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这是那间牧场派来的杀手,竭力说着牧场主的好话,明明只在下午跟温昭昭有一面之缘,他竟然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十分钟,只要是关于赞美的词语几乎都被他说了个编。
    温礼的唇角上挑了些,记住了其中的几句,准备说给主人家当个笑话听,缓缓动了动手臂,将伞妥帖的合了起来,立在了身旁的柜子上。
    一瞬间,温茂几乎做了跟她同样的选择,也摘下了头顶的帽子,放在了不会掉落的桌子中央。
    屋子里的气氛顷刻间变了,吴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做那些无谓的求饶动作,而是伸手摸进了衣服的内兜。
    他因为恐惧而失去冷静的大脑终于降了降温,发现了两人的蹊跷,面前的男女都失去了头颅的一半,但并没有任何血迹和器官掉落出来,依旧干干净净,两人的身上的皮肤也细腻的不似常人,倒跟他偶然间做出过的高级纸人相似…
    吴宿想到这,心脏狠狠一抖,意识到了两人究竟什么。
    狂喜冲上了吴宿的大脑,相较于面对未知的危险,对付两个高级点的纸人,虽然不轻松,却不是他做不到的。
    他立即站起了身,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纸钱,迎面朝着纸人撒了过去。
    这在丧事中称为买路财,吴宿以前遇到棘手的大鬼是也曾经用过,成功从对方的手里逃了出来。
    对于纸人这种没有灵魂的东西,纸钱的能力更强,叫他们让开路,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吴宿唇角扬起了笑容,又迅速的僵硬在了脸上,滑稽的像只马戏团的猴子,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两个纸人完全没有被买路财收买,身形晃都不晃一下,迅速的朝着他接近,吴宿甚至能看见女纸人手指上像是铁锥子一样的指甲,要是被她戳上一下,保准是五个汩汩冒血的洞。
    他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狼狈的躲开了女纸人的指甲,看到不愿意地上被戳出来的五个深孔,吴宿的心中更惧,连财产都不顾了,拼了命的闯出了卧房。
    刚出门,夏日的急雨就将吴宿从头淋到脚,湿漉漉的衣服重量惊人,一下子让他的速度慢了不少,好在纸人同样怕水,这场大雨应该能阻止他们,不让他们追来。
    吴宿这样想着,脚步越发沉重,逃跑的步伐一下子慢了不少。
    他的背部突然传来了一股巨力,将吴宿整个人都推了出去,在空气中短暂飞了两秒,狠狠的摔到了一旁的树干上,痛觉后一步传来,他的腰像是断了一样的痛,眼睛中生理性的流了几滴泪,却怎么也不敢阖上一秒,紧张的看着对面的男女。
    男纸人的手上握着一根黑色的棍子,应该就是刚才击打他的东西,吴宿的眼睛不停的看那根棍子,总觉得眼熟的厉害,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东西可不正是他派纸人出去火烧牧场的时候,给他们的烧火棍吗?
    他的脸气的通红,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破口大骂。
    “该死的杂种,是我将你们创造出来的,现在你们竟然妄图杀掉你们的主人,那场火怎么没把你们两个烧死,让你们两个背信弃义的杂种活了下来。”
    骂到一半,吴宿忽然意识到了他们在为谁办事,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水,“那个牧场主也是够蠢的,竟然连你们这种背叛主人的叛徒都敢用,活该被…”
    吴宿的话还没说完,温礼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单手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结结实实的扇了两个巴掌,她的手劲儿大,这两巴掌下去,吴宿的脸上立刻涨起了红色的巴掌印,头也晕的厉害,自然没力气再说什么垃圾话。
    小礼的唇角耷拉着,五指用力的攥着他的后脖子,用力将人往树上撞了几下。
    “主人家的好自然不是你这种臭虫可以理解的,别用你那张臭嘴议论她,你不配。”
    她的手指用力,将吴宿的面部按到了土地上,在地上按出了一个小坑,几乎要把吴宿的整张脸都埋进去。
    身后的温茂开口阻拦了一句,“礼,别让他死在你手里。”
    温礼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些,随手扒拉了一下,让吴宿那张已经明显缺氧的面孔朝着天空,从身后接过温茂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刚才触碰过吴宿的手指,随手把这块脏掉的手绢丢在了吴宿的脸上。
    “我们走吧。”
    雨天多少还是对两人有影响的,温礼跟温茂离开的步伐比来时快了不少,迅速取回了放在房间里的帽子的伞,乘着大雨的掩护直接离开了棺材铺。
    至于暴露荒野又被手绢盖住脸的吴宿会不会因为窒息而死,又或者死于别的什么。
    谁在乎呢。
    雨夜让他们不能像白天一眼,借风势回到牧场,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衣服脱离的身体,很快就变回了原本纸的状态,温茂的手脚利落,飞快的折出了一艘纸质的小船,放进了河中。
    河流是另一个离开的通道,两个纸人不算在生命体中,并不会被结界拦截,顺利的撑着船,一路出了七色小镇。
    到浓雾的交界处,事情就麻烦多了,即使有牌位指名他们应该要走的方向,小纸船顺着因为下雨变得湍急的河流快速的往前走着,想要转变方向变得难了几倍,温茂的烧火棍和温礼的油纸伞都成了必要的船桨,勉强没让船走了岔路。
    风雨太大,即使温礼温茂比平常的纸人多几分本事,也难免被打湿了身体。
    湿了的部分像是肿了一样,浮起一个又一个大包,再这样下去,这两具纸人身体很可能会被雨水溶解。
    温礼当即把伞从河里抽了出来,展开伞面,遮挡在两人的头上,温茂懂她的意思,只是偶尔将烧火棍伸出去调整方向,剩下的时候都尽量缩着身体,两人一起躲在伞下。
    牧场里,温昭昭盯着窗外的大雨,心中不免担心,小礼和小茂终究是两个纸人,在这种雨天能在外面存活吗?
