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洲淡漠地将长刀收回, 全然没有为她停留的意思, 春桃见男子继续朝前走,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与她预想的完全两样,狠狠咬了牙, 冲上前去一把倒在裴衍洲的脚边, 像藤蔓一般缠绕到他的腿上, 垂泪哭泣道:“还请主公救救妾。”
    她扬起脖子,袒开的齐胸襦裙将女子最美的肩颈暴露在男子俯视的目光下,身上散发着一股似有如无的香味, 窜到他的鼻息里。
    裴衍洲略微皱了皱眉头,捂住鼻口, 半蹲下身子, 还不等春桃面露喜色, 他手中已经换上只比匕首长些的障刀,与先前不同的是,那障刀却是出了鞘,森冷的刀面在幽幽月色之下泛着嗜血的光芒。
    裴衍洲将障刀抵在颜如玉的女子颈上,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目光含冰地问道:“刘毅寿让你来做什么?”
    “不、不、不是刘郎叫我、叫我来的……”春桃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裴衍洲的刀并没有移开,又往上逼近了一分,硬声说道:“我不喜欢将话说第二遍。”
    男子的模样极其凶残,看她的目光更是没有一点男子对女子的欲,春桃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刀会破开她的喉咙,她干涩着喉咙,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刘、刘毅寿,他叫我……”
    她还未把话说完,一支冷箭从背后射出来,直接将春桃射了个对穿,若不是裴衍洲躲闪得快,那只箭能直接伤到他。
    裴衍洲在箭射出的刹那,眸光寒冽,身子往旁边一侧,将手中障刀扔了出去,夜色的草丛里传出一声惨叫,不偏不倚地砍中那射箭之人。
    不必裴衍洲大叫,听到声响的府中卫士迅速赶来,将那射箭之人从草丛里一把拉出来,便见到刘毅寿手中尚拿着弓箭,右肩上插着的是裴衍洲投掷出去的障刀。裴衍洲走上前去,直接将那把障刀从刘毅寿的肩膀里抽了出来,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刘毅寿闷哼了一声,却是忍着肩膀的疼痛,面上并未流露出惊恐之色,犹如每一个被戴了绿帽的男子,愤慨地说道:“这该死的贱人!她竟然背着我私底下勾引……冒犯了主公,还请主公恕罪!”
    裴衍洲手中染血的刀慢慢举起,正对着他那张平庸的脸,刀尖就停在刘毅寿的鼻尖上。直到他面上终于流出一丝惊慌时,裴衍洲却又将刀收了回去。
    “主公?”刘毅寿强装镇定地喊道。
    裴衍洲那双幽深的狼眼盯着他看了几息,在他觉得自己呼吸不下去的时候,才开口道:“她确实冒犯到我了。”
    “将刘毅寿带下去,看押起来。”裴衍洲头也不回,疾步匆匆地往沈月溪的房间而去。
    夜色已深,沈月溪白日里在城墙上站了近两个时辰,回屋以后便累得不行,这会儿已经沉沉睡去,裴衍洲急躁地闯进来,近似粗鲁地撕扯掉自己的衣物,便朝她扑了过去。
    他借着月光,近似贪婪地看着沈月溪毫不防备的睡颜,若是这个时候沈月溪睁开眼睛,必然会发现他的不对劲,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在冷色的月光下隐隐泛着猩红。
    裴衍洲伏下身去,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沈月溪的耳畔,在这闷热的夏天里像一团燃起的火。沈月溪眼眸都未睁开,只觉得热得难受,伸手推了推裴衍洲,娇娇地说道:“热死人了……”
    她还不及翻身,就被她上方的男子半抱起来,男子不得章法地啃咬着她,从她的耳后到她的脸庞,再到她那张微启的红唇,滚烫的手更是不安分,探入了她的衣襟之中……
    沈月溪无力地挣扎着,她困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深夜回来的男子却莫名发起疯来,堵着她的嘴不让她呼吸,她控制不住便恶狠狠地咬了回去,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她才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努力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裴衍洲舔着唇上的血,像猛兽盯着猎物一般地盯着她。
    “你……”大体裴衍洲太过反常,她还未做好准备,被裴衍洲这般看着,她的眼眸中不自觉地便流露出惧色,那是裴衍洲不愿意看到的。
