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是院子里那几头哼唧的猪崽把她俩叫醒的,约莫是饿了,叫声也有气无力的。
    白络睡得极不舒服,比起松软的土床,没有垫被且干硬的板床让她浑身酸疼。此时又被猪叫惊扰,于是在床里边翻来翻去。齐案眉也被惊醒,看着旁边的人难受的睡不安稳,只好凑近了些拍拍她的背安慰。白络却不领情,半梦半醒把身后那人的手一下打开,然后睡意这才渐渐散去。
    “醒了?”
    白络不想说话,掀开盖在身上的大褂,捂着腹部从床头下去。等齐案眉洗漱完,生了火,这才见她慢悠悠地回来。
    “我去车上拿了垫子,晚上我们垫在床上睡。”
    齐案眉这才知道,原来是嫌床硬,而不是多了个人不习惯。
    早饭不能油腻,两人吃了干粮喝了热水便各自干活。白络将水槽往她们的新家引,新家就在山脚,水流架到厨房的窗口,白络做了个简单的装置,使用水时将竹筒架上水便流入厨房里的水槽,不使用时就将竹筒拿开,水流便流到屋外的地上。她还沿着屋外的地势挖了一条长长的渠,将不用时流到地上的水引到不远处的死水潭里。仅一天的时间,池塘的水位线已经快要窜升到田埂。白络便顺势挖了条缺口将潭水引到原本准备种植晚稻的田里。但是田里不能一直只进水不出水,不然容易引起稻田汛涝,使土壤失肥。于是又在另一端挖了个排水口,就这样挖挖填填,白络将水一直引出很远不再威胁田地和房屋。
    南方稻子的种植分早稻晚稻,早稻一般春分到清明期间进行浸种,晚稻一般在五六月份进行浸种。南岭地处南方偏北,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多雪。这个时候种植晚稻最晚要在降雪前便可全部晒干收完。
    白络早上在盆里泡了一袋稻种,放到小房间遮阴浸种,按照现在的温度大概叁四天便能出芽。在此期间她要把播种的秧田腾出来。
    秧田选在靠近山脚的地方,中午吃完饭她便去翻土了。秧田的土壤不需要泡水,保持湿润即可,翻完一遍后用喷壶浇水至湿润,然后烧一堆草木灰覆盖上面继续翻土。这些活白络以前在爸爸的学校做过,华农的教授也乐意有这么个小帮手,因此她也学会了很多种植方面的技巧。就算现在,她还保留了当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礼物。
    根据稻种数量秧田只要差不多十米长就行,白络翻完田拌了草木灰日头还很大。为了给将来的秧苗提供最佳的生长环境,刚播种下去的种子要盖上一层塑料薄膜,后期秧苗长到两寸长时还要插上竹弓,再盖塑料薄膜。这些工具以往都是农家人必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在一些农户家搜集到。白络想到这事便提着喷壶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左右找不到人,齐案眉应该还没回来。当她喝完水准备出门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那人推了个推车,颤颤悠悠的。白络忍不住斥责:
    “你怎么总是跑来跑去的?”
    “没事的,你给的药很好用,伤口已经结痂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去村里搜找一些用的到的东西。我还发现了好多农作物的种子,虽然我认不出来,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
    说完便去卸推车上的东西。白络见她不停歇,嘴里嘀咕道:
    “我又没说关心你的伤。”
    齐案眉耳尖听到了,却也没有反驳她,只背对她抿唇弯了下嘴角,继续搬车上的东西。
    那些种子多是瓜果蔬菜类,有些被混合到一起需要挑拣。白络拨弄几下,把里面有的基本都挑了些出来。西瓜子最好辨认容易挑拣,冬瓜南瓜那些个外表大体一样,需要种下来才能区分。还翻到了几颗细小的白色瓜种,约莫就是黄瓜。
    有一袋是菜籽,白络拿了块石头碾碎几颗,含油率比较高,应该就是油菜,圆白的是番茄,有韭菜香味的当然就是韭菜种子,有些椭圆颗粒的黑红豆种,大概是豇豆或者四季豆一类,剩下数量少的种子,也就没有挑出来。白络数了数种类,叫齐案眉进屋拿了几个小罐子,把地上拣出来的种子分别放入那些罐子,然后叫她留下来分拣,自己则推了车子出去找用具。
    虽然刚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但正真一户一家搜刮下来倒也比想象中慢很多,白络索性从村头第一户开始。这户是个典型的南方竹楼,房子一墙紧靠山脚,楼下是中空的,周围建了栅栏,用来养鸡鸭,现在依稀能看到几根鸡毛还在窝里。往后几户多是这个类型的竹楼,剩下便是类似她们居住那户,叁两间小屋,有些围了院子建了门庭,有些则是套娃式,大屋里面套了几间小屋。
    因为房间比较多,白络只得粗粗搜找一翻。可能是生活在山沟沟里的原因,这里在灾情之前也较为封闭,基本上很少看见一些空调冰箱之类的家电。白络拿了几户人家的棉被,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多数都有点发黑长毛的地方,她拿回去还得翻晒好些日子。还在一户人家看到一台石舂和大石锤,这种又重又圆的物具最难搬运,要想拿回家可能要动用面包车。有几户挖了地窖,窖口在隐蔽的地方,白络只掀了石板往下扔过石头没有下去。农业用具到是发现很多,旧时用来耕地的犁,几把镰刀和锯子,许多斧头和砍柴刀,杂七杂八的用具很多,能顺手带走的白络都塞进推车上了,拿不下的东西也记下位置。
    几番找下来,手推车早就装不下了,白络只得推回去明天再来,她望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心里泛出难言的满足和归属感,不远处是她的新家,家里还有一位“家人”,算齐案眉昏睡的日子她们统共才相处了六天不到的时间,这几天的劳作和照顾让她有种已经这样生活了好些年的错觉。白络摇摇头,心道可能是把在华农的日子和现在的生活串联了,这样一想的确经年之久,但是对齐案眉的熟悉感呢?终究无从得知更无法和其他任何人串联。
    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一天。
    推开院门,厨房火光悠悠,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清香,白络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走向香味的来源处。
    “今次有什么吃的?”
