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古裕深而言,谢云进屋以后从容淡定的模样已经令他侧目,再加上谢云并没有一上前就和他套近乎,这另古裕深对他稍有好感。
    古裕深幻想过,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经历过家破人亡之后,见到愿意收留自己并且身份非同一般的人,应该会套套近乎,古裕深原本等着他一声“叔叔”的,没想到落空了。
    古裕深道:“坐吧,不必拘谨。”
    谢云应声坐在了靠近古裕深的位置。
    古裕深一拂袖,谢云面前便多了一杯热腾腾的茶,这时候古裕深道:“澜灵独有的春尖,尝尝。”谢云微微颔首以后,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的谢云倒也实在,他道:“谢云不善品茶,尝不出好坏,望古叔叔见谅。”这时候称呼古裕深为“叔叔”了,倒是听的人心里舒坦。
    古裕深笑道:“我与你父亲,可以说是从未有过交情。你祖父与我父亲,他们二人倒是生死之交,二老原本想结两家之好,却没想到,我与你父亲都是男儿身,男儿身倒也不要紧,交情这种东西,多处处也就有了,只是可惜,你父亲与你祖父却是矛盾颇深,我记得你父亲违背了你祖父的意愿,执意离开宗门,甚至不传授家里秘法,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家。而我自小在澜灵长大,与你父亲记忆也只是年少时见过几面。”
    谢云一边细细听着,一边点头。其实他隐隐听出了古裕深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两家现在的交情并不是很深,想必是想取消他与古纯伊的婚事。
    不一会,古裕深又道:“纯纯你想必已经见过了吧。”
    “是。”谢云点头回应。
    古裕深眉眼染上慈色:“纯纯这丫头,自小便是澜灵长大的,别人都说是我夫妻二人疼她,才将她养成娇蛮的性子,其实不尽然,这澜灵宗之内,上至掌门,下直看门的侍童,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丫头长的也讨喜,谁见了都喜欢,与其说是我和阿黎养成她那不可一世的性子的,还不如说,是整个澜灵将她惯成这样的。”
    坐在位上的谢云看着古裕深讲起古纯伊眉飞色舞的模样,神色有些落寞,他曾经也是爹娘的骄傲,他也是谢家人看着长大的,曾经也有人说他长的讨喜,嘴也甜,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仙童,只是说那些话的人,永远的离开了。
    古裕深看谢云听了这些话一直没有反应,心道这孩子迟钝,自己都说了两家不熟,纯纯是自己捧在手心的至宝,明事理的人应该都知道,他配不上纯纯。
    “谢云。”古裕深声音低沉的轻唤了谢云一声。
    谢云飘飞的思绪被瞬间拉回,看着古裕深:“古叔叔请讲。”
    古裕深也不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好,那我便有话直说了。我古谢两家上一辈确实有交情,但也只是上一辈的交情,你与纯纯的婚事,是你父亲和我都不愿意的,如果你我两家早有缔结婚姻的意愿,你我今日也不会才第一次见面,因二老的交情,我已经破格将你收入澜灵成为内门弟子,古叔叔可以保证,只要我还是澜灵的长老,那你便可安心呆在澜灵,所以那一纸订婚书,作废也罢,你觉得呢?”
    二位长者都走的早,他们二人一高兴订下的婚事,完全不管后辈是否愿意,说实在了,古裕深和谢云的爹一样,对此也是极为不满。
    古裕深一番言语,说得谢云一愣一愣的,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一幕,与其说是惊讶,其实他是在脑海里构思拒绝的话。
    如何委婉却又不明确的表明自己不愿意退婚呢,思来想去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谢云嘴角浅笑,看着古裕深,然后坚定道:“古叔叔,这门婚事我不会退的,但是古叔叔放心,待学成仙法之后,我定会交上订婚书与信物,只要古叔叔不说,那仙门之中便没有人知道我与古小姐有婚约,我也会守口如瓶,古叔叔就当我是被你开了便门的故人之子,不必对我另眼相待,你领我进门我已经万分感激,谢云不敢多有奢求。”
    古裕深被谢云的话逗笑了,无可奈何道:“你莫不是还不知道我父亲是前古峰的主人,他的小孙女和他的挚友之孙订婚之事全澜灵都知道,你要我如何瞒。”
    这……谢云确实没有预料到,他从未听他爹提起他定亲女娃娃那家的事情,想当然的觉得古裕深也应该不会对外宣扬自家女儿与人订婚之事,看来是想错了。
    沉默一瞬,谢云站起身子,朝着古裕深鞠躬行礼,语气依旧坚定道:“尽管如此,谢云也还是不会毁约这门婚事。”
    古裕深也没有预料到这小子如此固执,退婚之事他势在必行,但是也确实不急于一时,毕竟纯纯年纪尚小,自己想要撮合纯纯与逸阳的计划也尚在盘算中。
