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都是因着这个缘故。
    许平长呼一口气,笑着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的朝食和暮食,都随你们安排,而你们的课业交给我负责。”
    闻言,原本心中有些忐忑的薛恒和田肃,都忍不住笑了,连连点头。
    许平等他们开心完,方才意味深长地微微抬起下巴:“安远兄、台元兄,为了不辜负你们买的吃食,我会非常认真地对待你们的课业,届时可莫要后悔啊!”
    薛恒脸上泛着苦涩,委委屈屈地点头。
    也成吧!
    毕竟他阿娘下月末就要回长安,他总给考个好名次,讨阿娘欢心才是。
    而田肃听了却是一愣,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问:“许监生,你方才唤我什么?”
    “台元兄,”许平浅浅一笑,非常自然地又喊了一声,“既是友人,日后你唤我的表字便是。”
    “哎!”田肃连忙应声,面上笑开了花。
    三人有说有笑地还了空碗盘,又去买了焦糖奶茶和炸鸡,随意寻了一处桌案坐下,用起第二顿暮食。
    田肃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大口焦糖奶茶,快乐到眯起眼睛:“不过我和安远再怎么努力读书,也没法考到所修课业的头名。”
    薛恒嗷呜一口吞下热乎的炸鸡,无比赞同:“是极!故而我们也会督促子津你好好读书,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什么用冷水洗脸,全部都给用上,绝不会让你退步一名。”
    两人望向许平,齐声道:“子津,能不能提早品尝新吃食,就靠你了!”
    许平:“……”
    他可真是太感动了。
    不远处,孟桑与叶柏目送谢青章离去,一转身就瞧见了此番热热闹闹的场景。
    她笑着感叹:“谁能想到呢,两个多月前还势如水火的两拨人,竟然能成了好友。”
    “不愧是至情至性的少年郎啊!”
    叶柏瞧见许平眼底的郁闷,有些欲言又止。
    桑桑,我怎么觉着许监生看上去不大欢喜呢。
    另一厢,谢青章从偏门出了国子监,与守在门外的杜昉一道打马回长乐坊。
    谢青章先回苍竹院换了一身衣裳,方才往昭宁长公主所在院子而去。
    迈入院门时,廊下的年轻婢子们鲜少没有叽叽喳喳地唤“阿郎回来了”。
    她们轻手轻脚地与谢青章见礼,为首的婢子小声道:“殿下今日有些困倦,正在屋内小憩。”
    谢青章淡淡颔首,不欲打扰他家耶娘休息,想着待会儿再过来。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谢琼的声音:“章儿!”
    听见声儿,谢青章止住步伐,转过身,唤了一声“阿耶”。
    谢琼面带三分笑意,从容不迫地走近:“你阿娘方才睡下了,为父尚还不困,想着好久没与你谈心,便来寻你。”
    他笑问:“眼下可有空暇?要是没什么事,不若陪为父走一走?”
    谢青章浅浅一笑,跟上谢琼的步伐,与之并肩而行。
    父子俩走了一段路,谢琼先是问了一些国子监筹备朝见、谒先师的事,随后才聊起日常琐事来。
    年过四十的谢琼,用一种过来人的目光看着谢青章,意有所指地问:“今日依旧是在国子监食堂用的吃食?”
    谢青章平静地“嗯”了一声,面上没有流露出异样。
    谢琼在心中哼笑一声,索性挑明了问:“也是与桑娘一并用的吃食?”
    这一回,谢青章显然呼吸快了几分,走出去四五步,方才无奈道:“阿耶您看出来了。”
    谢琼摇头笑了:“你啊,根本就不加掩饰,如何瞧不出来?”
    他侧过头,目光在谢青章那张俊脸上扫了几圈,欣慰道:“挺好,总算开窍了。”
    不仅是开窍,眼光也很是不错。
    谢青章没经历过这种与长辈坦诚心意的情形,莫名有些窘迫,低低地“嗯”了一声。
    父子俩走到湖边小亭中,仆役们极有眼力见地依着两人往日习惯,为他们呈上煮茶用的各色器具,随后敛声屏气地离开。
    谢青章轻车熟路地开始煮茶,动作娴熟流畅。
    而谢琼悠闲地坐在对面,冷不丁问:“来与为父说说,你与桑娘现下如何了?”
    谢青章烤着茶饼,听到此问,很坦然地回道:“挺好的。”
    谢琼来了兴致:“比如?”
    谢青章细细想了一下:“除了朝参日外,儿子都会去食堂用朝食,每日也在食堂与桑娘、叶小郎君一并用暮食,期间会说些琐事。”
    闻言,谢琼笑意凝住,怀着“我儿子一定不会这么木楞”的想法,试探问道:“还有呢?”
    “还有?”谢青章眨了眨眼,又想出几条来。
    譬如,在孟桑来府上时,会帮她一道做吃食;譬如,时不时会买些食材送去孟宅,博佳人一笑……
    谢琼越往后听,脸上的笑意就越淡,到了最后,甚至都有些无言以对,嫌弃地问:“你就是这么讨小娘子欢心的?”