    他猛地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剧烈地喘/息着,像呼呼的北风却夹杂着烈日的灼烧。
    “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沈月溪怯生生地问道,她已经习惯了男子的冷硬与沉稳,这样的裴衍洲太过于陌生。
    裴衍洲狠狠吸了两口气,从床上起来,前面从春桃身上闻到香味时,他便察觉到不对劲,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其实前世他火里来刀里去,被下迷药的次数不知凡几,只是他从未这般失智过,许是这一次沈月溪离他实在是太近了,明明没有吸入多少迷药,然而在回房见到那卧在床榻上的小娘子时,他心底的渴求连同这吸入的迷药便如同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没事了。”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起身打了盆冷水擦拭了一把。
    再回首,便见到睡意朦胧的女子半倚着床榻坐起来,落下的衣襟半露着圆润的香肩,即便是暮色遮掩,他仍旧能看得一清二楚,喉咙没来得发紧,他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
    “怎么起来了?”他略微沙哑地问道。
    沈月溪也不知为何就坐起来了,明明她困乏得难受,眼眸都睁不开,昏昏沉沉地靠在那里,总有些不安,直接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你方才有些不大对劲,我怕你出事,可要我去叫大夫?”
    裴衍洲又洗了一把冷水脸,压下身上的热气,才放下手中巾帕,再次回到床上,揽着沈月溪重新躺下,轻声说道:“我没事了,睡吧。”
    男子的身子这一次不敢再贴上来,面对面虚虚地抱着她,中间约莫还能再躺一个人,只是这点距离却足够二人的呼吸交错,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裴衍洲的气息很热,与他的冷面截然相反,沈月溪被烫得也跟着起了几分燥热,平日里埋在心里的不解不断冒出来,她此刻脑子并不好使,睁着一双满是雾水的杏眸看向相隔不到一尺的男子,小声问出心中疑惑:“你……方才那般……又为何不碰我?”
    小娘子这般相问无疑如同相邀,裴衍洲盯着她先前被自己咬肿了的艳唇,眼眸又逐渐暗沉,可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他还未开口,就听到沈月溪更小声的问话:“你……当真不行吗?”
    沈月溪觉得自己有点惨,前世嫁了个道貌岸然的梁伯彦,重来一世又被迫嫁给不能人道的裴衍洲,罢了,不行就不行只要能活着就好,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沈南冲与她能好好活着便好……
    裴衍洲难得震惊地愣在那里,直到身旁的女子均匀地传来呼吸声,显是已安然入睡。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子,身上的火还未完全消下去,他为了她百般忍耐,没想到她却以为自己不行——
    他磨了磨牙,到底不舍在这个时候就碰了她,只是眼眸与夜色融为一体地盯向她,将她娇嫩的手拉到身边,反复研磨……
    沈月溪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一双手酸痛得不行,她颇为疑惑地看向那一双略微泛红的葇荑,是昨夜睡觉时压到了吗?她再起身,才发现换了被褥,更加疑惑地看向还在屋里的裴衍洲。
    高大的郎君正一丝不苟地换着衣衫,一身苍色衬得他冷漠疏离,在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儿女情长来。
    他看向方醒的沈月溪,顺手便将拧干的巾帕递上。
    沈月溪习惯地接过来,手上却无力地没能接住巾帕,还好裴衍洲眼疾手快,一下子接住了巾帕,淡然问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自然地展开巾帕,细细擦过她那张巴掌小脸,沈月溪总觉得裴衍洲看着她的眼眸有些奇怪,她暗想着,自己昨日早早便睡了,并未做什么呀……
    “阿月可记得昨日睡觉时说了什么?”裴衍洲忽然发问。
    沈月溪愣了一瞬,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不确定地问道:“我只记得你半夜回来,我同你说了两句……好像是问你有没有事?你……没事吧?”
