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前的鞋子没收,披帛还乱放着,桌子上的碎屑也不收拾。”陈文茵心口突突地疼,嘴角忍不住苦笑:“殿下便是让人这样打扫的吗?”
    她不信这么有生活气息的一间房没住人。
    刘瑾也很无奈,他认真地点点头说:“是,这是殿下吩咐的。”
    他不许别人碰屋子里的东西,每日只让宫人来打扫灰尘。
    他不许别人收榻前的鞋,不许拿走案上的披帛,不许动桌上刻到一半的印鉴,甚至案上喝了一半的茶,也每日叫人重新续上……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傅娇最后一次来这里保持得一模一样。
    好似这样,她还是他的娇娇,只是晚上要回国公府睡一觉,第二天早上照样会到这间他精心为她准备的屋子里陪他虚度光阴。
    一年一年,漫长的光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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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这间位于李洵寝殿最好的一间暖阁, 每一样东西无不精致华美,和李洵的冷肃性子不一样,这里如繁花盛开, 绚烂夺目。
    无声地提醒陈文茵,李洵心里有一块绚烂的圣地,是她不能涉足的。
    刘瑾低声提醒她道:“娘娘, 殿下不喜欢有人未经允许擅自到这间屋子里来。”
    陈文茵听懂了刘瑾的逐客令,心有不甘地看了华美的屋子一样,然后关上门退出去。
    外面天光耀眼, 满屋的流光溢彩缓缓合上。
    从李洵寝殿出来, 她颓唐极了, 无言地走在路上, 嬷嬷上前宽慰她说:“就算之前有人,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日子是往后头过的, 你不要太介怀。总归现在东宫只有你一个人,连个侍妾都没有。”
    若是以往,陈文茵会觉得李洵克制守礼, 所以东宫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可当她看到那样精巧的一间屋子后, 她的心思全变了,他曾为谁煞费苦心, 他曾为谁守着一方禁地?
    她抬头望向湛湛天光, 心里突然冒出好多酸楚。
    人啊,真是太贪心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想的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后来如愿做了他的妻子, 又想要更多, 想要独占他,现在呢,连他曾经有个巴心巴肺喜欢着的人都受不了。
    “我明白的,嬷嬷。”陈文茵一张口,声音里有不甘:“只是我想知道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令他如此割舍不下。”
    “要不然明天让瑞王妃进宫一趟?”嬷嬷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不追问个明白,这件事在她心里就是个永远剜不掉的脓疮。
    陈文茵却说不用,她道:“王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事关殿下私隐,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也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傅娇当初苦口婆心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让她不要把心全系在他身上。
    是因为这个人吗?
    陈文茵不敢再想了。
    *
    刘瑾没敢瞒这件事情,立时去找李洵禀明事情始末。
    李洵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只放下手中的折子,淡淡道:“孤知道了。”
    刘瑾看着李洵阴晴难辨的神情 ,请罪道:“她到底是太子妃,清斓她们几个不敢强留,这才让她闯了进去。老奴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不至于,但活罪难逃,自己去领罚吧。”
    刘瑾道:“是。”
    *
    傅娇回到瑞王府,玉菱又拿出一张拜帖过来,她道:“那个林州通判的家眷又送拜帖来了。”
    傅娇诧异得很:“这都第几回了?”
    “第四回 。”玉菱对她印象很深。
    傅娇拿着那张帖子,反复看了几遍,深思片刻,道:“明天让她过来,我见见她是谁。”
    为何如此坚持要见她?
    处理完拜帖的事情,她便坐在书案前给阿爷和祖母写信。
    再过几天就是年关,说来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个跟阿爷他们分开过的年,感慨万千,提笔间似有千言万语,但真正能说的也只有那几句话。
    晚夕李洵却又来府上了。
    珍禽司送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鹦哥,傅娇闲得没事,让人把鸟儿送到面前来取乐,正在教它说“恭贺新禧”,李洵就跨步进来了。
    玉菱看着他的身影,下意识皱着眉看向傅娇。
    傅娇淡淡一笑,示意她把鹦哥提走。
    李洵上前来便捉了她的手,问:“晌午在东宫,谁许你跑那么快?”
    “我只是想起还有些要事没处理。”
    “你的要事就是回来教一只鸟儿说话?”李洵眯眼问。
    “我……”傅娇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微微笑了笑道:“殿下难得下午回东宫陪太子妃,我总不好不识趣继续留在那里,打扰殿下和娘娘的雅兴。”
    李洵轻哼一声,撩起袍子坐在美人靠上,他随手拿了一缕傅娇的头发,百无聊赖地缠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说:“她也值得孤屈尊降贵去陪?”
