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杜文焕蹙眉,“屠寨,你小子傻了?”
    “你想大军以后寸步难行吗?”
    “叛军就是在土民中散播谣言,说我们官军劫掠土寨,如此一做,岂不将当地土民推向了他们?”
    “动动脑子,不要意气用事!”
    杜文焕毕竟是总兵一级,张巡见他拉都未拉一把,感觉面上无光,站了半晌,也还是冷哼一声坐了回来。
    “那您说,该怎么办?”张巡冷笑。
    杜文焕好像没听见他话中的嘲讽,只是垂头看着桌上褶皱的地图,道:
    “现在看来,奢寅该是进了三舍堡。”
    张巡不以为然,“三舍堡四面平原,进了那,莫非这奢寅是蠢猪不成?”
    正在商议,前方忽有哨骑回禀。
    “禀两位将军,叛军进了三舍堡,但…似乎闹了分歧,其中一股向南去了!”
    “哈哈,这可是天助大明!”张巡随即起身,道:“咱们分兵,我去追南路,你去围三舍堡!”
    杜文焕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潜意识里,他也知道和这家伙待在一起气捋不顺,便也没做多想,由他去了。
    两万明军探到叛军闹了分歧,也一分为二,各自追去。
    阳光明媚,天和日暖,将近万余的明军正在总兵杜文焕的率领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浩浩荡荡地向三舍堡进军。
    中午时,杜文焕下令部队略作休息,继续前进。
    沿途经过了几个汉人村庄,都是空无一人,残垣断壁,让杜文焕心惊肉跳,暗自捏紧了拳头。
    黄昏以前,明军的骑兵先到了三舍堡南,果然远远望见城内火光点点,似乎叛军正在烧火做饭。
    “攻城!一战杀败叛军!”
    杜文焕骑在马上,挥着手中马鞭,一声令下,无数明军纷纷向前,山坡上,早被立起的火炮也是整齐发射。
    大军在旷野上的脚步声、马蹄声,既显得军纪肃然,又显得威武雄壮。
    每隔一阵,杜文焕周围便会有一名亲兵飞驰下阵,以做四方调度。
    然而就在杜文焕得意洋洋,指挥大举进攻三舍堡时,另外一路的张巡,却是轻敌深入,被叛军合围。
    三舍堡西门外五里,战鼓如雷,土司军的步骑兵部伍整齐,从几个地方呐喊着冲向纷乱的明军,哪里有一丝溃败的迹象。
    “中计了!”
    昏天黑地,喊声四起,根本不知道叛军到底有多少人。张巡没有什么犹豫,扔下尚在苦战的前队骑兵,拨马回走。
    在他的心里,其他人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然刚走了几步,四面又是冲出无数黑影,更有一个奋勇的土司兵,直接将他扑落下马。
    张巡毕竟也是一路杀伐上来的武将,当即转身与那土兵厮斗在一起,片刻后,找了个破绽一刀将其刺死。
    随手擦去一脸鲜血,张巡没有一丝庆幸的感觉,他望着黑夜中的乱象,不知所措。
    “到底来了多少人?”
    张巡一路而走,为的只是寻马。当他徒手击杀一名叛军骑兵,夺马而上以后,却是在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要不要通知杜文焕一声…”
    紧接着,张巡冷笑一声,转身夺路奔逃。
    往回逃,谁知道路上还有没有埋伏?还是先管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第一百零三章:平叛第三局
    “上,全给我压上去!”
    贵阳总兵杜文焕见天色愈暗,心下不知怎的,泛起了一丝担忧,喊了一声,便亲率本打算最后压阵的家丁们,逼了上去。
    这时候,围攻三舍堡的这部分近万明军,已是全部压上,四面八方向叛军最后据点发起进攻。
    漆黑的夜空,激烈的喊杀声却从未停过,叛军犹在困兽之斗,也是人人悍勇,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扔下数具尸体。
    三舍堡毕竟不是什么城防坚固的重镇,只是在平原上建立的一个据点,也并没有多少守城器械。
    经受数百伤亡后,明军得以近战,纷纷跳上城头,与叛军开始惨烈地白刃厮杀。
    一时间,短肢横飞,不断有明军被叛军一脚踹下,落到地上当即身亡。
    也有叛军被一拥而上的明军乱刃砍死,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城头的奢寅望着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明军,心下也是不免着急,爆了粗口,“他妈的,阿买怎么还不回来!?”