    她没有可以联系他们的方式,摸摸手上的小人,感觉到两个纸人目前的生命力还不错,也只能安慰自己,他们目前应该不算危险。
    即便如此,她紧皱着的目光还是没有松开,始终看着雨幕。
    温昭昭的视线落在了大门口的那两个小小的牌位上,大雨让她看不清楚那两个尖刺一样的牌位,雨水打在窗户上,让外面的景色变了形状,牌位更像是倒了一样弯曲着。
    她说什么也在屋里坐不住了,琢磨了一会,取了自己的雨衣裁下了两块料子,又找出了两根头绳,提着凳子出了门。
    那件前襟少了两块布料的雨衣被她穿在了身上,外面不止雨大,风也不小,温昭昭站上凳子,总觉得自己在风中摇摆,时刻像是要摔下去了一样,一只手拽着门柱子不敢松开。
    牌位有着牧场的力量,当然不想温昭昭想的那样东倒西歪,还好好的立在墙上。
    温昭昭咬着牙将手上的塑料雨衣拆下来的小雨衣盖了上去,用头绳曙紧了地步,给两个纸人的牌位都穿了一件小雨衣。
    文秀在小屋里照顾已经能下单的鸡鸭,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都忍不住提了起来,温昭昭单薄的身子在风里摇晃着,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刮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又好似一根野外的小草,随着风的力量四处摇摆,却始终没有受到影响。
    她的身体出现在了椅子边,帮温昭昭稳住了椅子,没有去责怪她危险的行动,只是提心吊胆的说了一句,“昭昭,下次这种事该让我来。”
    温昭昭顺着她的力气跳了下来,瞧见文秀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跑进了屋子。
    温昭昭穿着雨衣,跟没穿也差不了太多,文秀依然保持着人身,湿的比她还要彻底,温昭昭带着文秀拧干了衣服上的水,晾在了窗台的架子上,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热水,招呼着文秀一起坐了进去,这才回答她刚才的话。
    “这种小事,我顺手就做了,秀秀你能瞬移,偏偏也要学着我去挨浇。”
    她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思,文秀听了也不生气,文秀泡在热水了,一颗心泡的比身体还热,肩膀跟温昭昭的挨在一起,属于人类的、比鬼怪更高的体温传了过来。
    文秀面上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
    她没有反驳,甚至顺着温昭昭的话点了点头,“嗯,我错了,下次打伞。”
    作者有话说:
    此刻,礼貌组合正在划船赶来的路上。
    第65章 放火
    吴宿没有死, 在温礼温茂离开后不久,拍卖会的人找到了这里。
    他的头被重击了,意识很混乱, 但到底是个壮年男人,温礼的那张手绢扔到了他脸上,很快被雨水淋湿了,他的求生潜能让他偏了偏头,大雨将那张手绢慢慢冲了下来, 也让吴宿透过了气。
    找到他的拍卖会并没有多友善, 吴宿像条死狗一样被坨回了棺材铺,到了没有雨水的地方, 拍卖会派来的人直接燃起了传送卷轴,不顾他的身体情况将他带去了中央小镇。
    吴宿醒来的时候, 在一个很黑的屋子里,他的头因为外伤晕的厉害,连带着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只能勉强分辨出面前的高椅上有个男人。
    “说说,你见到了什么?”
    吴宿清楚的听到了问话, 可声音却不是从高椅那边传来,反而在他的身后, 吴宿没有力气回头,思绪也很混乱, 半晌都没有出声。
    身后的男人在他的背上踢了一脚, 怒声又问了一遍,“喂, 我在问你话!”
