便可知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思及岚霄真人托付的事情,他按耐下心中对于不得不同妖族为伍的不快,“大概的来龙去脉想必两位也已清楚了,那在下也不再多做赘述,只长话短说。此孽障的本事想必两位前辈更为清楚,莫说是千年前,便是如今恐怕这世上能伤得了他的也少之又少。即便如此,上界选择你我相助他们铲除这一异端,这样的历练也属机会难得,自然该全力以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来惭愧,此人先前装作在下弟子数年,可惜到头来才发现我竟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听闻白族长先前吐露,知晓些许此孽障深藏的秘密,不知可否开诚布公地告诉我等,也好细作打算。”
    “剑主不必如此客气,”被一向眼高于顶的正道魁首这般以礼相待,白珉不由心中得意。不过他还是谨慎地在四周布了一层又一层的隔音罩,方才凑近余下的两人小声道,“若非是白臻仙人亲口告之,老夫也无从得知这……一直隐藏的秘密。”
    白珉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勇气吐出“孽障”二字。他定了定心,复又继续说道,“在座的两位想必都知道,我们九尾狐族的修为同尾数休戚相关。所谓‘多一尾历一劫,失一尾差一境’虽有些许夸大之处却也并非没有道理,至于能否得到飞升,还需得看另外看其造化。可依白臻仙人的所言,如今咱们这位陛下的修为却已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莫不是他当年被封印时已被仙人斩去了几尾的缘故?”柳泸烟转眸抢答道。
    “虽不中,但也相去不远。”白珉顿了顿,特意卖了个关子,这才用颇有幸灾乐祸的口吻答道,“苍天有眼,这孽……孽障乃是天残!便是他修炼到油尽灯枯,用尽所有的天材地宝也最多只有六尾,更不要妄想什么得道飞升了。”
    “天残?”玄明凝眉细细思索。记忆中的这位妖王不论是伪装成天衍宗弟子时,还是恢复原本身份后,似乎都未掩盖过其张扬洒脱的作风,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天残?
    “具体缘由,仙人并未细说。想来他本就是不为天地所容的邪物,不该存活人界,得此报应也是理所应当啊。可惜这孽障当年在青丘的时日过于短暂,老夫也是找了很久,才从前人的记载中找出了些许蛛丝马迹。”大概是想到了自琚翔称王后对狐族的各种打压,“孽障”一词自白珉口中吐出后便越说越顺畅,更多了一份咬牙切齿的愤恨。
    部分古文引用:
    [1]《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东晋)陶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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