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军饷是个很大的缺口,但是并没有到危急的时候,赵秉忠权衡再三,就将专用发放江南的新饷挪用,暂发给陕西,堵住了这个窟窿。
    到了八月二十日,户部新到关税四十万两。
    这四十万两,有二十万两被送进了皇帝的内帑,二十三日,户部才是腾出手来,给江南各省发了饷银九万两,聊以抚慰。
    可惜已经于事无补,还没等这笔银子出畿辅,二十五日肇庆就发生哗变。
    在得知兵变消息后,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皇帝一出手就砍了吏部天官,赵秉忠也慌了,又向两广地区发专银二十四万两。
    不过这已经是马后炮了,挽救不了两广已经发生的事,赵秉忠的命运,也被抬到了风口浪尖。
    赵秉忠的处理说实话问题不大,挪用江南的新饷,堵住陕西补饷的缺口,可任谁也没想到,肇庆能发生哗变,变兵的口实还是讨饷。
    内阁,紫禁城签押房。
    “赵秉忠,你擅自挪动江南新饷,以致肇庆府发生兵变,该当何罪啊?”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喝问道。
    赵秉忠也是有苦说不出,但毕竟挪动饷银,还是不对,他只好说道:
    “陕西补饷二百六十万两,户部存银不够,若不从别处弥补缺漏,哪来的银子给陕西补饷?”
    第八百九十一章:增补内阁
    “朝廷自天启二年起,每岁供边饷一千万两,军器司一千万两,今年已经增至一千五百万两,南饷十万两,这是定数。”
    “陕西卫所改制缺口大,你身为户部尚书,就应该和陛下去提,或者拿到内阁上来议,定个章程出来,而不是自作主张,从它地挪动公款。”
    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淡淡说道:“莫非你还以为现在是户部想怎样用银,就怎样用银的时候吗?”
    “朝廷的银子,每一笔出入,都要有严格的章程来规定,不是你怎样想的,就怎样去发。”
    赵秉忠默然不语,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望向同为魏党的内阁首辅魏广微,后者咳咳两声,道:
    “今年卫所改制,大量用银,出的都是户部库银,一时捉襟见肘,也能理解,现在我们要想的,不是如何推脱责任,而是怎样尽快将南饷的缺漏补上,以免各地卫军效仿,再起事端。”
    内阁首辅的面子还是要给,众人冷哼不已,但都是不再继续说话了。
    赵秉忠说道:“我户部前日已急发两广饷银二十四万两,定能平息事端,至于南饷眼下的缺漏,户部实在没钱。”
    “户部没钱?”这时候说话的却是礼部尚书崔呈秀,他冷笑道:“自朝廷征收盐税以来,仅两淮、山东盐税收入就在一千多万两,且有历年增多。”
    “除盐税,畿辅矿税,运河关税,也有几千万两入账,难道还不够你户部使用么?”
    赵秉忠知道,崔呈秀这是想入阁,自己有了这种失误,他肯定是要追着咬,真是条疯狗。
    他也不甘示弱,道:
    “那咱们就来算算,除去边饷和军器司,历年赈灾的饷银又有多少,今年卫所改制,陕西到现在补饷就有二百六十万两。”
    “现在户部的钱,是赶挣赶花,也就抵个支出平衡,要是这样下去,户部可就没钱发了。”
    崔呈秀呵呵一笑,“你是户部尚书,这些事都是你管的,户部没钱,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阉党内乱,看得周围文臣们都是暗自窃喜。
    这可真是异常狗咬狗的好戏!
    近些年来,随着温体仁入阁,浙党渐渐起势,已有了与阉党一分高低的势头,阉党内斗,他们自然乐得看戏。
    内阁吵了一天,最后也没人说出什么好意见,只好作罢,明日再议,消息很快被人带到魏忠贤耳中。
    魏忠贤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闻言瞥了一眼来传话的赵秉忠,淡淡道:“你和崔呈秀的事,是你们想入阁,都来找我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老太监,没几年活头了,入阁不入阁的,不愿管了。”
    言外之意,你该滚蛋了。
    赵秉忠听得出魏忠贤的话外之意,崔呈秀一定是也来过了,这老阉肯定是嗅到危险的意思,不想管事了。
    魏党内乱,魁首魏忠贤居然不闻不问,只可能是在怕一个人,坐在西暖阁的天启皇帝。
    魏党不可能一家独大很久,天启五年东林科举案以后,三年了,朝中都没有一个能和魏党相争的,这种情况,皇帝是一定会动手改善的。
    很明显,这次皇帝是下定决心了。
    等赵秉忠走后,魏忠贤问道:“看看他去哪了,是回家了,还是去找别的什么人了。”
    一旁档头点头离开,不久后回来,毕恭毕敬道:“厂公,赵尚书出了咱们这,在巷子里无头苍蝇似的转了转,便直奔着紫禁城去了。”
    “奔陛下那儿去了?”魏忠贤转过头,随即桀桀一笑,“看起来,咱家从前没白信他,这小子,是比只会耍嘴皮子的崔呈秀强。”
    档头不明白,试探性道:“厂公的意思,这次是赵尚书胜了?”