    “那是为何?”傅娇眨眨眼:“殿下总不会是因为我才回的东宫?”
    李洵瞧着她一脸装傻的模样,一把将她抱住,手碰到她腰间的软肉,她笑着去躲。
    “还要明知故问是不是?”
    傅娇投降道:“殿下煞费苦心把我这个蠢人骗到东宫去,自然要回来看笑话的,我还是上了殿下的当。”
    李洵听着她的笑声,心也松快了几分,他停下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闲着没事就多出去走走,你以前那么喜欢出去玩儿,现在成日关在府里,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傅娇不知死活地说道:“一个寡妇老是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话?难道殿下没听过寡妇门前是非多?”
    李洵听了手中果然暗暗用了几分力,箍得她喘气艰难,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冷意:“别说这种话,你知道会触怒我。”
    傅娇噤声片刻,过了会儿才低着头小声说:“给我些时间吧,我现在很害怕。”
    傅娇话落,李洵一时盯着她不说话了。
    许久,李洵松开怀抱,他拉着傅娇从美人靠上起身,携了她的手一起进屋:“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说会按下这件事就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
    东宫,案上的八宝香炉里香雾袅袅,和茶香纠缠在一起,又氤氲成另一番独特的香味。
    李洵起床洗漱后,陈文茵便过来服侍他用早膳了。李洵坐在凳子上,陈文茵盈盈转身,打算站在一旁为他侍膳。
    李洵握了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道:“你是太子妃,这些事情不用你亲自动手。”
    陈文茵看着他握着自己的宽大手掌,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出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另一双手教她刻章的模样。
    “太子妃?”
    陈文茵回过神来,转头去看李洵,点了点头,坐在他身旁。
    李洵仿若无事人吃着早膳。他有很多办法解决这件事,也有很多办法让陈文茵决计不敢提起半个关于东暖阁的事情。
    碍于傅娇的关系,他决定用温和一些的手段。
    无他,只因她现在能说得上话的人里,陈文茵算头一个。
    若是用了过于激烈的手段,她又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躲回去。
    他想看到的是从前朝气蓬勃的傅娇,而不是行将就木如同行尸走肉的傅娇。
    吃了一阵,陈文茵放下碗筷,极力挤出一抹笑意,转过头对李洵道:“殿下,我现在不能服侍殿下,但殿下身边总得有个可心的人,所以我想……”
    嬷嬷说,天家妇不能妒,既然殿下外头免不了有人,与其让她藏在外头,什么时候使阴刀子都不知道,倒不如把她名正言顺地摆出来。
    一则落下个贤德的名声,谁也无可指摘;二则把人摆到明面上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道理她都明白,可真正要她亲口提出来,还是好难,刚开口眼下又是一片红。
    “昨天去东暖阁了?”李洵抬眸,看到她委屈的神情,问道。
    陈文茵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会知道,她见识过他动怒的样子,以为她私闯他的禁地,他多半又要勃然大怒。她昨晚担心了一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拥被默听了一夜风雪。
    但她没有等来发怒的李洵。
    此刻他提起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嗯。”她垂下头。
    李洵慢慢侧身:“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已经离开很久。暖阁里的东西我嫌麻烦就一直那样放着。若你觉得碍眼,那些东西你扔也好,砸也好,都任由你处置……”
    傅娇性子骄纵,稍不如意就爱发脾气,李洵哄着捧着她多年,哄人这一套他早就练得炉火纯青。陈文茵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子更是好哄,三两句软话便能让她心软。
    真把那间屋子交给她,她未必会打砸,所求的也不过是他一个态度而已,让她感觉自己是将她放在心上的。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说完之后,陈文茵又是一愣,她望着李洵,眼眶更红了。
    李洵道:“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太子妃,她只是个过去的人,别同她吃味,不值当。”
    陈文茵轻轻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李洵抬手,粗粝的手指轻轻揩着她眼角的泪:“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说过五年之内绝不纳侧妃侍妾,往后别再说这种扫兴的话。”
    覆在她心上整整一天的阴霾猝然消散。
    李洵上朝去了之后,陈文茵不禁因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失笑:“现在每日因为殿下喜,因为殿下悲,活得好像没有自己了。”
    嬷嬷道:“女子都是这样的,年轻时喜怒哀乐系于丈夫身上,老了又系于儿子身上。”
    陈文茵轻舒了口气:“我感觉这样好累。”
    嬷嬷笑她道:“你还累?太子殿下多疼你,知道你因为这件事难受,立马就来哄你了,莫说他是太子,就算是寻常人家也鲜有夫君如此贴心。”
    陈文茵被她说得面色微红。
    嬷嬷想到什么,问她:“话说回来,殿下说那屋子交由你处置,你打算如何处置?真要打了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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