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阵马蹄声,一行自山海关来的风尘仆仆的骑行人,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前。
    这是一个不大的宅子,孙传庭一家在京师的落脚地。
    从外面看来,这位被天启皇帝寄予厚望的山海关兵备的“府邸”竟还比不上一些稍微富裕些的百姓,但却胜在简约整洁。
    一间瓦房,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院子当中正有一名穿着粗糙布衣的妇女在锤洗衣裳,这是孙传庭的发妻张氏。
    街道上,孙传庭一身簇新的官服,带着几名随从,飞马而至。
    孙传庭及随从在门口下马,进门环视一眼,望着贤惠的妻子,心中一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见到张氏不可置信的目光。
    “老爷?!”
    张氏的惊呼,随即变成兴奋地喊叫。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张氏恍惚间不敢确认,手里的湿衣服都来不及放下。
    孙传庭松开马缰,来到张氏身前,让她仔细瞧着,笑着说道:“我从山海关得了圣旨,要在平台面圣,顺道回来看看你。”
    “平台面圣,这可是难得的殊荣,没想到我孙传庭,在三十岁的时候终究是得到了…”
    孙传庭满脸的期待与兴奋,全然没有注意到张氏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人在家中,心思却全然跑到紫禁城中的皇帝身边去了。
    不过张氏也能理解,毕竟自家老爷一直都想为国效力,日日夜夜嘴里念着的,就是要为皇帝尽忠。
    孙传庭选择科举出身这条路,是因为出去办事方便,却不是为的投身官场,与那些粗鄙官员一样,你争我斗。
    所以在中举的第一年,他就毅然投笔从戎去了。
    “我知道,这些年,我先到永城、榆林,又去了山海关,成亲之后连家也没回几趟,苦了你了。”
    孙传庭握着张氏柔弱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尽量认真说道。
    听了这一句,仿佛四年来的苦难全都值了,张氏的眼泪刷刷的掉,强忍着不哭出来,点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老爷有大志…”
    “不,不是我有大志。”孙传庭搂着张氏来到屋子里,不由分说将她按在铜镜边上,道:
    “是这个天下,已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了。”
    张氏似乎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忽然转身问:“老爷这次回来,要在京城待几天?”
    “我好准备准备…”
    一听这话,孙传庭看了看寒酸的家中,叹了口气,犹豫一会儿,还是直言说道:
    “不用准备了,今夜就走,直接去大同。”
    张氏一愣。
    “这么快,是陛下给你安排了什么要紧事吗?”
    孙传庭想了想,笑道:
    “是我一直都想做的大事,陛下能信任我,这我也是没想到的,我还要准备准备,以备进宫面圣。”
    张氏忍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那…老爷准备吧,我去给老爷做饭。”
    孙传庭点了点头,沉默的望着张氏背影,心中一阵酸楚,但是转瞬间,又腾起往昔的壮志凌云。
    唉,终究还是苦了她了。
    ......
    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宫中的宫娥、小阉们欢笑着开始换岗,每到这个时候,是他们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
    在各宫各殿当值,一个不注意就要出错,在外面还情有可原,可这里是皇宫大内,出了任何失当之处,都是十分致命的。
    要是上头一个不高兴,直接打死人也是偶尔有的。
    “哎,听说了吗,今晚陛下又要在平台召见大臣了。”
    一名换到皇极殿守夜的直殿监小阉才刚站在门口,见四下无人,嘴巴便就忍不住地叨咕开了。
    “平台召见,这可是本朝的第二回了!”
    “这次又是谁呀?”
    两名宫娥正觉无趣,闻言也是八卦之心顿起。
    “这些日在宫中都传遍了,带兵出关的不是山陕总督,却是一个叫什么…他叫什么来着?”
    另外那宫娥也想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回答,就见到远远甬道上有人穿着大红官服,迈着稳健的步伐来了。
    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冲其余几人低声说道:
    “诺,来了,就是这个孙传庭。”
    几人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庄严肃穆,都是赶紧闭口不言,但水灵的眸子还是整齐地向来人身上投射过去。
    孙传庭抬首忘了一眼大殿周围,顿觉皇家之威严。
    他来到皇极殿外,躬身行礼,大声道:
    “臣孙传庭奉旨面圣来了,陛下万岁万万岁——”
    第五百一十二章:将帅不和
    “进来吧。”
    朱由校的声音从殿上传至外面,依旧显得洪亮。
    看着孙传庭稳步进殿,行礼之后,朱由校放下手里的书,示意一旁摆好座位,笑道:
    “今岁二月,西虏叩边,朕还找爱卿问过退敌之策,当时爱卿所言就甚合朕意,时下西虏掳我十余万边关百姓,胁迫定盟。”
    “朕的意思,是不再与西虏签订那毫无用处的盟约,派遣大军出关把他们打疼,爱卿以为现在是不是出战的时机?”
