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宜不敢打马,拉缰绳也无用,一时间紧张了起来。
    连杨蓁都着了急,拉过一旁的马,一步翻身上去,就向项宜追来。
    “大嫂别急,我来了!”
    有她在后的声音传来,项宜瞬间放了不少心。
    但是这马儿却越发不听话了,脱了缰一般在寒风中飞跑,项宜伏在马上不敢乱来,被晃得七荤八素。
    这时,一阵疾风伴着马蹄声到了身边。
    项宜直觉是杨蓁来了,急急道,“弟妹,我的马停不住了,你能把马儿叫停吗?!”
    她被马颠得头晕眼花,还没听见杨蓁回应,就觉得一阵风忽然向她身后掠了过来。
    项宜直觉马身一沉,接着有人从后面接管了在她手里毫无用处的缰绳。
    那人扯住缰绳,将她圈在了怀中,“吁”得一声就将马儿缓了下来。
    项宜还在方才的眩晕之中,只觉弟妹仿佛比平日里高大了许多,可目光落在身后人的袖子上——
    杨蓁今日窜的是石榴红的骑马服,可这人却穿着铜绿色暗纹锦衣。
    项宜讶然转头往后看去,一眼看到了就坐在她身后的谭家大爷。
    男人低头看着她,宽阔的肩臂将她圈在怀里。
    马儿不大,他坐得极近,如此越过她接管了缰绳,身子微微前倾,项宜整个后背都靠在了他怀里。
    属于他的气息在疾风退去之后,丝丝蔓蔓地笼了过来。
    项宜后背一僵,连忙坐直身子向前挪了一下,与他保持了距离。
    “大爷怎么来了?”
    她低了低头,掩下脸上惊讶,“多谢大爷襄助。”
    谭廷原本不过是听闻家中女眷都来了马场,过来看了一眼。
    他瞧见她学的极快,不时便能小跑,接着便能快步跑起来了,心下暗暗惊奇。
    原来她不止料理家事有条理、篆刻工夫上乘,竟连骑马都学得这般快。
    反观自家小妹,此刻还有些害怕,须得被弟妹牵着走。
    他远远瞧着妻子难得兴致不错,远看着整个人似乎都与这明媚的天光融合在了一起,本不欲上前扰她,不想那马儿一下不受控起来.
    谭廷彼时并未多想地直奔上前......
    当下,他低头朝着身前的人看了过去,却见她默默与他保持了距离,客气地同他道谢。
    两人之间那她留心保持的间隙里,有风掠了过去。
    谭廷眸光落下几分。
    但若是平日里,他多半是不想让她不自在的,但今日,他莫名就当做没有察觉,继续将她圈在怀里,驾着马向前。
    杨蓁原本要追过来了,不想大哥从后疾驰赶在她之前,停住了大嫂的马,再见大哥骑着马带着大嫂向远处去,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恰在此时谭蓉叫了她,杨蓁就没有赶上去了。
    远处的原野上,蓦然就只剩下两人一马慢速地跑着。
    项宜不知道这位大爷为什么不往回折返,反而越走越远。
    她偷偷地转身去看他,又恰与他低头看过来的目光落在一处。
    项宜急忙收了回去。
    可是两人就这般同骑一马,让项宜莫名就有些不适与不安。
    她垂了眸。
    “大爷,时候不早了,不若回府吧。”
    谭廷听见她又叫自己这样的称呼,抿着嘴半晌才“嗯”了一声。
    听见他应了,项宜原本松了口气,谁料不知怎么,他没有往回走也没有转去回府的路上,倒是一路向前,直到河岸边才停了下来。
    清崡有条南北通的大河,此刻他们停下的岸边,就距离码头不远。
    今日天暖,渔人趁机开始破冰,将一整个严冬的河冰都破开了来,就要开春开河道了。
    冰面开裂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来,冰面一开,明媚的日光下,清波顺势荡漾开来。
    河面上碧波闪闪,耀着人眼。
    谭廷默了半晌,此刻,在那破冰声与船推波浪的声音里,止不住看了一眼臂弯里的妻子。
    项宜亦察觉了他的目光,听见他在此时,温而缓的嗓音开了口。
    “宜珍,过些日,随我进京吧。”
    风吹来河面上清波荡起的水意,项宜讶然愣住了。
    ......
