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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晚妆睡得迷迷糊糊的,日上三竿才起来,酪奴拿着梳子为她挽发,莹白细指在发间穿梭,半数长发被扎成弯弯的发髻,旁的黑发柔顺下垂,酪奴又取了红丝金边发带扎起来。
    秦晚妆嗓音带着微微的潮意:“阿兄还没回来吗?”
    酪奴道:“尚未,东家走得远。”
    秦晚妆眉眼耷拉着,轻轻噢了一声。阿兄向来很忙,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林哥哥昨天回了书院,她一个人待在家,难免有些无趣。
    酪奴递过来一件布包,由锦布包裹起来,“湘王府世子爷点明了要给小姐的。”
    秦晚妆想了想,才想起湘王府世子是哪一个。她接过锦布,慢慢打开,里面零零碎碎躺着不少小物件儿,金丝绒球、翠玉簪、青铜小雀,诸如此类,锦布下还绑着一封信件。
    晚妆姑娘台鉴。
    春加黍谷,丽日舒合。闻卿病久不愈,余怯怯,忧甚,又恐卿空坐不快,特寄上薄物若干,尚望笑纳为幸。如余行事有不当,尚乞谅宥。
    顺颂春绥。江氏,荆谨拜。
    秦晚妆眨了眨眼睛,有些迷糊,把信件揣起来,“我知道了。”
    她可不能让酪奴知道她看不懂。她可是有学问的好姑娘。
    秦晚妆在锦布袋里挑拣了一番,递给酪奴,让她收起来。心里想着等林哥哥回来了,再给江曲荆回信。
    她让酪奴出去,自己铺开一张宣纸,咬着狼毫尖尖儿,庄重地画上自己的鬼画符,愁眉苦脸的。
    她可听说了。锦屏楼的乐师都价值千金,她月例五两,得攒多少年才能把漂亮哥哥赎出来?再有,她既然要养漂亮哥哥,自然还要给他买些精细酥酪、玉饰衣裳的,又是一大笔开销。
    云州首富家独一无二的金枝玉叶这时遇上了千古大难题,小姑娘把狼毫撂了,兀自叹了口气。
    ——她没钱。
    她咬着唇,细细思量,目光突然落到窗边,昨日的一场雨把天地洗刷干净,连带着晴空也愈发碧透,徐徐清风里,殷红的山茶带着晨露,好似藏了璀璨的花火,又像熊熊烧起的烈焰。
    哇——
    秦晚妆翻下椅子,蹦蹦跳跳走过去,眉间郁色一扫,小姑娘记不住忧愁,这时已是没心没肺的欢愉样子,她慢慢把山茶托起来,轻轻吹了吹。
    花瓣轻轻上翻,露出里面嫩白的蕊,窗外是万里晴空,红嘴尖喙的黄雀落到窗边,轻轻抖了抖绒毛,秦晚妆的小手带着晨露的微凉。
    照殿红呀。
    秦晚妆欣喜。
    秦晚妆眸子亮晶晶的,瞧着漂亮又乖巧,她把酪奴招呼进来,小姑娘站在窗边,细腕间系着的白玉铃铛叮铃作响,她尾音绵软,“酪奴快来。”
    小姑娘莹白的指节搭在花中央,把花轻轻别在发旋后,阳光打下来,殷红洒金裙摆懒懒拖在地上,绚烂的颜色像天边翻涌的霞光。
    她笑得灿烂,小小的梨涡里仿佛藏了酿了一春的甜酒,“酪奴,好看吗?”
    酪奴,好看吗......
    绵软的话语顺着风飘,密叶沙沙作响,鹤声站在苍翠的绿叶里,黧黑的布料带着湿重的晨露,阳光透过枝叶打下来,少年人的脸色愈发苍白冷透。
    那双长久荒凉的眸子里,终于吹过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秦晚妆:我要养漂亮哥哥,必然要给他买许多精细酥酪、玉饰衣裳的呀!
