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旗人血洒老寨,整个老寨都被毁坏一空,尽管留守大臣倾尽全力,也只能保全了一个汗王庭。
    这场大捷在当时震撼了整个朝野,更是一场东江军的翻身仗!
    这是东江军万千将士献给他们的皇帝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更是给仇敌后金的一记重拳。
    毛文龙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努尔哈赤,东江军已经不容小觑。
    他们不再是四年前那样只能东躲西藏打游戏的小分队,他们现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在后面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
    天启四年八月,朝鲜国,铁山。
    黑夜中的临海岸边,寂静且幽冷。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岸边传来,在十几条小船周围,正有数百名身穿漆黑色盔甲的东江军兵士掩盖踪迹。
    行伍中有一名当初同毛文龙共赴敌后的幸存老兵,甫一上岸,辽东的北风就亲切地招呼着他们这帮老相识。
    凉风卷着残雪,不留丝毫情面地狠狠拍打在老兵满是伤痕的脸上
    老兵不为所动,抬着船底的手,甚至被磨出了血。
    血肉和船底的木板粘合在一起,老兵咬着槽牙,狠心一推,随着小船远去入海,一截皮肤便永远留在船底的木板上。
    骨肉模糊,鲜血淋漓。
    可他知道深入敌后意味着什么,没有吭出一声,便握起冰冷的铁枪,跟随队伍钻入密林深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数百人偶然撞见了一个小镇,镇外正有十几名身穿黄色镶边盔甲的奴骑守候。
    小镇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毛文龙凝眸望了半晌,按着腰间佩刀,忽然间将手竖起。
    就这样,这支深入敌后的小分队,都趴在了镇外的冰天雪地里。
    大抵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一名新兵被冻得浑身发抖,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密林间的雪地中。
    没有人回头去看一眼,更没人选择去救,即便他们心中不忍。
    老兵的脸紧紧挨着雪地,差之毫厘,没有被新兵的死分了半点心神,这些年来,下场更惨的他也是司空见惯。
    他只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要微微一动,便会像那名新兵一样,摔在雪地中,再也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周围的雪地忽然颤动起来。
    远处来了一行骑兵,皆身着亮白环身铁甲,背后有虎枪,腰间还挎着虎头大刀,毛文龙见了,神情止不住一喜。
    巴牙喇护卫!
    白甲兵所护卫的,一般都是八旗中较为重要的王公贵族,看起来细作的情报不错,这温泉镇在这两日是有建奴的重要人物要过来。
    精神提振下,众人屏息凝神,继续等待。
    过不多时,远处颤动声音更大,努尔哈赤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努尔哈赤来到了距毛文龙隐藏处约莫五百步外,正要进去,却忽然警惕地将手一招,数百名巴牙喇护卫一齐停下,四散开来。
    努尔哈赤手握马缰,鹰眸环视,朝毛文龙所在之处盯了足足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不多久,奴骑中传出一声召唤,众白甲兵皆随着老奴驰入温泉镇,仅留下三五骑在外巡视。
    “将军,怎么办?”老兵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面色仍显震惊的毛文龙,话语中透着刻骨的仇恨。
    “居然是老奴…”
    毛文龙现在心中只有后悔,本以为抓个八旗的王公贵族回去请功就行,没承想…
    如果早知道来的是努尔哈赤,拼尽了东江军,也要将这老奴斩杀在温泉镇,叫他回不去老寨!
    但是今天不行,老奴身边护卫足有几百人,一看就知,这些人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努尔哈赤身边最能征善战的巴牙喇护卫。
    今天带来的这些护卫除了装备最为精良以外,还与寻常各旗的巴牙喇护卫不同。
    努尔哈赤身边的护卫,大部分都是统一女真战争时期挑选的各部最勇猛之士,野外战斗力就连熊廷弼的督标营都比不上。
    毛文龙知道,仅凭自己带出来这几百人,一打起来,完全不会是老奴的对手,一旦暴露,连跑都跑不掉。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这样白白错失?
    想到这里,毛文龙转头看了一眼早已经被冻死在雪地里的几名新兵,心中有了计划。
    第五百三十七章:弄巧成拙
    “明大兵至!”
    努尔哈赤正在温泉镇中医伤,却是忽然听见周围喊杀声一片。
    正在他环顾四周,神情恍惚,不知发生何事时,一名巴牙喇护卫赶来,惊慌失措道:
    “大汗,明大兵到了!”
    “你说什么,可看清楚了?”
    “大汗,快走吧,周围炮铳连天,林中旌旗遍布,都是喊声,再晚一会,等明大兵到了,可就走不脱了!”
    “快,随我出去看看!”