    只见门口一双小手吧啦着门框,探着头身往锅的方向看。齐案眉被惹的一笑,揭开锅盖,用手风散去水雾,认真地解说:
    “爆笋猪肉,我将嫩笋剥去笋衣下锅煮了半熟,然后手撕成片,锅中放入猪肉煸炒出油,再把笋倒入,加入食盐爆炒一番后加入少许清水,再焖个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白络只是听着,涎水便在口里滚了又滚。
    “你那大灶不是坏了?”
    “在一户人家找到口新锅,拣完豆子便去拿来换了那口坏的了。”
    “那又煮了什么?”
    “是地窖里的几枚芋头和红薯,里面太黑,我只摸了小半篮子的,晚上煮了当作主食。”
    白络一听立马拉下了脸,走近大灶掀开草盖,里面果然蒸着那些东西,灶堂还放着那篮子,里面剩着几枚。
    “算了,下次进地窖一定要喊我。”一起去。
    齐案眉蹲在火坑旁,停了手里拨弄笋肉的动作,仰着头朝白络莞尔一笑:
    “知道了。”
    两人搬了木头桩,一人手里捧着块薯,夹着笋肉吃的香。不同以往的无话可说,今晚的白络很是热情,她同身边的人说了很多这些日子的事,她干了哪些活打算干哪些活,找到哪些特别的用具,哪些东西她想拿又搬不动。齐案眉都笑着应和,夸她厉害,又安慰她下次一起去。白络听她的反应更是滔滔不绝,一顿晚饭愣是吃了一个小时。笋肉已经见底,齐案眉便起身准备收拾,白络突然停住话匣子,在她端走砂锅时才蔫蔫地发声:
    “你会走吗?”会回到军队吗?
    齐案眉没有立即回复,架起竹筒引水洗锅,半分钟后才开口:
    “会。”
    “为什么?哦,也对,那里毕竟有你的家人。”
    “那里没有我的家人。”
    “那你还要回去?”
    “我想,脱了军籍。”
    “不脱军籍又怎样?他们说不定早以为你死了,你回去他们再将你抓起来,到时哭的眼泪都没有了我可救不了你。”
    齐案眉怎听不出白络语气里满是揶揄却又不舍,于是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将洗干净的砂锅倒扣在槽里,擦干手上的水,转身直勾勾盯着她。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就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光明组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放我跟你回去。”
    白络炸一听到怀孕的字眼两颊便一热,见她直勾勾看着又不好意思躲开目光,只得胡乱答应。
    “行…行啊。”
    末了才反应过来话里意思,大声反驳。
    “谁要怀你的孩子!”
    话出口她才知道上了套,人家的意思不过是让她假装怀了孩子,又不是真的怀孕,她怎么这么不过脑子,叁言两语就被卷了进去,实在气恼,手里剩下的半块红薯也不香了,撂下一句“我去收拾床”便灰溜溜的跑走,留下齐案眉满脸笑意。
    齐案眉收拾完锅碗,在大锅里添了水,灶里添了柴火,水沸后打到桶里,把灶里的炭火翻了翻,然后把剩下的红薯全部放进去,余烬刚好可以烤熟,留着明早当早饭吃。做完这一切就去大屋里喊白络洗漱,白络刚铺完床,见人来喊自己才想起没有去给她腾房间,哎呀一声。
    “怎么了?”
    “忘记给你腾地方住了。”
    齐案眉记起她昨晚说的话,眼下又天黑了,两人都很累,这情况肯定又要一起挤一晚。
    “你要是觉得不习惯我可以去之前的小屋住。”
    “哼!”鬼才信,她这是苦肉计。
    “那你去吧。”
    齐案眉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收拾起自己那件大褂,架势的确是要动身。白络却只当她做做样子,看着她动作也不做挽留。二人无话,齐案眉真的就走了,也没说什么要求留下的好话。
    白络看她一板一眼离开的身影,心里更气了,去厨房随便洗了脸冲了脚就爬上床歇着了。
    第二天晨光照旧撒进屋里,却稀奇地没听到猪崽的哼唧声,白络躺在床上活动完筋骨,揉着眼下了床。院子里是齐案眉给小猪喂草,她手里架着一个竹筐,里面是刚割的猪草,正一把一把往圈里抓。听见开门声便回头和刚醒的人道了声早上好,然后温柔的笑笑:
    “灶里有昨晚烤得红薯,洗漱完记得吃点再去干活。”
    白络似是忘了昨晚的事,欢快地回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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