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换了称呼。
    一边说着,一边余光看了顾衍盛一眼,声音略低几分。
    “说起来,也有一点私心罢了。”
    说着,目光又在顾衍盛身上点了一下。
    顾衍盛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他为了宜珍能在世族中立住脚,也要将这矛盾压下去。
    当然这只是他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恐怕是要提醒自己,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让自己继续做个清心寡欲的道士。
    顾衍盛止不住笑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谭廷,见他负手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心想,到了这会紧要关头,他倒是还记得这些事.......
    但顾衍盛亦想到了那日在茶院门前,他牵着宜珍的手,而宜珍甚是习惯的模样。
    约莫正是因此,宜珍对他才会......
    顾衍盛嘴角的笑意微落,但也点了点头。
    “贫道晓得了。”
    一个没有直接说,一个也没有直接答,倒是达成了某些协定。
    谭廷嘴角微翘,同顾衍盛拱手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恰看到新开了一家玉石铺子,谭廷不禁停下来多看了一眼,见那铺子种类齐全,约莫是刚开新的缘故,颇有些像模像样的玉石在。
    谭廷看了看,正欲挑上几件回去,不想却被人找了过来。
    来人不是谭氏的人,衣衫上有用青线规整地绣上的“林”字。
    来人上前便道,“大爷,我们大夫人请您过府一叙。”
    “眼下?”
    来人点头。
    谭廷只能暂时将手中玉石放了下来、
    他才刚从宫里出来,姑母便着人请了他过府,可见林氏消息果然灵通。
    谭廷倒也并无推拒,他今日此举,不时满朝文武、庶族世族皆会知晓,倒不如提前去林家先道一声。
    ......
    林府。
    林大夫人问了周嬷嬷一声,“元直还没到?”
    周嬷嬷说尚未,“夫人也太心急了,这才多少时候?”
    “我怎么能不心急?”林大夫人揉了额头烦闷,“旁人避讳还来不及,他倒好,亲自递牌子上东宫。这会递牌子,还能有什么意思?必是自荐去了!”
    说话的工夫,谭廷未到,林大夫人的独子下了学过来请安。
    林大夫人多年不孕,膝下无子的年月在林家着实不好过,但林阁老也好,林大老爷也罢,没有一个人为难与她,林大老爷林序更是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让她安安心心不要着急,万一真没有子嗣,过继一个便是。
    林家待她如此,她越发为此上心,好在上天开眼,让她顺利怀上一胎,恰是个男孩。
    如今这儿子林滕才刚十岁,小小年纪便有一族宗家嫡子嫡孙的样子,林大夫人暗自欣喜的不得了。
    这几年,夫妻恩爱,家事顺遂,儿子好学,连娘家侄儿都一举登科,成了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娘家也越来越好,林大夫人的日子满京城都羡慕。
    她自己如何不晓得惜福,但侄儿却不对劲起来,好端端地,舍身为寒门庶族奔走。
    这会她问了几句儿子在学中的事情,院中便来了通传,道是谭廷来了。
    林大夫人心下不免着急,只让儿子同大表哥打了个招呼,就遣了众人,姑侄在厅里开窗叙话。
    林大夫人也不同谭廷绕弯,开门见山。
    “你递牌子进东宫做什么去了?”
    谭廷直言,“姑母应能猜到,自是为京畿书生之事自荐而去。”
    话音落地,林大夫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这些事情同我们有什么关系,闹出事了是那些庶族自己担着,最多凤岭陈氏和一些人家因着江西舞弊案牵扯其中。”
    她道林家与此事无关,谭家也与此事无关。
    “林氏都不掺合,元直你怎么倒是掺合上了?”
    但谭廷却摇了摇头。
    “林氏是四大家族之首,世家之楷模,其实本该插手此事才对。”
    但林阁老的立场表现的颇为中立,中立之中又带着些回避的意思。
    “元直不知阁老如何思量,但此事不能在这般下去,总要有世家的人出面,缘何不能是侄儿?”
    林大夫人见他如此决意,并不想与他论此事是非,只是道。
    “我先还同你姑父商议,刑部恰有五品的空缺,让他为你留下。刑部世家官员众多,你此举前去回护庶族,庶族领不领情还不知道,但难免要让不少世家之人与你心有隔阂。”
    她道,“这可是你正经做的第一任官,上任就是五品,以后官途坦荡,若是因此受挫,岂非因小失大?”
