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若木依然要追问,扶翼从他身后一弓把他敲晕过去。
    燕遥知冲扶翼点头:“要小心行事。”
    “大人......”扶翼感到自己的嘴唇变得干涩,“我们都很愿意为您献上生命,但如果是您的决定,我也必然遵从,祖庭是因为您才存在的,您......”
    燕遥知抬起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比起成为我的食物毫无意义地悲惨死去,你们的命更应该用在别的地方。”
    二十年前,他来到这里,最后一个人独自回了祖庭。
    燕遥知不愿再去回忆,他无比强硬地赶走了扶翼,长留终于劝好阿涟,过来发现只剩下他一人,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计划要提前。”燕遥知说道,他的语气变得冷酷,“情况有变,我不知道能不能再保你活着从奴隶主的部落出来,你可以现在离开。”
    长留愣住。
    燕遥知继续说道:“你可以和湾口村的人一起,找个地方开始新生活,如果你还想找回自己的记忆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往海里去。”
    “燕,你怎么了?”长留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多话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好像很不安。”
    燕遥知看着他:“我有一个敌人,他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他,但他能很轻松地困住我,并且杀死我身边的人。”
    “那个敌人过来了?”
    “不,是我要去找他了。”
    远山白雪。
    漆黑的巨大山脉上堆积了数千万年的雪纯净无瑕。
    一双手出现在雪堆里。
    这是一双骨肉匀称,臂膀修长的手臂,连接着一段圆润光滑的肩,漆黑的长发散在身后,祂伸了个懒腰,慢慢地从雪堆里升上来。
    祂的身体还是人的模样,下部却跟白皑皑的积雪融为一体,很难看出这二者有什么分别。
    “这是第几年了?”祂打着哈欠,语气埋怨,“什么破唤醒装置,一次靠谱的时候都没有。”
    祂手里拿着一个圆球样的东西,甩了两下,最后随手丢到了山崖底下。
    而在黑山的另一面,一队人马赶着空荡荡的车,拉车的是一种两足行走,浑身雪白容貌,生着四只眼睛的雪原生物。
    领头的那人是个秃子,光溜溜的头皮上用红色的颜料画出太阳的符号,一个圆圈,周边是扭曲如同触手的光线。
    “再快点,必须在暴雪来临之前到黑山部落,听那边的人说,抓到了一条好货啊!”秃子咧开嘴,他口里的牙齿泛黄,参差不齐,“冰王大人不久前得到了一对来自祖庭的祭司,开心得很,咱们也不能落后啊!”
    “听说是有人抓到了之前逃出去的那个美人?”
    “他还说想加入王庭呢!”
    “加入王庭啊,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秃子眯起那双三角小眼,所有人都一齐笑了起来。
    第25章 挨饿的第二十五天
    “你明明眼睛一瞪就能让这些人对你言听计从, 为什么一开始还非得找我呀?”
    在去往冰王王庭的路上,燕遥知和长留舒舒服服地坐在车里,而以秃子为首的那伙人眼神茫然地在冰雪中行进。
    长留心里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他坚持留了下来:“你可以一路瞪过去, 把他们全部控制住啊。”
    坐在车的另一边的燕遥知整个人都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太麻烦, 而且别人能看出异常。”
    被他迷惑的人自带智商减九百九十九的憨憨表情,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正常。
    而且, 假如那老怪物真的醒了, 那燕遥知必须保存好力气去对付他。
    二十年前,冰川底下的那只老怪物就曾经苏醒过。
    燕遥知带着祖庭的一个精锐小队过来查探情况, 最后只有他一个非人活着回去了。
    思及过往,燕遥知本就十分低落的心情变得更加阴沉, 他已经把自己从祖庭带出来的那柄石刀给了长留:“进入王庭的范围之后,你要小心护着自己, 必要的时候直接跳进海里, 离陆地越远越好。”
    他没什么兴趣说话,于是在路上想起什么,才告诉长留什么。
    “等到了冰王王庭外头,我会解除外面那几个人的暗示,他们只会以为我是个想通过献祭品加入王庭的普通人, 而你,才是重头。”
    长留把石刀藏在衣服里,紧张地深呼吸:“我会制造一些混乱, 好叫他们没什么心思去注意你——那你去哪里找你的那个敌人?”
