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轮防换驻还在各地督抚的调度下进行,但江南以北的五个省份的情况,都已经被十分清楚的摆在朱由校的御案上来了。
    多少年了,大明的皇帝也从未对手中天下的情况如此了解,尽管这还只是摆在台面上的半个天下。
    “山西调卫所兵六万八千,山东调卫所军八万,以备倭军轮防换驻,湖广有兵二万六千,河南有兵一万四千。”
    兵部尚书王洽正坐在西暖阁的椅子上,汇报这次兵部接到全国各地的情况。
    朱由校听完,深吸了口气,“也就是说,这次朝廷从中原五省调兵几近二十万。”
    “是,陛下,这还没算畿辅和九边要出关的兵马,全部加在一起,只怕现阶段准备的三十万套棉衣还不够。”
    闻言,朱由校一愣,道:“就算全部算上,也难有三十万人,现在已经有了三十万套棉衣,怎么会不够?”
    王洽笑道:“陛下,棉衣还要分发给辽东各地的兵马,以及受灾的辽民百姓,还要考虑到收复建州后的俘虏,没有五十万套,都是不够的。”
    “就算有五十万套,也不能停止,要一直生产棉衣和被褥,直到辽地完全足够使用,不然人心浮动,即便收复了建州,也迟早生乱。”
    朱由校道:“倒是朕想的简单了,棉衣的事,朕已下旨让兵仗局和浣衣局加紧生产,征召民间的商人协助朝廷生产。”
    “皇商会那边呢,没什么动静吗?”
    王朝辅一旁笑眯眯道:“爷,皇商会的黄东家近日前往西安,正赶上张大帅带领大同军轮防换驻,他们俩商量好了,皇商会可以提供九边边军及灾民的棉衣、被褥所需。”
    朱由校松了口气,靠在座椅上。
    “如此看来,九边的棉服厂都可以腾出手来,去生产辽地这次作战所需的棉衣和被褥了。”
    王洽也是一笑,道:“如此甚好,棉服和被褥充足,将士们有基本的保温措施,也能稳住人心了。”
    换句话说,没他啥事了。
    不过他刚在心底松了口气,朱由校便又说道:
    “王爱卿,还有件事,这次从中原五省调兵二十万出关,地方势必空虚,是时候下发布告,在全国广募新兵了。”
    王洽心下一紧,问道:
    “这是自然,只是陛下要告知于臣,此次扩招,是仅限中原五省还是全国十三省。”
    “新募兵员是以营兵为制,还是仍属卫所。”
    卫所改制,朱由校想了很久。
    完全取消,用另一种制度代替,这几乎是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可以在基础上加以改进。
    于是向旁侧点了点头,说道:
    “此事朕夙夜思虑,想了很久,觉得祖宗之制,还是不可轻动,但卫所制度行使如今,早已不合乎当今天下。”
    “朕对卫所制度稍加改动,由兵部下发,以为新制。”
    王朝辅一招手,王承恩立即上前,将文书奉至兵部尚书王洽身前,后者看时,脸上屡屡泛起惊异之色。
    “陛下改制,臣…”
    “怎么,爱卿有话,但说无妨。”朱由校笑道,“毕竟是日后要施行下去的新制,不能只听朕一家之言。”
    “不不不,臣是觉得,陛下此番取消军户世袭身份,在中原五省撤销营兵,禁止募兵等诸多新制,实在是天下军民闻者大快之举。”
    王洽看罢,浑身颤抖,起身匍匐在地,高声疾呼。
    “臣,替全天下的军民百姓,谢谢陛下这大恩大德了!”
    朱由校连忙起身,将他扶起,笑道:“爱卿这是为何,卫所改制,本朝已酝酿多年,至今尚未完全施行,朕时常都觉得对不起天下臣民。”
    “时至今日,卫所制度陈旧腐烂,是该以新制代之。只不过朕想着,卫所毕竟是太祖爷定下的根基制度,还是不要更名易姓的好,还是叫做卫所,也免得麻烦。”
    王洽被扶起,已然是老泪纵横。
    君臣二人各自做好,缓和片刻,朱由校再度望向一侧,问道:“兵部之事已毕,此次大军出关,所需军饷几何,户部有没有个章程?”
    ......