    原来,奢寅与其手下土司阿买,从来就没有什么分歧,这只是两人面对人多势众的追击明军,临时起意的一次反击。
    起初得知明军上当,分兵追击的时候,奢寅也并不在乎杜文焕和张巡之间有矛盾,他只是觉得这一仗能打。
    猎猎猛风,卷着砂石拍打在杜文焕的脸上。
    这名大明朝的四川总兵,心中愈发显得不安,他将肩上碍事的大髦一扯,扔在脚下,转头望了望漆黑的身后。
    “张巡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虽说互相看不过眼,但这等平叛大事,他总不该只顾自己,搅了大局吧。”
    很快,杜文焕就知道刚才这样安慰自己,是有多天真。
    随着一声鼓响,黑夜中冲出了无数手持刀枪、面相凶狠的叛军,他们身上早就带着血,仿佛刚经历一场大战。
    深夜里的平原,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数千叛军以前来支援明军的鲜血,再次滋润了干燥的四川大地。
    本来占据上风的明军,随着不知数目的叛军合围而来,转瞬间落入下风。
    守堡的叛军,见支援赶到,个个变得奋勇无比,竟正面迎击出来,杀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前方已然如此,城下更是陷入两难。
    尤其是在后督战的杜文焕及其家丁,面对身后来袭的叛军,直接变成一线,被土司阿买的队伍,逮了个正着。
    听见明军后阵传来的喧闹声和惊恐声,坐困孤城的奢寅很快便是狂笑起来。他知道,自己以少胜多击溃明军,赢了!
    本来,总督鲁钦派遣杜文焕、张巡二将,以优势兵力追击奢寅所部叛军,根本就没想到会输。
    就在他为第三局定策,打算一鼓作气,平定四川乱局的时候。三舍堡这边,两万余明军,已经被奢寅的数千叛军杀溃,马步争驰,一泻千里。
    战后,奢寅与土司阿买对视一眼,都是恣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玩完了,却没想到,那个张巡只顾着自己逃,压根就没想过派人通知杜文焕一声。
    直到那个时候,杜文焕的兵力其实都稍稍占优,如果张巡派人通知,前者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部队,情况也就不一定了。
    战争没有如果,张巡自己逃走,就这样葬送了一支两万人的明军大部队。
    接来部下割来的脑袋,奢寅将其提起,狂笑道:“这就是大明朝的四川总兵!”
    “下一个,就是鲁钦!”
    随即,叛军举起武器,欢欣鼓舞。
    两万余明军在三舍堡一战被数千叛军击溃,云南都司张巡不知所踪,四川总兵杜文焕战死。
    这个消息传至后方,鲁钦震惊不已,他还未做出相应战策,就听见消息,自云南调来的一营援军,竟在主将的畏惧下不战而溃。
    连带着,后方数万大军人心摇动,还未出师,已丧军心。
    ......
    “杀!”
    秦良玉横刀立马与小坡之上,身后,正有数千旗帜分明的白杆兵严阵以待。
    他们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叛军,就好在看一群死人。
    一声令下,白杆兵迈着整齐的脚步,正面向奢崇明的两万余叛军逼近。
    “活捉秦良玉者,赏百金,裂土封疆!”奢崇明自然不甘示弱,即下令大举进攻,“消灭秦良玉!!”
    赏格如此之高,使得对白杆兵之威名素有胆颤的叛军们,也是迸发出了极高的斗志。
    激烈的战鼓声中,白杆兵的长枪不断来回突刺,双方拥挤在平原上,血腥味亦不可阻挡的蔓延开来。
    没过多久,白杆兵被勇悍的叛军冲出一个缺口,无数叛军争相涌入,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女将秦良玉的亲军。
    秦良玉当头劈死一名先前连杀数名白杆兵的土司酋长,大声吼道:“为国尽忠,平叛剿乱!”
    “杀!杀!杀!”
    秦良玉的身先士卒,让白杆兵激起无与伦比的斗志。
    很快,冲进去的叛军各个被砍的碎肉横飞,不管不顾地逃出白杆兵的阵列,却与正向前的己方人马拥挤在一起。
    白杆兵追击过来,将他们串成了糖葫芦。
    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白杆兵人数劣势极为严重,但叛军却进不得一步。双方厮杀在一起,两三个叛军亦斗杀不过一个白杆兵。
    且见,一名白杆兵先以长杆刺死一个叛军,然后抬脚狠狠一踹,骑在另一个叛军脸上,破口大骂:
    “短命龟儿!我看你是脑阔有饼蹦,硬是哈戳戳瓜兮兮的。”
    语落,他毫不犹豫抽出战前在小腿上插的匕首,在叛军还一脸懵逼的时候,向其脖颈之间一划。
    鲜血喷涌在这名白杆兵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转身又冲入更多叛军之中,抬手将一个叛军左手砍落。
    “杀!”
    奢崇明没有料到,川东竟还有这样的人死忠于大明,这些白杆兵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阿鼻地狱的无常!
    正在此时,侧面响起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却是几个忠于朝廷的土司搜刮了境内所有的骡子、驴子,骑着赶来支援。
    “秦将军,我们来的还不算晚吧!”
    几名土司酋长对视一眼,望着对方屁股下的骡子和驴子,都是放声大笑。
    “不晚!”秦良玉擦了擦脸上鲜血,豪迈道:“皇上亲征西南,等他来了,我要为你们三家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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