    “我先去瞧瞧那个奴隶主, 假如奴隶主死了, 你也快点逃。”燕遥知心里有个计划, 那老怪物最擅长控制人, 假如他真的苏醒,那么自称冰王的奴隶主身上必然有他留下的痕迹,这样的话,燕遥知会选择将奴隶主杀死,再去冰川底下寻找老怪物真身。
    但假如奴隶主虽然身上颇多异常,却没有受到老怪物的控制吗,那燕遥知就会留下他的性命,悄悄回去救出长留,送他离开后,自己再去确认冰川底下的情况。
    一切都很顺利。
    燕遥知的长相很有欺骗性,被解除暗示的秃子几人只当自己穿过雪原黑山,终于把曾经逃出王庭的祭品又抓了回来,等待他们的是热气腾腾的食物和冰王的嘉奖,还可以把那个好运气的年轻人留下来当个乐子耍耍。
    他们没有把燕遥知这个“年轻人”当一回事,在他们眼里,除了土生土长的王庭人,其他那些部落民,都只能是奴隶!
    奴隶主的王庭落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上,再往后面去,就是万年不化的冰川,冰川上凿出许多个数百米高的深井,有专人看守,从里边捕鱼或者取海水拿去蒸馏。
    长留也是从这种冰原深井里被人捞上来的。
    越靠近曾经的被囚之地,长留的心情就愈发紧张。
    王庭的城墙很高,比黑石部落的更为宏伟巍峨,漆黑的石墙上占满了手执长矛长刀的壮汉,他们都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双眼,高高的勾鼻,一刻也不曾懈怠地执行守护城墙的人物。
    燕遥知安静地跟在车队后头,低着头进了城。
    城外是安静的雪原黑墙,城内的屋舍与街道都已经很有规模,穿着厚厚皮衣的人来去匆匆,他们的手里大多都拿着皮鞭,精致的毛皮靴子踩在崭新的石板路上。
    而在他们身侧,无数衣衫单薄,脸上带有烙印的奴隶满头雪渣,露在外头的手脚都冻得通红发紫,他们脚上还带着长串的镣铐,燕遥知看见那镣铐上面沾着被冻扯下来的,已经发黑了的皮肉。
    “别偷懒,快点干活!”一声鞭响。
    一个头圆肚大的胖子横着他满脸的肉,每说一句话,脸颊上垂出来的那两坨肥肉都在颤抖:“最后干完活的那一队今天没饭吃!”他的眼睛被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分外阴毒的目光从缝里挤出来,“要是耽误了王的差事,你们统统得被丢去喂雪怪!”
    忍着饥饿,受着雪冻,手脚都带有镣铐,还要时不时挨上几鞭子的奴隶面色苍白,近乎死灰,他们的眼神都是溃散麻木的,仿佛一台台血肉做成的机器,动作僵硬地忙碌着,连呼出来的空气也是冰冷无比,没有一丝人气儿。
    他们快要死了。
    燕遥知趁着长留闹事,又短暂地迷惑了几个王庭人,在不知不觉间潜了进来。
    他跟着的这些奴隶是要去冰王的宫殿里送东西的。
    他们用双手抬着几个硕大的长条形石箱子,看上去有点像棺材,但没有盖子,石箱子里头装满了新鲜的兽肉,柔软的毛皮,还有无数的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两男两女四个年轻漂亮,盛装打扮的人类。
    他们的双手也被束缚,脸上同样烙着奴隶的印迹;他们都还很年轻,脸颊红润饱满,双眼却和抬着他们的同伴一样黯淡无光。
    天上又开始落雪,燕遥知的赤脚踩在新雪上,没有一丝痕迹。
    所谓的僵尸,就是要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悄咪咪地出现,然后吓死所有自以为逃出生天了的人啊。
    整个jsg王庭的建筑规划都很整齐,他们的建筑质量也远远超出同时代其他部落,而那个自称为王的奴隶主拥有一座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豪华的宫殿,坐落在王庭的最中央。
    高大的石质建筑很像燕遥知在旧世界曾见过的古代神庙,让人很难把如此宏伟的建筑跟渺小的人类联系起来。
    宫殿外头围满了守卫。
    宫殿里头灯火通明。
    姿容靓丽的男女穿着薄薄的纱,身上佩戴着各类金属宝石,兽牙兽角做成的首饰,脸上甚至还简单地画了妆,双唇殷红,涂黑拉长了的眼尾上下扫着不同的颜色,都很鲜亮。
    “还是王的宫殿里头暖和啊。”一脸凶相的胖子对着一个身穿薄纱的少年露出个讨好的笑,“王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您看看。”
    他转过身,立马又换了一副脸,两颊的肉飞快地颤抖起来,他大声呵斥:“把东西放下!谁敢把他的脏脚踏进来,那所有人的脚都要被砍掉!”
