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池渊此时心里高度戒备,昏暗的环境里, 他只能隐约看清对方那张带笑的脸,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表情,让人心里毛骨悚然。
    这种表情他曾经在她的脸上看到过。
    第一次对他施.暴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她将他关进阁楼的杂物间里一天一夜, 不给他一口吃的, 最后让他跪在地上学狗叫才把东西扔在地上,让他趴在地上吃。
    他低头吃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阴郁的笑着。
    汗毛在顷刻间竖起来,身体本能开始颤抖, 心里害怕的想要逃跑,脚却怎么都移不开,那些被时间埋住的恐怖一点点冒出来。
    但是比起她会折磨他的恐惧,现在他更怕那个对他好的徐临柑会消失不见。
    他想要那个徐临柑回来。
    他眼睛盯着那个正在箱子里翻东西的人,心里非常混乱。
    “次人格”如果被主人格吞噬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主人格现在醒来了, 次人格陷入沉睡了, 他应该快点喊醒对方才行,要不然对方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
    段池渊大脑飞速的运转,突然一本书重重的往他这边砸过来,擦着他的脸扔在了后面墙上,他脸边现在都能感受到书本在他脸颊擦过时带的风。
    紧接着好几本都往他这边扔, 砸在他脚边, 砸在他眼前。
    都是他平时最爱的那几本书。
    全程只有噼里啪啦的重物撞击声, 诡异又恐怖, 气氛压抑到极致。
    段清延在外面听到里面接二连三传出声响,非常担心,手拍着门,急切的询问道:“怎么了?”
    “别进来。”冰冷的女声从门后传来,让原本急着想推门而入的段清延定格在原地。
    段清延没有办法,急的在门外打转转,时不时往门里看去。
    门里。
    散落一地的书,像废墟一样。
    徐临柑冷冷的看着一动不动的段池渊冷笑了一声,走到段池渊放花的地方,拿起地上的水瓶连带着瓶里的花一起,她缓慢的向段池渊走去。
    一动作明显刺激到了段池渊,他伸出手要阻止。
    花是她一步步带着他去找的,他知道对方是想引导他,塑料瓶子是对方一早就准备好的,好像知道自己早就不会成功,给他一个可以存放的地方,这些都是她为他做的。
    如果这些都被破坏了,是不是代表着那个沉睡过去的“徐临柑”也会被破坏。
    他不想这样。
    “不要。”段池渊吼道,当徐临柑拿起瓶子要砸他的时候,他猛地的将瓶子抢过来,往旁边跑去。
    他不想“次人格”徐柑临离开。
    后背被人一把抱住,他用力挣扎,想要逃出去,却感受到后背一阵湿意,所有挣扎的动作停止。
    “对不起,对不起。”颤抖的哭音在他背后响起。
    徐临柑从身后将段池渊抱住,脸埋在对方的后背,她刚才那些举动都是为了逼段池渊躲开,人在自己信任在意的人面前,会本能的有底气,这些底气支撑着他们做任何事情,正是因为这样,越亲近的人往往最能在不经意之间伤害人。
    她在赌,赌段池渊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的。
    她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好的,可能还会对孩子造成二次伤害,可是她真的怕了,她以为教育他反抗和躲避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当亲眼看到他被别的孩子打倒在地,血液从身体流出来一刻,她才知道是错的,不能慢慢来。
    一想到以后若是有坏人要将他绑住虐.待,他都不会有反抗和躲避的话,那他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
    背部全部都是冷汗,心现在都还是麻的。
    还好这个方法成功了,当段池渊从她手上抢走东西时,她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站都站不住,她的行动也是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开始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成功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但是那种“劫后余生”的麻感现在还在她血液里乱窜。
    徐临柑的脸贴在段池渊的背上,声音颤抖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段池渊我只是想吓吓你,没有真的要伤害你的意思。”