    如此一想,古裕深道:“你刚说你学成仙法之后才退婚,那你若是资质一般,何时才能学会,那我纯纯岂不是要因为你,蹉跎了大好年华。”
    谢云两眼紧紧的盯着古裕深,坚定道:“十八岁之时,若我还未学成,那便自愿退婚。”
    古裕深满意的点点头:“你虽年纪小,但也要记得信守承诺,今日这番话我古裕深记下了,谢云,希望你早日学成,大仇得报。”
    谢云佝腰言谢。
    走出门的谢云后背尽湿,刚才那一番言论可谓是无比艰险,古裕深虽然面目和善但对于谢云而言,毕竟是陌生的高位者,古裕深周身的威严不言而喻,再加上谢云心虚在前。
    古裕深父女俩都和他讨要订婚信物和订婚书,如果谢云真的有的话,想必早就给古纯伊看了,实际就是,他根本就没有,也根本就不知道订婚书和信物长的是何模样。
    他爹对这门婚事本就闭口不谈,更别提将订婚书和信物交给他了,谢家一家人本就走的急,有些重要的东西,也只是别人觉得他有,其实他除了谢家的金库钥匙,其他一无所有,对谢家重要的东西,他也一概不知。
    在来澜灵之前,他就和邹伯商量好了,订婚书与信物不见之事绝不向外透露,就让古家觉得东西还在他手上,这样,他才有和古家谈条件的资格,并且留在澜灵修习仙法。
    方才古裕深的一番话虽然说的好,但谁知道如果他交出古裕深想要的东西,他们一家会不会就将谢云赶出澜灵,他不了解对方所以他不愿冒这个险。
    谢云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举无奈,他谢云并无恶意,将来他大仇得报之时,他定会报答古家的。
    古裕深的住所本就在高处,谢云走出来以后,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恰巧,在门口守着的古纯伊见到了谢云,还没待谢云走近,古纯伊就喊了一声:“谢云!”
    谢云信步走了上去,古纯伊刚好迎了上来。
    古纯伊宛如一直聒噪的雀,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谢云,我爹爹和你说什么了?”
    “我爹爹有没有说你今晚住哪里啊?”
    “你有没有将订婚书和信物给我爹爹看呢?”
    和古裕深交谈过的谢云本就有些烦躁,此刻听到古纯伊在耳边没完没了的问,心中的火瞬间就被点燃了,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古纯伊:“谢云不想回答古小姐的问题,古小姐若是想知道,为何不去问古长老。”
    谢云年纪还小,但生气的模样倒是挺能唬人的,古纯伊就这样被凶的一愣。
    “小师妹。”
    就在这时,古纯伊耳边忽然响起了另一道温柔轻柔的声音,这声音,还极为耳熟。
    这澜灵混了一年的古纯伊自己分分钟辩识出了说话的人是谁了,那便是本文温文尔雅,对女主爱而不得的男二,同时也是古裕深的亲传弟子沈逸阳。
    这位沈逸阳师兄,比古纯伊年长四岁,如今的模样,已经初见少年挺拔的身影,一袭古峰的浅蓝色校服穿在他身上,好像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再配上那出尘绝艳的面貌,看得古纯伊无法自拔。
    话说,男二对女主求而不得,而古纯伊这个恶毒女配则又对这个翩翩若仙的男二求而不得,真的是一盆狗血洒到家门口,狗血到家了。
    “逸阳师兄。”古纯伊低低地唤了一声,这一声也是谢云头一次认识到古纯伊居然能如此温柔,原先那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模样,只是因为讨厌自己吗。
    第11章
    就这片刻的空档,沈逸阳已经走至古纯伊身边,比古纯伊高出一个头的少年站在了她身后,和谢云站在了对立面。
    沈逸阳深邃的眼眸淡淡的扫了谢云一眼,然后低头看向古纯伊,声音轻柔道:“听闻师妹外出受伤了,可严重?”
    古纯伊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解释道:“严重,但是好很多了,已经不碍事了。”
    谢云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在他面前就是伤口严重,哭着喊着讨要便宜,换了一个人,就是“不碍事”,显然,他这个外人不配享受古小姐的温柔。
    谢云眼神绕过眼前两个碍人的身影,转目看向远处的山沿,然后恍若无人的绕过二人,打算下山,毕竟邹伯还在山脚等着他呢。
    谢云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两道声音。古纯伊和沈逸阳同时开口。
    古纯伊:“你要去哪?”
    沈逸阳:“这位公子想必就是谢公子吧。”
    谢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二人,道:“不去哪,下山找邹伯。”然后又转头看向沈逸阳,“我是谢云,请问这位仙长有何贵干?”