    孙传庭不敢窥视天家上颜,垂首说道:
    “回陛下,臣以为眼下的确是出关良机。”
    “但据臣拙见,此回战事不宜拖耗太久,最好是在七月内结束,同建奴攻巴颜一样,第一战就重挫察哈尔部及漠南联军。”
    “届时朝中施展邦交之策,分化瓦解西虏诸部,定能最快解决此次战争,使西虏诸部对我朝俯首称臣。”
    朱由校不断点头。
    其实这次叫孙传庭过来,一是问问他要怎么打这一仗,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也好心理有底,二就是要给孙传庭造势了。
    虽然孙传庭已经被刻意培养了四年,但做官的履历尚浅。
    温体仁之所以这次推行新盐法后回朝就能入阁,那是因为他在地震赈灾、推行盐法之前就曾为官十余年,在地方上支持他的势力和声望都有。
    有这些东西打底,朱由校安排温体仁入阁或是其它的什么,就非常轻松,朝中很少起什么反对之声。
    就算有反对之声,温体仁背后的支持势力也会发挥作用。
    而孙传庭不同,孙传庭万历四十七年才中举,至今为官不过四年,底蕴和声望远不如温体仁那样能随意安排的地步。
    说白了,孙传庭现在的处境和当年熊廷弼主辽时差不多,几乎完全是在靠朱由校这个当皇帝的在撑着。
    一旦失去了自己这个皇帝的支持,朝臣们转瞬间就会将他吞没。
    这次平台召见,朱由校是刻意为之,就是要给朝中文武重臣们表露一个显而易见的态度,即重用、信任孙传庭。
    起码在战前的这段时间,这应该是能压制住那些不满声音的。
    毕竟,平台召见一向被文武重臣或是封疆大吏视作殊荣,也是代表着此人为皇帝心腹的意思。
    这次召见主要不是为了问出什么,而是朱由校在表态。
    “来人,端上来。”
    朱由校话音落地,皇极殿的小牌子王承恩亲自端上来一个铜制托盘,一剑一诏。
    一剑,为尚方宝剑,加重孙传庭在地方上的事权。
    一诏,为任命孙传庭挂兵部右侍郎衔,率领大同、宣府、密云、通州及勇卫营等地兵马出关的诏旨。
    有了这份诏旨,孙传庭就是昭告天下的第二任大明督师,在地方上拥有绝对权威。
    就是因为知道历史上孙传庭的能耐,知道他对朝廷的忠心,朱由校才敢在初次见面就委以重任。
    “孙督师,还愣着干什么,陛下等着呢…”见到孙传庭愣住不知所措,王承恩不得不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宝剑和诏旨拿在手里,山呼道:
    “臣孙传庭领旨谢恩,定不负皇恩重托,击败西虏,为朝廷安定西疆之患,救回被掳的十余万百姓!”
    朱由校含笑看着孙传庭的样子,心中委实也是颇为期待他的战绩。
    毕竟,这位在历史上的战绩颇为传神,最后被多方所坑,才惋死沙场,这次有自己的全力支持,他又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
    朱由校很是拭目以待…
    走在回宫的路上,朱由校依旧在想着孙传庭的事。
    这次自己已经将事权加重到了当时朱燮元出关时的同等地步,也就是说孙传庭在地方上是拥有对军政的绝对权威。
    可即便如此,地方上肯定还是会引起反对,这些就要靠孙传庭了。
    他不是辽东大战时就早有西南大捷声名在外的朱燮元,自己的信任是一回事,地方上文官、武将的轻视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是大同,一战成名的大同总兵张万邦,到底能不能服从孙传庭这个初出茅庐的督师?
    ......
    大同镇城,张万邦驻地。
    本来听说朝廷要出关痛击西虏的消息,人人都是兴奋之余夹杂着些许的担忧,张万邦也不例外。
    在他想来,这次的督师人选没有别人,肯定还是朱燮元。
    在辽东之战时,张万邦就算是服了朱燮元,其余的大帅们也都差不多,因为他的表现不只是在体现在战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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