    林大夫人不是寻常内宅女子,是林氏的宗妇,对朝中事了解甚深,为侄儿筹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谭廷谢姑母对自己的心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若是为了一二官位,或者有意在各个世家里讨巧,而丢了本有的立场,姑母觉得,那还是谭家吗?”
    清崡谭氏素来是朝中清流,今日若身为宗子的谭廷,为了官位而舍了立场,便是把祖宗打下的名声舍了去。
    这话说得林大夫人哽了一时。
    她皱着眉头看了谭廷一眼,“你可真同你父亲、祖父一样,总有你们的道理。但当年你爹要去治疫的时候,我便拦着,可他却还是去了,结果你也看见了。”
    突然说起此事,谭廷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姑母,一时间想要告诉她,父亲的死其实另有文章,但是稍稍一顿,又没有将此事说出口。
    他已安排了人手着力调查此事,在调查出来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晓。
    他有几息没有言语,林大夫人却想到了旁的。
    “是不是,项氏怂恿你去的?”
    那日他牵着项氏的手从林家离开的事,她可都听说了。
    当下不快地道了一句。
    “你倒是瞧得上她。”
    谭廷听她这般说,立时道了否。
    “宜珍没有怂恿我,她根本不晓得此事,姑母也勿将此事归在她身上。”
    他这么稍稍一说,就见到姑母林大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起来。
    谭廷也想起了那日在林家的事情。
    很显然姑母对项宜不喜,若是他又在这时候替项宜分说,只怕姑母更要怪罪项宜了。
    时机不对,谭廷便也没再多言,只是道了一句。
    “宜珍很好,庶族出身也没有错,姑母日后会晓得的。”
    林大夫人压了压眉头,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会已是不早了,林大老爷临时有事出了京,这么晚谭廷也不便拜会林阁老,便辞了林大夫人离开了。
    林大夫人见侄儿去意已决,只能让他莫要为庶族全抛一片心,总要提防那些人一二,让自己的儿子去送了表哥离开。
    他一走,林大夫人便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周嬷嬷走过来,叹道,“他对项氏的态度,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周嬷嬷不敢议论朝中事,但顺着林大夫人的话,提了一句春日宴。
    “大夫人的春日宴,精心请了这么多人家的姑娘,这可怎么好了?”
    林大夫人亦头疼了一下,可想想侄儿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觉得自己这般为他着想没有错。
    “他还年轻,不晓得轻重,如此越发要有个世家的妻子在身边了。”
    一阵风吹开了雕花窗,林大夫人目光向外看去。
    “如今朝野,虽然仍是宫中、百官、百姓这般位次,但世家崛起不必可免,庶族暗淡只能沦为下层,而世族亦有高低之分,小世族就是要向大世族靠拢,层层向上聚拢,最后是站在山尖上的四大世家。谭家虽然不复往日光彩,但也仅在四大世家之下,只要好好地与各个世家维系关系,总还是数得上的大族......”
    她是林氏的宗妇,几乎能看到往后的格局只会如此自下向上一层一层地聚拢,下面的人不可能再跃到上面来,而上面的也不可能向下掉落下去。
    固于此处,对于大的世家最为有利,对谭家亦然。
    林大夫人不懂侄儿的执着,只是叹了一句。
    “我真得尽快为他寻一位世家妻子了,总不能看着他把路越走越窄......”
    她在这层思量里,不由想到了项宜。
    “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最好能老实听话,我不会亏待她......”
    *
    回去的时候,那家新的玉石铺子已经打烊了。
    谭廷在家门前停了一下,转头同正吉说了一声。
    “我明日要出京的事,不要告诉夫人。”
    正吉连忙应了下来。
    项宜没想到他这么晚才回,但也吩咐了灶上备好了饭菜。
    谭廷见妻子挽了袖子为他盛汤,那汤水还没落进胃里,就暖了一时。
    他让她别忙,叫了丫鬟做事,携了她的手坐在桌边。
    “京里新开了一家玉石铺子,宜珍得闲过去看看吧。”
    项宜道好,谭廷却想到了之前乘船路过卖玉石的小镇,她不肯让他花钱的事情。
    因此似若无意地说了一句。
    “结账的时候让正吉去。”

章节目录


缔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法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法采并收藏缔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