    段池渊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了那些因为自己太过害怕而忽视的细节,砸不到他身上的书,就连对方手中即将要砸向他的水瓶都是很慢的速度,要不然自己不会抢到。
    门外,来回踱步的段清延听到细微的哭声,他靠近门边仔细听,听出是徐临柑的声音,脑中的线啪嗒一下断掉,直接推开门往里面冲。
    柑柑在哭。
    推门开门冲进去,满地狼藉的模样映入眼帘,段清延脚步停顿片刻,就跑向徐临柑的身边,听到徐临柑断断续续的哭泣的声,急的不知道怎么办,也蹲下来往那边靠,口里不停的喊着:“柑柑。”
    徐临柑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伸手将贴在脸边的头发抚到耳后,缓慢抬起头,哭的红红的眼睛望向段清延,哭红的鼻子抽动下,道:“我没事。”
    徐临柑用手背将脸颊上的泪水抹去,将段池渊转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沙哑道:“段池渊记住今天逃跑反抗时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可怕,不要傻站在原地等别人欺负你,知道吗,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如果真的不会打人,那至少也要学会逃跑。”
    徐临柑的气息逐渐平稳,望着对方黑漆漆的眼睛,没有任何回应的姿态,喉结滚动,她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松开放在段池渊身上的手,舔了舔嘴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的,站起身子。
    没有什么大不了,下次在想别的方法。
    心里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失败也不要在意,可能是站起时腿麻的感觉,让她的心也跟着麻了,心像是被什么敲打着,一点点敲下去,让她很不好受。
    “好。”背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徐临柑的虹膜放大,嘴巴微微张开,低头向段池渊看去,她急着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我会的。”段池渊板着小脸严肃说道,乌黑黑的眼睛直视着徐临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对徐临柑开口说话了,但是他知道他看着她不会像看别人那样有恐惧感。
    “你说话了,你没有读故事的时候和我说话了。”徐临柑用手指了指了他,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大笑起来,“你能说话了。”
    徐临柑高兴的想要去揉段池渊的头,但是就在即将要摸到的时候收回手,讪讪一笑:“段池渊你现在可以和人沟通了是吗?”
    段池渊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弯下头,将自己的脑袋伸过来。
    徐临柑眼睛眨了眨,看着递过来的圆脑袋,心跳开始加快,舔了下上嘴唇,试探的伸出手。
    手指间传来柔软蓬松的触感,徐临柑揉着揉着就笑了。
    “只和你。”稚嫩的声音在下面响起。
    手中的触感消失,段池渊抬起头,走到一边将怀中的水瓶和花放好。
    “什么意思?是只能和我自然沟通吗?”徐临柑追在他身后问道,段池渊没有理她,而是蹲下身子去整理书,见他不理自己,徐临柑也不追着问了,而是转变了反向,道:“你在伸头过来给我揉揉呗。”
    段池渊没有理她,只是清书的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而他暴露在徐临柑视线中的后颈和耳垂却红的异常。
    真是个傲娇鬼。徐临柑笑着。
    突然原本站得好好的段清延猛地弯下腰,将自己的头往她手边送,徐临柑看他这副模样,又好笑又无奈,最后没用多大力道,在头上拍了下:“抬起来,什么都要和崽崽比,你呀你。”
    段清延不情愿的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徐临柑,无声胜有声,可怜兮兮好像被欺负的样子,简直不要太过分。
    “好了,一起帮忙整理东西,等下出去走走。”徐临柑说道,蹲在地上一起把东西整理完,然后走到摄像机面前,重新把摄像机和收音器给链接起来。
    等她房间的镜头重新出现在观众视线中后,弹幕上刷的飞起。
    徐临柑俏皮的冲着镜头眨了下眼睛,手遮住一边脸,小声道:“我拆设备的事情不要告诉导演听哦,这是秘密。”
    【徐宝贝你真勇,我第一次看到上节目拆设备的。】
    【啊啊啊,徐宝贝近看一个毛孔都没有,好漂亮啊。】
    【晚啦,导演已经知道你拆设备啦!】
    导演那边第一时间已经知道徐临柑拆除了设备,但是为了节目效果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抓人,但是给徐临柑“安排”了一个惊喜。