    吴宿闷哼了一声, 迟钝的大脑终于转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该说些什么,要不然这群人不会保住他的命。
    “鬼,水鬼。”
    吴宿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小声的说出了这几个字,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凑的很近,在听清楚之后,大声的向高椅上的男人汇报。
    “先生,他说水鬼,看来我们都小看了那个牧场,那儿的鬼怪可能不止一只……”
    吴宿的身上痛的厉害,想起那两只背叛他的纸人胸中燃起一股恶气,他的腰部以下痛的没了感觉,恐怕以后也没有亲自报复的机会,只有借着拍卖会的手,让那些胆敢叛主的东西付出代价。
    仇恨往往能激发出人不同寻常的力量,明明刚才说三个字都费劲,想着造成他痛苦的根源,吴宿竟然完整的说出了一整句话。
    “纸人,她用我的纸人将我打成这样。”
    吴宿的头对着高椅,只能看见那人的小腿,他殷切的努力往上看,想要得到椅子上的那位先生一个承诺,他知道,那上面坐着的,是真正的话事人,平时他不配见到的存在,只要他发一句话,自己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那些胆敢攻击他的小贱人也会付出代价。
    可惜吴宿趴在地上,椅子的高度对他来说实在太高了,他只能看见那位先生烫熨平整的裤脚,他意识陷入黑暗之前,看到的也只有一双鞋色的皮鞋和黑色条纹的西裤。
    “真没用,这就晕了。”
    男人在吴宿身上踹了一脚,抬头看椅子的时候又恢复了恭敬的态度。
    “先生,照这个废物的说法,那个牧场主似乎还有策反的能力,能将他的纸人都抢走,那种没有生命的能量体按理来说绝不会叛变才对…”
    他的话才刚说到一半,瞧见那位先生的动作,下意识的住了嘴。
    “提莫,你知道我不关心这些,别再让我失望了。”
    座位上的人拥有这温和的声音,根本不像一个黑色地下王国的掌权人,偏偏提莫听到这句失望,紧张的肩膀都僵直了,舌头也不像刚才一样能说善辩,磕磕巴巴的回复道:“先生,请相信我,我绝不会再让您失望。”
    *
    第二天一早,温昭昭成功在大门口找到了两个湿透的纸人。
    小礼和小茂还能保持着人形,但形象却跟出发时差远了,胖了整整两圈,要不是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加上缺失一般的头颅,温昭昭还真不敢认。
    她的手指刚搭在两个纸人身上,就好像摸到浸满水的毛巾,从他们的身体里溢出水来。
    都变成这副模样了,小茂见到她时依旧脱了帽子行了一个小小的礼节,小礼的嘴更讨巧些,一见到她,就立刻笑着出了声。
    “回家能第一眼就见到主人家,小礼好幸福。”
    伸手难打笑脸,本来温昭昭见到他们这副惨样,是准备唠叨两句的,两个纸人一卖乖,她的话又吞了下去,只能忧心的搬来了两把躺椅,让纸人在院子里坐着,边吹边晒,早点把水汽晒干。
    “主人家请放心,那个人近期没法再来了,若他还敢再来,小礼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的饶了他。”
    小礼拍了拍她全是水的胸膛,发出了湿毛巾打在墙上闷闷的声音,“小礼还特意给您带了礼物。”
    她从湿透的衣服里,掏出了同样泡的皱皱巴巴的一团。
    温昭昭凑到了她的手心附近去看,用手指小心的将那一团东西分开,才辨认出这同样是几个纸人。
    昨夜的雨水实在是太大了,小礼自己都被淋透了,何况被她装在兜里的纸人呢。
    温昭昭将三个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纸人摊开晾在了桌上,为了避免这些脆弱的小家伙因为她的动作缺胳膊少腿,她的动作轻柔极了,将纸人从小礼掌心转移到桌面这么简单的动作,她足足做了十几分钟。
    “主人家可以像契约小礼一样契约他们,这样一来总算也有人可以为您看家护院,这么大的院子,总是缺十个八个护卫的,小礼带回来的都是能干粗活的纸人,到时候脏活累活都请交给他们做便好了。”
    小礼在这方面格外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丫鬟,颇有些要把温昭昭养的十指不沾春阳水的执着。
    温昭昭瞧着桌上那三个她一手就抓的住的纸人,到底也没看出来他们哪儿能干力气活,她明智的没有开口反驳小礼,只是将她要出门的事情告诉了她,叫他们两个照顾些桌上的纸人,不要被风吹走。
    她确实有事要做,这并不是托词。
    神学院的事情不尽快解决,温昭昭总觉得心中难安,他们就像是扎进肉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温昭昭不能松懈。
    她有种预感,如果不尽快的将这件事情解决,等待她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多到她应付不来。
    关于神学院的事情,童薇知道的比她多上不少,温昭昭今天出来,就是准备去小镇东边的河畔,将她的计划说给童薇,也顺便问清楚一些她现在不能把握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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