    薄纱少年看都没看装在石箱子里的宝物,径直走到那四个被捆绑起来的人面前,捏住其中一个人的下巴抬起脸来仔细检查,又像看牲口一样掰开了嘴往里头看。
    胖子小跑着过来:“都是用香叶喂了好几天,又洗干净了的。”
    少年松开手,拍了拍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王奖赏你的东西护卫已经抬出去了。”
    胖子满脸堆笑地松少年离开之后,就又挥舞起手里的长鞭,嘴里不停咒骂催促着,把已经形同走肉的奴隶们带了出去。
    燕遥知冷眼看着这一切,在少年返回的时候也跟了上去。
    宫殿的内部更加温暖,地上还铺满了雪白干净的兽皮,无数个与薄纱少年一样打扮的年轻人来往穿梭,他们的肤色发色各不相同,身高和年纪却是出奇地统一,无论男女看上去都只有十三四岁大,身上的薄纱衣裳斜斜搭在肩头,轻盈飘逸。
    他们的脸上挂着仿佛拿尺子量过的标准笑容,眼神驯服而干净,透着种奇异的虔诚。
    燕遥知注意到,这些少年之中有半数人脸上都是烙着奴隶印迹的,另外一半则是用鲜红的涂料在眉心上画着那个扭曲的太阳图案,这两方人泾渭分明,眉心画太阳的那些少年更为傲慢,可以闲闲地聚在一起说话谈天,理直气壮地指使明显曾是奴隶的那些少年做事。
    冰王的宫殿面积很大,里头隔开了许多弯弯扭扭的走廊,虽然很方便燕遥知潜行,但也给他找人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一团团鲜活的生机到处移动,简直让他看得眼花缭乱,垂涎三尺。
    燕遥知自己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重新缀上了一开始的那个少年,他正带着四个盛装打扮的奴隶往宫殿深处走,燕遥知有种他就是要去找奴隶主的直觉。
    穿过一道道石门。
    铺地的兽皮渐渐变成了更为稀有罕见的红色。
    拱形的石门挂上了染成红色的细麻布,太阳的图案到处都能看见,那少年在自己的双脚踩上红色兽皮之前,领着人在旁边的一个小水潭上把双脚洗净擦干,他眼中的虔诚逐渐变得炽热。
    在他们走进去之后,燕遥知的赤脚也踏了上去。
    重重叠叠的幔布晃晃悠悠,他无声息地贴在少年一行人身后,没有任何一个守卫或者穿薄纱的侍者发现他的存在。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宫殿的最中心。
    一个男人盘坐在那里。
    这是个中年男人。
    他眉目英挺,有一身蜜褐的皮肤,黑色的头发不长,全部往后梳起,在后脑上扎出一个小揪,脑袋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金属环,燕遥知猜那就是他的“王冠”。
    可是。
    燕遥知的双眼冒起红光,这个男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那老怪物的气息。
    难道是我猜错了?
    燕遥知心里的那口气却怎么也松不下来。
    他躲在幔布后头,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的身体宛若一尊石像,安静地融入虚无。
    那少年领着盛装打扮的奴隶在奴隶主的面前跪拜:“王,您要的祭品都在这里了是否现在开始摆设祭坛?”
    奴隶主唇角带笑,他缓缓地摇头:“去抬两张桌子,再拿些酒水来吧阿苏,哦别忘了,还有斩首的刀。”
    他站起来,转向燕遥知的方向张开双臂:“欢迎您,最尊贵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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