    她见到冷面郎君的薄唇略微有些肿,像是被咬破的,不会是她睡糊涂了就把他给咬了吧?!
    裴衍洲看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不记得睡前最后说了什么,他盯着她了许久,看得她一脸心虚,只娇娇地上前道歉着:“我……昨夜里兴许是睡糊涂了,不是故意咬你的……我给你消消肿……”
    “阿月打算如何给我消肿?”裴衍洲不设防地靠了过来,沈月溪又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奇怪的神色。
    她狐疑地看向他,除了嘴唇微肿,依旧是平日里的面无表情,看上去再正经不过,她犹豫着问道:“涂点药?”
    裴衍洲微微低头,眼见着便要亲到她的唇,却又直起身来,说道:“不必了。”
    说着,他便朝门外走去,一开门就看到了候在门外的陈无悔。
    陈无悔天生大嗓门,在门前便问道:“主公,那个刘毅寿如何处置?”
    沈月溪跟在后头,惊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位刘将军做了什么?”
    她记得刘毅寿是任城原本的守将,万一他有了二心,任城岂不是又不得安宁?
    裴衍洲本不欲与沈月溪说昨夜之事,可摩挲着刀柄思忖了一息,问道:“昨夜刘毅寿的妾室突然来勾引我,夫人如何看?”
    第三十七章
    沈月溪先是一愣, 不由自主地便看向裴衍洲,她的目光被裴衍洲抓了一个正着,她心虚地低下头去。
    她还在寻思如何问比较好, 陈无悔便喳喳呼呼地说道:“夫人放心, 主公全然没有上那个小妾的当,而且那小妾当场就被刘毅寿给杀了。”
    沈月溪面上当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底的那点心思全被裴衍洲看了个一干二净,他素来淡定的脸上竟也多出一点道不明的微妙,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无奈。
    沈月溪在清醒之时, 断不会问出叫裴衍洲难堪的话语,尤其是陈无悔也在。
    她点头道:“我自是相信郎君。那个小妾……”
    她想起到那日扶着自己的那位妾室花枝招展,甚至连刘毅寿的正房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后宅之中能如此嚣张的妾室想必是极为得宠的, 那刘毅寿却能直接下杀手……
    “我觉得那刘毅寿不是好人……”沈月溪说完时才发现, 她这般妄议裴衍洲麾下的大将已是逾界,面上露出了些许不安——
    前世在梁家的时候, 莫说是议论梁伯彦在外之事,便是过问, 亦会被梁家父子呵斥一个妇道人家怎能过问男子建功立业的大事。
    看出沈月溪的局促, 裴衍洲当着陈无悔的面便执起了她的手, 直视着她认真地说道:“娘子说得对,那刘毅寿不是好人。”
    沈月溪诧异地抬头望向裴衍洲,这个看着不好相与的男子不但没有驳斥, 反而认同了她的话。
    裴衍洲握了握她的手,干燥温热的手心中似有无限的力量传递到她的心里, 直到男子放下她的手和陈无悔朝外走去, 她莫名就有了勇气对裴衍洲叫道:“郎君且等等, 我……”
    裴衍洲回过头来看向她,在她的犹豫之间,又回到了她的面前,那双如狼的眼眸竟也有了一瞬的温情,他的声音沉沉,如兴国寺安稳人心的钟声,“阿月何事?”
    “我……一人待在屋里太过沉闷,可否同你去书房拿两本书来?”沈月溪小声说道。
    眼前的女子乖巧中带着几分谨慎,隐隐有了前世梁家妇的影子,却不是裴衍洲想要看到的,他眼眸一暗,再次执起沈月溪的手,便牵着她一道去了书房——此处是他在任城暂时的处理事务之地。
    沈月溪面露喜悦,在书架上随意挑了两本书,想了想,又拿了一本《孙子兵法》,见左无问与裴衍洲麾下的几员大将都已到来,便上前行礼告退,却被裴衍洲叫住。
    “不必麻烦,你去里间便是,我们议事不影响你。”裴衍洲淡淡地说道。
    陈无悔与裴衍洲一般是乞儿出身,没这些讲究,左无问和几位大将眼中却多了几分考量,再将目光瞟向裴衍洲那张还带着肿的嘴,看来这位沈娘子是当真得主公的心。
    裴衍洲只扫了一眼众人,淡定问道:“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刘毅寿?”