    努尔哈赤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忍痛从温泉中站起来,披上简单的甲胄,忍着铁皮贴在皮肤上的伤痛,驾马疾驰而出。
    一行人来到温泉镇外,这时候才发觉,周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是炮铳阵阵,远处的山岭林间,喊杀声雷动。
    努尔哈赤凝眸远眺,发觉坐骑脚下的雪地在细细颤动,密林中树木上的积雪由远及近,忽倏落下,这是有大批骑兵疾行过来的先兆。
    想到天启二年东江军忽然出现在老寨的事,努尔哈赤一下子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多骂几句,拍马就走。
    “走——!”
    “一个人也不要留,快走!”
    老奴领一行奴骑离去后,周围的声势渐弱,一批东江军兵士从密林间探出头来。
    老兵呼出口气,还好还好…
    这帮奴骑被他们吓了一跳,连探马也没派出来,就直接跑了回去,不然要是被发现自己这边雷声大雨点小,那可就祸事了。
    “哈哈哈,看那老奴被吓的样子!”毛文龙最后走出来,一手握着刀,看向眼前这座温泉镇,恨恨道:
    “老奴平日就在这里疗养吧?给我毁了!”
    “全都毁得一干二净,一点儿也不给老奴留,尤其是温泉,叫他养伤!我们战死的兄弟可没这个福气!”
    “将军说的是,这一趟不能白来!”
    说干就干,数百名东江军将士冲进温泉镇,见物就砸,见门就踹,又将满是医疗药物的温泉扔满石头、马粪等物,毁的干干净净。
    最后,将温泉镇中奴骑遗留的兵器甲仗全部带上,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卷积而走。
    努尔哈赤以为是毛文龙率领东江军杀来,慌乱之中,不敢继续逗留,也没怎么仔细查探周围情况的真假,率领一众护卫草草收拾了甲仗,行军返程赫图阿拉老寨。
    可刚行了几里地,又隐隐觉得不对。
    等他返回温泉镇一看,气得两眼直要瞪出眼眶来,一时间,旧疾再犯,吐出一口鲜血,倒在雪地之中。
    “毛文龙!毛文龙!”
    “你这个该死的毛贼!”
    ......
    温泉镇已毁,寻遍建州也再找不到第二个能让他安心疗伤的去处,不得已,努尔哈赤只好返回赫图阿拉静养。
    这些日,八旗的王公贵族们都在议论纷纷。
    说是老汗王在汗宫静养多日,一连十余日,伤口始终难以愈合,看起来今年八月、九月针对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战事,也要搁置了。
    同月月底,努尔哈赤在回到赫图阿拉近二十日后,终于传出了第一个消息,不为别的,正是召代善与王公贵族们来汗宫商议要务。
    代善与八旗的王公贝勒们聚集在汗宫外的殿内,希望让努尔哈赤尽快确定继任大汗的人选。
    虽然嘴上不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老汗王的旧疾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了。
    一时间,后金内部为继任一事拉帮结派,又起了明争暗斗。
    回来这近二十日间,努尔哈赤背后的毒疮一直难以愈合,找遍各地叫来不少医士看了多次,也是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旧疾毒疮,需要在温泉镇洗汤,外敷内用才能缓缓去除,也有的说只是普通的疮伤,给开了几副药。
    这药努尔哈赤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服了十几天,那疮不仅没有下去,反而越鼓越大,整个脊梁都红肿的厉害。
    因此,开这些药方的云游大夫,被一些脾气暴躁的贝勒们给捉回来砍了,脑袋现在还悬在赫图阿拉的城门上。
    血淋淋的,几日前还淌着血,叫人看着就瘆得慌。
    可是这时,毒疮发生了转机,努尔哈赤某一天觉得不再那么疼了,还没高兴多久,第二天又换成了奇痒。
    这痒,直痒到了他的心里。
    努尔哈赤忍耐不住,日日抓,夜里也抓,终于在有一次睡得昏昏沉沉时给抓破了。
    这种变故,可把周围伺候的奴才们吓了个够呛,连忙拿小碗来接着,据大妃阿巴亥说,足足接了三小碗脓血。
    毒疮破了后,努尔哈赤觉得浑身轻松,精气神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可却犯了嗜睡的毛病。
    他一连睡了好几日,好像睡不醒似的。
    最近老汗王出现的这些毛病,无一不牵动着整个后金族人的心。
    努尔哈赤的大妃阿巴亥更是日夜不睡觉这么陪着,生怕一个闭眼,最宠她爱她的老汗王就这么离开了。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一个月前还亲征内喀尔喀回来,可以扬鞭跃马,亲自射猎的老汗王,身子坏得这么快。
    努尔哈赤最近的精神不错,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俗称的“回光返照”,要是一个不慎没了,继任者还没定下来,大金可就乱了。
    这几日,代善以及一帮的两黄旗贝勒们,都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在团团转。
    殿内,贝勒们商量了一会儿,见到太医出来,便赶紧上去围在太医的周围你一句我一句的问。
    “你倒是说说,大汗怎么了?”
    “就是啊,大汗这病到底能不能好,内喀尔喀还打不打了,科尔沁的奥巴台吉也还等着大金的铁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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