    徐临柑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目前她只想带着一大一小沿着稻田走走,出了事情,多放松下也好。
    那知道在田间没有走多久,导演组就把“大惊喜”送给了徐临柑,她因为私自拆除设备,需要在后期的节目上去蹦极。
    徐临柑听到节目组的安排后,就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蹦极妙呀。
    不过节目组因为她私自拆除节目设备的事情,特意将不能动设备设个消息讲给所有人听,那知道嘉宾一听,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模样,引得镜头外的观众哈哈哈大笑。
    晚上,嘉宾统一去村子里的温泉馆里洗澡回来,这个小院子没有可以洗澡的地方,必须要走到村头开的温泉馆洗澡。
    这个村子因为风景宜人,在加上天然温泉,来的游客不少。
    夜里的温度骤降,冷风吹在田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蝉鸣蛙叫一块给这夜间配上背景音乐,这儿的路灯修的不多,已经风吹雨打多年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田间的路并不宽,大家挨在一块走,倒也不觉得这夜晚的温度有多冷。
    今夜天上没有多少星星,徐临柑收回目光,伸手想从段清延拿着的背包里拿出水壶喝水,背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徐临柑。”林楠吉拉着自己的孩子跑过来。
    几人站在路灯下,上方漂浮着白色的尘埃。
    林楠吉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道:“今天上午是我孩子做过头了,我们道歉,赔偿你看多少钱合适。”
    说罢,用手推了推在一边拉拢着脸,一脸不情愿的林湫蔚,推了很多次,对方才极不情愿的臭着脸说对不起。
    一看就是被逼的。
    林楠吉尴尬的笑了笑,双手摩擦,干巴巴道:“小孩子的摩擦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徐临柑的笑容也淡下去,将他说的话重复出来:“小孩子的摩擦而已。”
    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她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一句,就带着段池渊离开,没有说原谅或者不原谅,丝毫也没有提赔偿金的事情。
    就想几句道歉没事了,这怎么可能。
    她这人向来护短。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三天过去了,段池渊额头上的绷带也在今天被换下来。
    在之前,程疏怀带着林湫蔚上门道歉,林湫蔚还是一脸情愿的样子,程疏怀气的当场就要他跪下,不过徐临柑阻止了,她看得出来程疏怀是真心带着孩子来道歉的。
    程疏怀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家里都是读书人,她听人说段池渊喜欢生物学,就托自己的教授父亲找到同校的生物学者推荐书,在托人找到这些推荐书,然后打包送过来,这些书可不便宜,有些版本都已经绝版了,这是带着诚意来道歉的。
    段池渊很喜欢她送过来的书,而且他本人也决定原谅林湫蔚,其实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一直都认为是自己撞到对方后面才会发生一系列的问题。
    孩子自己都表示接受了,徐临柑也没有多计较什么。
    程疏怀走的时候,段池渊还在后面鞠躬了下,也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是感谢对方送的书,还是有别的意思,比如“道歉”。
    段池渊换下绷带后,原本缠着绷带的头发形状还是固定的,呈现下面扁平上面凸出爆炸的样子,像个蘑菇一样,又可爱又好笑,徐临柑对着他这发型笑了半天,最后把孩子笑的不肯看她,才改口说可爱一直道歉。
    最后徐临柑用自己的发胶将对方头发弄蓬松,做了个发型,对方才肯理她。
    那知道,这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节目组就通知今天的任务是去后山上去找蘑菇和野菜或者别的东西来当今天的晚餐。
    徐临柑一听到蘑菇这两个词就笑,一下又把段池渊给惹毛了,去山上的路上怎么都不肯理她,但是见她要拿篮子,又把篮子保护好,不让她来拿,不让她做事。
    徐临柑还能怎么办,就只能笑了。
    后山很大,路也没有很陡,来的时候还看见几个村民背着篮子从山上下来,村子里的人没事也会来这里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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