    “哼…”魏忠贤卖了个关子,慢悠悠品茶后才道:“咱家老了,不想管了,只想颐养天年。”
    “赵秉忠和崔呈秀都想入阁,朝中乱着哪,可那位心里头清楚的很,就等着谁第一个去找他哪。”
    “厂公明鉴。”档头听得半知半解,也不再继续追问。
    ......
    “魏忠贤最近在干什么?”朱由校对底下的较事问道。
    那较事垂头道:“回陛下,魏忠贤一直都是闭门不出,但崔呈秀、赵秉忠去找,他也都与他们见了面。”
    “这老东西,还算老实。”朱由校喃喃一声,挥手示意他下去,因为正有一阵脚步声过来。
    王朝辅走到门前,恰好较事刚出去。
    这么长时间以来,纸包不住火,很多亲近的人都猜到了,除却厂卫,天启皇帝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谁也没敢多问。
    王朝辅低声道:“皇爷,户部尚书求见。”
    “赵秉忠先来了?”朱由校冷哼一声,“朕还以为他和崔呈秀谁也不会来呢,叫他进来吧。”
    赵秉忠心情是很忐忑的,方才出了魏府,一直琢磨魏忠贤说的那番话,忽然间灵光一闪,就奔着西暖阁来了。
    实际上,崔呈秀也猜到魏忠贤可能是在暗示自己去面见皇帝,但他只是猜到了,却没有多想。
    赵秉忠不一样,猜到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来了。
    “罪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起身吧,来找朕何事?”朱由校手上拿着那本《大学衍义补》,一边翻看,一边淡淡问道。
    “罪臣擅自挪用南税九万,补陕西缺,以致肇庆官军哗变讨饷,特来请罪、请辞归去。”
    言罢,他将连夜拟好的奏疏递到了王朝辅手上。
    王朝辅奉至御案一边,朱由校又看了两页,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拿起奏疏,扫了几眼,却是笑了。
    这一笑,使得赵秉忠更紧张起来,显得局促。
    “就为这事?”朱由校笑道:“南卫糜饷已有多年,不在以前讨饷,非在这个时候,其心如何,昭然若揭。”
    “肇庆哗变,非卿之过,乃有心之人策动卫营,鼓噪叛乱。陕西卫所改制,用银甚多,朕亦悉知。至于这份请辞么…”
    朱由校将奏疏扔到地上,“以后不要再动不动就请辞了,万一朕真的准了,你岂不成了杨涟?”
    赵秉忠听得呆住,随即觉得头晕目眩,伏跪于地,泣不成声:“陛下如此信任臣下,臣无以为报!”
    “你且回去吧,朕自会发内帑一百万两,以供南卫充饷。”
    说完这些,朱由校又换上一副冷淡的面容,捡起那本《大学衍义补》,自顾自看了起来。
    赵秉忠走后,第二天,一道圣旨自乾清宫发出,平息了历时一月已久的入阁之争。
    “着户部尚书赵秉忠入阁辅政,去职、仍领户部尚书衔,三俸并支,仍掌内制。”
    第八百九十二章:皇太子朱慈燃
    入夜,坤宁宫晚香淡淡。
    朱由校枕着手,眼睛睁得老大,看着宫外的一轮圆月,说道:“珠儿,你说这个时候的民间,都在干什么呢?”
    张嫣歪着头想了想,“这个时候,老百姓都睡了吧。”
    朱由校侧着枕过去,与张嫣四目相对:
    “欸,你和张国立以前在祥符的时候,这个时候外头都有没有人,这才戊时,难不成也和宫里一样,四下无人,孤寂寥落?”
    都老夫老妻了,张嫣自然再没必要与最开始那样一副害羞玉女的样子,也躺下来,说道:
    “陛下是过惯了宫里的生活,不知民间疾苦了吧。”
    “是啊…”朱由校说着,看向宫外,道:“燃儿过年就七岁了,朕该考虑册立太子的事了。”
    “这事儿,宜早不宜晚。”
    “册立了太子,才能启用东宫,朕才好给他安排文武侧伴,越早,他以后继位的威望也就越足。”
    张嫣都没急着考虑这事,劝道:
    “陛下,燃儿过了年也就七岁,这样的年纪,册立太子是不是太早了些,还是让他在各宫好好再待上一阵子吧。”
    朱由校摇头,道:
    “就连朕在宫里住久了,都想象不到现在民间百姓的日子,忘却民间疾苦,燃儿打小在宫里长大,怎么会体验得到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
    “早些出去独立,这对他是好事。”
    张嫣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这番话中的意思,不过也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向皇帝的怀里凑了凑,像只小猫一样。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都听陛下的。”
    朱由校点头,怀抱张嫣睡去。
    第二天一早,张嫣被进来的皇长子奶娘徐氏唤醒,摸了下身旁,被褥尚有余温,伊人却已不见踪影。
    一阵短暂的失落后,张嫣一边起身一边问道:“皇爷呢?”
    “打早儿就走了,内阁的诸位阁老们也都进宫来了,许是有什么大事。”徐氏端来铜盆,盛着清水。
    张嫣弯起头发,坐在八仙桌旁,笑道:“你现在已经是皇长子的奶娘,这种事怎么还来做呢?”
    徐氏讪笑,“皇子聪明伶俐,学一样精一样,古灵精怪得很,哪里需要奴婢跟着。”
    “说是奶娘,还不是皇爷给的恩典,让奴婢能留在宫里继续伺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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