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板娘人很好,知道他们是宗室子弟,但看破不说破,常常多给吃食。
    “谢…谢谢。”
    垂头望着这碗馄饨,朱慎眼中不争气地落下一滴眼泪。
    随即,他擦了擦眼睛,将滚烫地馄饨吃在嘴里,含糊道:“好吃,这馄饨、真好吃!”
    朱统也赶紧吃了一口,不顾发烫,笑嘿嘿道:“这馄饨,简直是美味。”
    随即,他神情一黯,“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馄饨…”
    “好吃就行!”妇人也是一笑,朝内中一个小老头喊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客人都说好吃!”
    语落,她转身走了。
    朱慎将混沌咬在嘴里,入口淡汤四溢,唇齿回香,他趴在桌上,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声音中有些哽咽。
    “我、我给宗亲丢脸了——”
    朱统闻言,也望着勺子里这颗馄饨,若有所思。
    堂堂天潢贵胄,怎么就落得这般田地?
    第一百零七章:辽东动静
    营中,朱由校烦闷地将塘报扔在桌上,壶里的茶水,起初还是温热,看过塘报后却早已冰冷。
    随行的官校正要将茶水拿了去热,却被皇帝制止,径自倒在杯子里,一饮而尽。
    朱由校感受到这股凉意从口至喉,才觉得舒畅许多,冷哼道:“神宗皇帝早就准了各藩宗室子弟所请,闲着没事儿干的,可以参加科举改变困境。”
    “可他们呢,到现在连一个进士都没有。参加者寥寥无几,这是朝廷没给他们活路?”
    “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过惯了颓废的日子,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
    皇帝震怒,众随行文武都面面相觑。
    其实这话确实也对,朝廷早发现宗室子弟众多,中下层的宗亲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很难做到。
    为了缓解他们的困境,也做出了相应努力。
    万历十八年,万历皇帝正式规定“名粮诸宗及无名粮庶宗”可以参加科举来改变困境。
    万历二十二年,万历皇帝又准许宗室之中除将军、中尉外的宗室子弟放弃爵位,并以儒士的身份参加科举考试,考中者可以获得出身资格。
    万历三十四年,万历皇帝进一步放宽限度,谕将军、镇国、辅国中尉以下的宗室,俱得与生员一体应试。”
    “进士出身者,二甲选知州,三甲选推官、知县。其以乡举出仕者,亦照常除授,俱不得选除京职。”
    万历一朝,确定了除亲王和郡王外,其他不愿受封的所有宗室成员皆可以放弃宗室俸禄,参加科举。
    中式者根据其出身资格授官;但同时也规定了不愿意放弃俸禄参加考试的仍然由朝廷作养。
    这是很人性化的规定,但万历皇帝三十多年的努力,至今却收效甚微,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大多数的宗室子弟,不想放低身段与生员应试。
    过了二百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大多数宗室子弟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殊的身份和地位。
    由于不得出仕和从事四民之业,宗室子弟大多不学无术,在与普通寒门仕子的同榜竞争中没有任何优势。
    相比于混吃等死的日子,通过参考科考出仕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苦的,历经十年的寒窗苦读,让很多宗室子弟望而却步。
    大多宗室子弟宁愿继续颓废下去,也不愿意走科考之路。
    这时,一名锦衣卫走入大营,低声说了句什么,朱由校听后冷笑几声,道:
    “你去告诉宁藩宗室朱慎,伊藩宗室朱统,朕知道他们想报效朝廷,不想无所事事,朕给他们机会。”
    “诸多宗藩子弟,吃不上饭,没有田地,但是想一展才能、报复的,都可以从事工、商,参加科考。”
    “朱慎、朱统做个表率,考个进士出来,给朕,也给天下人看看!”
    “就从洛阳开始实行,以观后效!”
    “遵旨!”官校得了谕令,即转身离开,出了大营翻身上马,直奔往京师而去。
    这名官校退走没有多久,朱由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营外又来一名专传急报的较事,进门即道:
    “陛下,东江毛文龙探得奴骑动向。”
    朱由校蜷着双腿,将自己身子缩进毛质细密的皮草中,微微怔了怔,旋即接过这份急报看起来。
    随着目光上下游移,眉头也缓缓蹙起。
    毛文龙报的,就是这七月里辽东发生的事。
    东江军密探渗入后金军得知,努尔哈赤亦从关内汉奸密信知晓西南叛乱之事。
    获悉大明皇帝御驾亲征,为西南战事所拖,努尔哈赤随即召集后金诸贝勒大行议事,前几日终才决议,召集大军南下。
    这次奴兵的目标,正是毛文龙所在的皮岛。
    对后金来说,沈阳未能占据,广宁功亏一篑,全都是拜毛文龙在后偷袭所赐!