    鼓安坊谭家,待谭建心不在焉地把文章写完、书背完,急匆匆去马场找他们的时候,杨蓁已经带着谭蓉回来了。
    谭建大失所望,却发现大嫂没有同行。
    “咦,大嫂呢?难道大嫂提前回来了?”
    杨蓁说不是,“大嫂的马停不下来,我被想去救,却被大哥赶了过去。我本想着大哥救下大嫂也是好的,没想到......”
    她说着,两手一摊,“大哥把大嫂拐跑了。”
    这用词引得谭蓉目光向远处看了看,目露几分幻思一般的向往,不过恰赵氏身边的吴嬷嬷到了,迎着她去了秋照苑。
    谭建却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说大哥把大嫂带走了。”
    杨蓁哼哼,说可不是吗,“还乘了同一匹马。”
    她不怎么高兴,原本今天是她在大嫂面前大显身手的日子,却被大哥平白无故抢了风头,到现在都没见到大嫂的人。
    杨蓁哼哼着将马鞭往谭建手里一扔,回夏英轩换衣裳去了。
    谭建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只道自家娘子是个笨的,刚要追上去,去听说大哥大嫂回来了。
    谭建不敢直接在大哥面前露面,免得被问及文章的问题,倒是隐在墙角里,远远向两人看了过去。
    嫂子神色如常,不过走在前面,而自家大哥落在后面,不知怎地,大哥脸色竟然沉着,一副不怎么好的样子。
    谭建一愣,谁想下一息,大哥似察觉了什么似得,转头就向他藏匿的这颗树看了过来。
    登时,谭建冷汗都快落下来了,不敢再看,连忙跑了。
    不远处,谭廷将妻子送回到了正院,自己没有进去,就回了外院书房。
    他压着嘴角不说话。
    方才在河边,她没有答应与他一起进京。
    她当时低着头,找了些照看家里族中的借口,回绝了他。
    谭廷知道必不是这些原因,但她不说,他也猜不透。
    而他细想她总是与他保持着距离,从不亲近,似乎也不仅仅是习惯使然而已,是他从前做的太不好了吧。
    她看重庶族的地位,看重同样出身的寒门百姓,倒是与谭氏的祖训有些不谋而合。
    他亦希望自己能为庶族做一些事情,两族之间本就该是相互依靠的关系。
    不知道他若是能多做些什么,她会否能与他更亲近一些,而不似现在这般逃避?
    ......
    正房,项宜坐在打开的窗下也晃了晃神。
    那位大爷竟然要带着她进京吗?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她还以为,他们会就这般分隔两地地过下去,直到,这场婚事的结束......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有些乱起来了?
    他们不过是暂时被婚事捏在一条路上的人,还是把关系理清的好。
    世庶之间恐怕会越来越矛盾重重,眼下那位大爷还愿意替庶族出手一二,到了后面庶族危机世族利益,他应该也不能如何了吧。
    到时候他们这场婚姻便也不会太长久了,进不进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且项宜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大哥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如果真的出了事情,她也不好连累谭家,必会自请离开了。
    可能,她留在谭家也没有几日了吧。
    项宜想到这些,暗暗叹气摇了摇头。
    *
    外院书房,谭廷走了一时的神,便被这雨声叫了回来。
    正吉在这时冒着雨跑了过来,呈了封信在他案头
    “大爷,是京城李三爷的信。”
    李程允的信。
    谭廷收回了神思,拆了信。
    这次李程允倒是没有提起顾衍盛,京中朝廷不知道行踪、也不知道身份的东宫道人,眼下就在清崡。
    只是谭廷着实对此人没有好感,亦不想插手他与凤岭陈氏之间的事。
    但李程允却在信中提及了另一桩事,道是之前谭廷让他留意的事情,他已经着意查了一遍。
    他在信中道。
    “.......令尊当年的委任,着实是个巧合,与吏部应该没有关系。”
    谭廷父亲的病死任上的最后一任官程,谭廷心下是有疑惑的。
    彼时平兴府凤水州爆发了鼠疫,吏部要紧急委派人去接管凤水,压下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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