    这些人之中还有与刘毅寿一般的降将,当裴衍洲问出这样的话时,他们不知该如何作答,对于昨日发生了什么,他们亦不甚清楚。
    左无问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几位将军恐怕不知,刘毅寿昨夜以他的小妾为诱饵,妄图麻痹主公,从暗处射杀主公。”
    众人有震惊,亦有面色凝重,底下藏着怀疑之色,毕竟府里的守卫皆是裴衍洲的人,刘毅寿在这个时候暗杀裴衍洲有些说不过去。
    左无问瞧了一圈之后,温和笑道:“诸位以为江沛为何要突袭任城?他远在东莱却能知晓兖州境内的一举一动。”
    “左先生的意思是……刘毅寿早已暗中通敌?这等可恶之人,应当千刀万剐之后挂在城门上示众!”公孙陌忿忿说道。
    “左先生又如何知晓刘毅寿投靠江沛?”有人犹心存质疑。
    左无问慢悠悠地问道:“若不是靠着刘毅寿,又如何能钓到江沛呢?”
    众人又是一惊,左无问这意思是他们早已知道刘毅寿暗中与江沛有来往,将计就计,借任城之势灭了江沛?!众将领神色不一,有喜有疑,更有心虚。
    裴衍洲看了大概,心中便有所明了,他今日这招投石问路也算是起了作用,这才问左无问:“左先生认为,该如何处置刘毅寿?”
    左无问笑道:“若无刘毅寿,江沛亦不会远道而来,某昨日提议将江沛的人头送回东莱,既如此不若将此事交给刘毅寿。”
    “……”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将领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左无问这人不好惹。
    “那便依左先生所言。”裴衍洲点点头,又在这些人重新提拔一人留做任城守将。
    那些将领之中依旧有人提出道:“江沛已死,正是杀入青州的好时候,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
    年轻的郎君十分能沉住气,只道:“还不到时候。”
    众人散去,裴衍洲提笔写了几个字,又往里间去,便瞧到沈月溪正皱着眉头在看《孙子兵法》,兵书于她着实无趣,看得她呵欠连天,即便如此,沈月溪依旧硬着头皮在看,想看出个所以然。
    “若觉得无趣,便换本书。”裴衍洲见她眼中含着泪,瞧着怪可怜的,便说道,他随手拿起她手边的另一本书,却是一本医书。
    他挑了一下眉,未想到沈月溪会对医书感兴趣。
    沈月溪见他拿起医书,惊地站起身来,裴衍洲随意一翻,便翻到了她做了记号的那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壮阳”二字。
    “……”二人相视一眼,沈月溪尴尬地低下头去,裴衍洲淡定地合上书,放回原处。
    裴衍洲道:“外间亮敞,到外间去看。”
    “嗯。”沈月溪轻应了一声,面上还带着之前尴尬的羞色。
    她忐忑不安地打量向身侧的裴衍洲,他脸上的神情并无变化,应该没往那边去想吧?
    却不知她自以为悄然的眼神早被裴衍洲察觉,他只当不知地继续坐回位置上提笔写字。
    眼前下笔不带一丝犹豫的男子让沈月溪愣了一下,犹记得初到沈家的裴衍洲连笔也不会拿,而今却已经能看出十年后那个新帝的端倪来了。
    皆说男子认真做事时的模样最叫女子动心,本就长相不俗的裴衍洲低头时,剑眉入鬓,长睫半遮着炯炯有神的浅眸,鼻如悬剑而下,直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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