    沈逸阳有些意外为何谢云会对他有敌意,但是还是眉眼含笑的朝着谢云道:“师父命我领谢公子去新弟子报道处,所以一会还请谢公子等我一道下山。”
    谢云自然是点头答应。
    “那我一起吧,正好爹爹答应我今年准我正式入门修行,我与谢云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古纯伊说的一脸兴奋,完全是因为想要体验这种新奇的仙门生活,但是……
    沈逸阳道:“师妹还是听师父的安排吧,我先领谢公子下去。”沈逸阳虽然依旧语气柔柔,但是五官都是难以掩盖的笑意。
    古纯伊听了,脸立马又垮了。
    她这位书中的爹,以她年纪小这个由头阻拦她正式修习仙法多次,虽然现在澜灵弟子见到她都唤她一声小师妹,但是实际她还没有真正拜入澜灵,她也就是个在澜灵,仰仗着爹娘混吃等死的咸鱼。不管之前的古纯伊是什么想法,总之,现在的古纯伊是对修仙生活充满向往的。
    沈逸阳也算是见识过古纯伊和他师父如何斗智斗勇,就为了去修仙,所以此刻他才会忍俊不禁,想必七峰之中,小师妹是绝对不会选择剑修的。
    目送着谢云和沈逸阳的身影消失,才转身朝着古裕深的屋内走去,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真正去修习仙法了,再这样混吃等死,那人生真的就太无聊了,难道她的价值,只体现在欺负男主身上吗?
    月亮悄无声息的爬上树梢,初春的夜晚冷意不减,安静的新弟子居内,一间间并排的屋舍已经熄了灯火。在新弟子居内,每晚都有管事来回巡视,规矩是亥时一刻一到,必须灭烛火,一旦发现有人到点还未就寝,第二日就可能有提着水桶去爬山的惩罚。
    只是,今日注定不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一间漆黑的屋内,三人缩在一人的床上,正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给我一点。”
    “小点声,呐,给你。”
    “别吃太快,给我留一下啊。”
    原来,三个人正躲在床内偷吃东西,入门还没几天,众人就都感受到了澜灵规矩的森严,到点吃饭,到点睡觉,一点不能拖延,上长身体的人最是容易饿,晚膳过去没多久,肚子便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所以这三个人,正缩在墙角分吃食呢。
    就在这时,月色笼罩的木门忽然传来两声清晰的敲门声。
    房间瞬间安静,一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躲在一张床上的三人瞬间分散开来,三人的动作都极为迅速的回到自己的床铺,当真是眨眼之间,被子一掀人就这么钻了进去,犹如夜间觅食的老鼠,被人看见了踪迹,然后呲溜一下,屋内恢复了平静。
    门外敲门的谢云久久没有等到人来开门之后,才用力推门进去。
    原本沈逸阳带他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随着沈逸阳去领了一些佩剑书册和衣服之后,天便已经黑了,然后再陪邹伯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到了亥时。
    木门“吱呀”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门的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响的鼾声。
    谢云乌眉轻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时屋内的一群人,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年纪这般轻就鼾声如雷,当真正常吗?
    谢云借着月光,脚步轻轻走入屋内,环顾四周之后,看到了屋内唯一一张空床,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给合上了。
    谢云猛的回头,眼前忽然撞来两道黑色的人影,紧接着,谢云就感觉自己嘴巴被人捂住,身子一轻,人便已经被人扛着往床上一丢。
    虽然被人控制住了,但是谢云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故而也没有剧烈挣扎。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了控住他的人出声询问:“你是谁?三更半夜闯我们的屋子干什么?”
    谢云嘴巴被人捂着,但是手指还能动,修长的手指一指旁边空着的那张床,然后两眼无辜的眨了两下。尽管夜色乌黑,但是谢云敢保证,对面的三人一定能看见他的神情。
    不一会,三人对视一样,相□□了一下头,才松开了谢云。
    “你就是那个迟到的小子,我还以为我们屋子就住三个人了呢,白高兴一场。”
    第一个说话的人话音刚落,就被另一个人踹了一脚:“孙海休,大半夜的说话不能轻点啊!”
    被叫孙海休的人立马捂住嘴,连连点头:“喔喔,知道了。”
    踹孙海休的人看向谢云,开始介绍自己:“我是徐瑞,那个是许忠林。”
    唯一没有说话的许忠林朝着谢云微微颔首,谢云以为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话,却没想到,也只是一抹淡淡的点头示意。
    谢云这时候才轻声开口:“谢云。”
    “谢云”二子一出口,三人都愣住了,三人都算入门教早,早早就听到了同门师兄弟在讨论,说古长老的掌上明珠的未婚夫今年要入澜灵,而对方正好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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