    待兵、户两部尚书从西暖阁离开,已经是深夜。
    朱由校伸了伸懒腰,拖着疲惫的身体,正打算前往坤宁宫歇息,正走到皇极殿前的廊道上,向外一望,顿时便挪动不开眼睛。
    入目所见,皇宫大内,处处都是悬挂着明亮的灯笼,每一个灯笼下,又要有勇卫营兵士值岗守卫。
    京师街巷,也是一片的灯火万家,与紫禁一墙之隔,仿佛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令朱由校喜欢欣赏的小民世界。
    正欣赏着,一侧有静静的脚步声传来。
    朱由校连头也没动弹一下,便是道:“朝辅啊,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爷,是皇家商会的黄东家,要奴婢禀明陛下,说有一种关于正牌和冒牌的新点子,还望爷能准许。”
    朱由校呵呵一笑,负手转身,走往坤宁宫,轻飘飘说道。
    “什么正牌冒牌的,随他去弄,你也回去吧。”
    王朝辅立在原地,目送天启皇帝离去,笑道:“爷慢着点儿,天黑,当心踩空了。”
    更远处,朱由校回道:“知道,知道了。”
    第九百零二章:三班衙役
    “皇爷,这才寅时,天还没亮,多歇会儿再去吧。”坤宁宫内,张嫣极不情愿的起身,替朱由校披上明黄色的绸袍。
    “唉。”朱由校叹了口气,转身刮了刮她的琼鼻,“不起来不行啊,王朝辅方才说了,内阁的几名阁老已经到了,朕不好叫他们一直等着。”
    “内阁首辅魏广微,武英殿大学士许为京,个个都四十好几的年纪,朕受得了,他们受不了。”
    闻言,张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替朱由校穿戴好最后一件皇帝常服以后,便倚靠在了他的肩上,细声说道:“爷,您挑些时候,也是要到各宫去看看其余的姐妹的。”
    “她们也是皇家妃子,对皇家忠贞不渝,爷只要去看看,和她们聊聊,便能让她们高兴好几天了。”
    朱由校点头,遂而起身。
    “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就不要起来了,朕自会捡个时候,一一去各宫探望,陪她们一会儿。”
    走出几步,朱由校忽地又折返回来,笑道:
    “对了,要是你们在后宫里待着实在无聊,朕这就正式准许你们,每个月可以去南海子游玩一日一夜,那儿有一座行宫,放着也是放着。”
    “只是要王体乾带领净军陪同,这算是朕为了你们,再次僭越祖制了。”
    张嫣闻言,面色带喜,接连点头,看着天启皇帝离开,半晌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朱由校到了西暖阁。
    此时内阁的几名阁臣,除却温体仁以外,其余人全都仰面睡着,后者见皇帝来了,也是连清了几句嗓子。
    “咳咳咳…”
    余者阁臣闻言,纷纷惊醒,就要请罪。
    “不必,这么早的天儿,皇城外的家鸡还没打鸣,朕也不愿起来。”朱由校微微一笑,坐在御座上,道:
    “明天就是各地官军齐聚通州后的一个月整了,朕该启程去看看,顺便颁布一些新规矩。”
    “这些人懒散惯了,不给他们定定严规不成。”
    内阁首辅魏广微花白胡子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说的极是,现下各地卫所军备不整,有些年头了。”
    “今日叫诸位来,一是又要劳烦阁老们费心出行及朕离开后京中事务,二便是朕有些话要问个清楚。”
    几人闻言,纷纷对视,心下都是犯起嘀咕,不知道这次皇帝又是要问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见他们紧张的样子,朱由校哈哈一笑,“阁老们不必紧张,朕这次是要问清楚,现下大明各地衙役、捕快此类巡捕事务,都是如何划分。”
    “地方州府,青皮、地痞极多,违法犯罪之事时有发生,而朕翻阅宫内典籍,又发现地方官府,冗员极多,乏善可陈啊!”
    听了这话,几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现在他们的要求也是极低,只要不再搞出什么大开杀戒的动静来,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朱由校抬眼一看,发觉许为京正眯起眼睛,时不时点头,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显然已经是极困。
    遂而发问:“许爱卿昨日又在东宫陪伴太子了?”
    许为京没有答话,眯着眼睛,似睁非睁,但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魏广微咳咳几声,发觉还是没有反应,这才是讪笑着伸手掐了许为京胳膊一把,以致后者猛然惊醒。
    许为京睁开眼后,发觉皇帝和众人正在望着自己,这才想到自己正在何地,这可是天子所在的暖阁。
    他慌忙站起,噗通跪下:“陛下,臣君前失德,死罪、死罪!”
    “哈哈。”朱由校爽朗的大笑两声,“大可不必啊,往常孙承宗教授日讲之时,朕也时常如此,朕便再问一次。”
    “阁老昨日又去东宫陪伴太子了吗?”
    许为京连连告罪,这才颤颤巍巍又坐在椅子上,“回陛下,臣是去了东宫,太子新立,也还是个孩子,需要教导。”
    朱由校自然早已通过较事府有所了解,新立太子以后,东宫被收拾出来,许为京便经常前往陪伴,昨夜一直到丑时三刻才走。
    也就是说,他才刚回府睡了一个多时辰。
    许为京这个人,虽说早些年曾是陕西旧派官员的靠山,但却在那次大案中及时改正,之后从未犯错,兢兢业业。
    多年以来,朱由校对他也是比较信任和尊重。
    “嗯,太子年幼,尚需阁老耐心辅佐。”朱由校的话,打消了许为京心中的顾虑,“若实在困了,就请回去歇息吧。”
    “今日商议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为京一愣,忙道:“臣感谢陛下关心,但兹事体大,臣既为本朝阁辅大臣,便要为陛下分忧才是。”
    朱由校本没有它意,听这话也就明白许为京是多想了,正要解释,心下却是突然间释然,笑道:
    “既如此,那我们就继续说吧。”
    内阁首辅魏广微随后道:“陛下,本朝巡捕之务,乃太祖钦定,承袭前元旧制,并且加以改动。”
    “现下各地州府以捕快为主。捕役,捕拿盗,匪之官役也;而快手,动手擒贼之官役也,合称为捕快。”
    “……”
    朱由校一面听着,加上后世对现在情况的一些了解,也就是全然都明白这时候的警察机构到底如何运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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