    探听关内目光聚焦西南,京畿兵力抽调一空,努尔哈赤自然想趁此机会,一举拿下东江,顺便一起收拾了朝鲜,以免除后顾之忧。
    毛文龙的奏疏上语气十分紧急,他在奏疏上写,这次奴兵不比寻常,几乎是倾国而来。
    东江军苦于兵事,近来才刚有好转,根本抵挡不住奴兵如此声势浩大的反扑,如果朝廷不尽快支援,新收复的义州,怕又要再丢。
    义州一丢,大明与朝鲜的联系就此切断,东江军还要一直退回岛上。
    朱由校刚刚看完,熊廷弼、洪承畴、孙承宗的奏疏几乎在同时送抵大营,所说的都是辽东战局。
    熊廷弼、洪承畴于辽阳召集诸将,升帐议事,统合意见,主张趁老奴不备,调辽东军大张旗鼓地进攻抚顺,为东江军减轻压力。
    两人也在疏中言明,此番只为牵制,不做长久之功,一旦老奴折返,大军随即退回,再度固守,以应万变。
    为防遭朝臣弹劾,这份奏疏为辽东经略洪承畴、辽东巡抚洪承畴联合署名,功罪一体。
    至于孙承宗,则是听取了宁远兵备佥事袁崇焕的意见,提议可以趁机大筑城防、招募新军,执意缓战。
    这两种意见,在传到朱由校这边之前,就已在京师引起轩然大波,文臣之间即又争得不可开交。
    “筑成、扩军,以辽人守辽土,这个孙承宗…”朱由校将奏疏扔到地上,冷笑道:
    “真按他的意思来,朕这内帑到底够不够用,还是两说!”
    东江镇面临巨大危机,义州全境陷入战火,与属国朝鲜之间的联系,更关系到朝鲜对东江军粮饷和军械方面的供给支援,万不能有失。
    这时,戚金站出来道:“圣上,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
    皇帝说完这个字,戚金忽然后悔了,他分明听出皇帝话中强忍着的怒火。
    但话已出口,他只得硬着头皮,一舒己见。
    “诚如帝师所言,似有几分道理。”
    “但臣以为,一味空耗国力修城,再招募兵马驻守,这不是‘复土’,这是弃土。”
    “真到了那时,关外就将空城遍布,百事不办,战未能战,守亦羞称,只能沦为鞑虏笑柄。”
    “还请圣上三思!”
    望他半晌,朱由校又往貂裘里缩了缩,有些无奈,道:“你说的不错,甚合朕意。”
    旋即,朱由校望向来人,道:“先生不是老说那袁崇焕是个能人么?”
    “那好,朕给他表现才能的机会!”
    “你回京,告诉魏忠贤,叫他拟一份旨,发往宁远。就说后金出兵威胁东江,为今之计,唯有依仗袁崇焕出师直捣辽、沈虎穴,使奴酋调回攻朝鲜、东江之兵回援!”
    待这较事领命急匆匆离开,朱由校冷哼一声,复又望向身旁一名锦衣卫百户,淡淡道:
    “朕料定那袁崇焕必不会直接出兵,你明日再出发,直接去宁远,传朕口谕,催袁崇焕进兵,让他尽快渡河!”
    言罢,朱由校更往里缩了缩,直至蜷成一个小球,叹气道:
    “朕这个意思出来了,魏忠贤也该知道怎么做了——让他再给熊廷弼、洪承畴拟一份圣旨。”
    第一百零八章:帮你是人情
    猎猎风声,似万蚁噬木。
    今日的京师,依旧被雾淡笼罩,长天一色,北地吹来的砂砾渐渐掩盖了紫禁城富丽堂皇的金瓦,只留一片红黄交映,素净如宋画。
    司礼监值班房,魏忠贤听着洛阳赶回的官校汇报,一下就懂了其中意思。
    旋即,他眼眸微动。
    大战略的决策上,毫无疑问,皇帝表态支持熊廷弼、洪承畴的联名请奏,但不想轻动辽、沈大军,正好也给孙承宗一个面子,用一用袁崇焕。
    只是…
    这袁崇焕前几日才给自己修了生祠,献上这幅《雪中归棹图》,据说是宋徽宗名作。
    礼已经收了,生祠也默许了,这时候皇帝要袁崇焕去偷袭建奴老巢,就是不动声色地将孙承宗的奏疏打了回去。
    这道旨意,总归是不好发。
    想着,魏忠贤略有粗糙的手,轻轻抚在这副图上。
    细细一观,只见这图上白粉为雪,泼墨晕梁,纵如他一般不爱风雅的门外汉,也能看出笔法不俗。
    魏忠贤从未登临高山,也未曾游历大江南北,去边疆苦寒之地,见识到这等雪景。一时间,倒有些爱不释手。
    宋徽宗生长于深宫之中,却能将寒江冻雪画的生趣盎然,情意相交。
    魏忠贤自嘲一笑,宋徽宗画中的含义,如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体会不出来的。
    大抵如当今陛下这般身为天子的,才能有这般风度,触目所及,就是江山万里。
    魏忠贤这般左思右想,半晌,方才卷帘不舍地合上这幅图,叹道:“照皇爷的意思,拟旨吧。”
    小太监闻言一愣,问:“老祖爷爷,这两道旨意下去,袁崇焕又修生祠,又送您画的,岂不白白枉费了这番心思…”
    “皇爷听您的话,不去劝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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