    谢青章一愣,举着茶罗子的手也停下,一向从容的眼中带上几分茫然。
    谢琼恨铁不成钢地指了两下谢青章:“唉,为父这般聪敏,怎么得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儿子。”
    “有何不妥吗?”谢青章不解。
    谢琼睨了他一眼:“无论是帮着做吃食,还是送食材,你们最终都是围着庖厨一事兜圈子。”
    谢青章一愣,颔首:“确实。”
    老父亲痛心疾首:“你晓得桑娘所长,那桑娘可晓得你之所长?”
    “你们相识也有几月,可一道出去过?乐游原、曲江赏景,寺庙里看杂技鼓吹、听俗讲唱戏,长安城外围猎跑马……能邀人家小娘子一道去的地方可太多了。”
    谢琼觑着木楞儿子脸上的恍惚,长叹一声,以他和昭宁长公主为例,细细讲起如何讨女郎欢心。
    末了,谢琼补了一句:“不过这些也得看人家小娘子是否愿意,一切以人家的想法为重。万事都要灵活善变些,可晓得?”
    谢青章若有所悟,缓缓点头,很是恭敬地给他家阿耶递上一盏热茶。
    接过茶盏,说到口干舌燥的谢琼抿了一口润润嗓子,面上恢复了平日的儒雅模样,暗地里忍不住幸灾乐祸。
    木楞儿子,讨得桑娘的欢心才是第一步。
    你后头可还有无数道难关要闯呢!
    单就是被称为笑面虎的刑部侍郎叶简,还有叶家小郎君,就足够你头疼了,可不比为父当年求娶你阿娘要轻松。
    且煎熬着罢!
    两日后,下学时分。
    六学监生分别从各自讲堂出来,有人直接从偏门回家,有人回斋舍取书卷衣物,更多的人是直接奔向食堂买小食。
    明日是大雪,依照惯例,一众监生与官员们都会放一日的假。
    正巧百味食肆推出的新的小食和饮子,半数监生们都习惯性地来买一些带回家中,想与耶娘翁婆共享佳肴。
    田肃所在的国子监讲堂离食堂最近,他出了讲堂所在的小院后,马不停蹄地往食堂而去,头一个迈进食堂大门。
    此厮径直跑到卖小食的柜面,豪气地一振臂:“鸭脖、鸭翅等卤味,管他是麻辣还是甜辣,都各来九份带走!”
    然后他又冲着一旁的饮子柜面喊:“蜂蜜柚子茶、焦糖奶茶也各来九份带走!”
    说罢,田肃利利索索地掏出钱袋子,在两边柜台付了账,然后坐到最近的一张桌案,等薛恒和许平过来。
    此时,落后田肃好几步的其余监生们,才将将赶到。
    他们看着悠哉坐在桌案旁的田肃,纷纷怒目而视。
    “田台元,你后头是有什么仇人在追吗?每回都跑这么快!”
    “这回你又订了多少小食和饮子走?”
    田肃很是无辜:“不多,也就各来九份吧,比上回的五百多份少多了。”
    监生们恨恨地瞪了一眼田肃,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顾不得和田肃争论,赶紧去到饮子或小食柜面排队。
    待到许平和薛恒走进食堂时,就瞧见此处排起了长队,而田肃悠悠闲闲地坐在那儿,手边堆着数个油纸包和装了饮子的竹筒,正哼着小曲儿。
    田肃瞧见许平和薛恒过来,连忙站起身,冲着他们招手:“这儿!”
    薛恒走近,问过田肃花了多少银钱,随后从自个儿的钱袋子里掏出相应的银钱递给对方。
    随后,这二人就在一众监生怨念的视线下,十分和谐地分起了吃食。
    他们分出自个儿的那份,又往许平怀里塞了数个油纸包,推过去八只竹筒。
    田肃与薛恒相视一笑,前者冲着许平道:“你都带回去给许太夫人,还有令尊令堂尝一尝!”
    经过这两日,许平已经能坦然接受两位友人的善意,同时慢悠悠回一句:“明日我会在家中拟好三套考题,后日带回监中给你们做。你们在家中,也莫要忘记温习课业,可知?”
    田肃和薛恒笑不出来了,不过这是他们自个儿答应的事,倒也不至于后悔,只能苦着脸点头。
    许平莞尔,与二人一道出了食堂,往偏门而去。
    片刻后,宫门处。
    田尚书刚与同僚告别,登上了自家的马车,沉声道:“回府。”
    马夫连忙应道:“是。”
    明明是下值归家,田尚书这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已经能猜想到接下来的场景。
    必然是二郎拉着他家夫人和儿媳,喝着百味食肆的饮子,吃着可口的小食,一副其乐融融、三代同堂的温馨场景。
    田尚书面色发苦,心中怒骂不休。
    每逢朝参日,都得忍受谢家父子和其他官员香喷喷地吃着百味食肆的朝食,这也就罢了!
    怎得回了府中,还得眼睁睁瞧着二郎他们用吃食?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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