    我:富婆,饿饿,饭饭
    ps:照殿红是茶花的一个品种。信里的说辞大多借鉴自百度,一小部分是我胡诌的,本人学识浅薄,给宝子们磕头了,望见谅。
    第9章 至交
    酪奴把照殿红编进乌发里,瞧着小姑娘明媚的笑颜,心情也柔缓起来,“小姐生得好看,与照殿红正是相称的。”
    “小姐且先等一等,待会儿早膳就该送来了。”酪奴看了眼窗外,走上前关了窗子,“今日清寒了些,小姐仔细身子。”
    “今日暖和呢,我想出去看看。”秦晚妆哼唧哼唧,不满她关窗的行为。
    酪奴温声解释:“风大,小姐娇贵,不该在风里吹着。”
    秦晚妆蹭的一下站起来。
    她今日戴了这样漂亮的山茶,怎么能拘在屋子里。
    她摆摆手,“我饿了,我去看看早膳。”
    “这......”酪奴皱眉,只得跟上去。
    风卷云舒,秦晚妆蹦蹦跳跳往小厨房走。
    漆黑柔顺的长发一甩一甩的,殷红的山茶若隐若现,贴在青玉步摇边,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小厨房的人见了秦晚妆,俱是惶然惊恐的样子,“小姐怎么亲自来了,这儿烟大,您可万万不能进来。”
    秦晚妆于是站在门口,昨日积攒的雨水顺着瓦檐滴下,她顺着窗子把小脑袋探进去,“你们今个儿做了些什么?”
    张婆应道:“熬了白粥,炸了鲜虾和黄鱼,糕点是翡翠糕和鲜奶酥酪,阿锦还煮了酥油枣茶。”
    阿锦是个腼腆的小少年,陡然被张婆提到,用白布把手擦净了,站在原地向秦晚妆弯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脸上还沾着面粉,“小姐晨安。”
    “晨安,阿锦。”秦晚妆答得很快,眉眼弯弯,嗓音清脆,绕了一圈进到小厨房里,仔细巡视了一圈,吩咐,“把这些都装进食盒里,我要带出去。”
    她想了想,又道,“装两份。”
    “是。”
    张婆手脚麻利,把食盒递给酪奴。
    秦晚妆半道劫过来,“给我罢,我去找林哥哥一起吃,酪奴你乖乖在家,不要跟着我。”说着,一溜烟往外跑,半晌就没影了。
    酪奴连忙去追。
    秦府不小,酪奴追到一处园圃便找不着人,神色仓皇,“小姐,您别玩儿了,快出来吧。”
    才不要呢。
    她可清楚得很,酪奴就是阿兄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若是被发现,酪奴肯定又要讲一堆话劝她回屋了。
    秦晚妆像只猫儿一样缩在草丛里,眼前是繁密的枝叶,她敛息屏声,小手贴着唇角,眼睛清莹秀澈。
    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晚妆的心扑腾扑腾跳起来,她慢慢往墙角的洞里挪。
    枝叶抖动,吸引了酪奴的目光,她踩着湿润的泥土走过来。
    别过来!
    秦晚妆心里呐喊,她今日必然是要出门的,她才不要被拘在屋子里呢。
    脚步停了,酪奴正要捋开枝叶,园圃里响起个清清凉凉的声音,“酪奴。”
    林岱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酪奴收回手,欠身行礼,“先生,您可见着小姐了?她说要同您一起用膳。”
    秦晚妆抓了条帕子咬着,眉头都皱起来。
    可恶,林哥哥不是去书院讲学了吗?
    玩忽职守!玩忽职守!
    她要跟阿兄告状,让阿兄扣他的月钱。
    林岱岫散漫睨了眼草丛里咬帕子的小兔子,小兔子也抬眼,嗷呜嗷呜的,一副要咬他的样子,他尾音拖长,慢悠悠道:“往往......”
    小兔子这时端正起来,双手合十拜来拜去。
    林岱岫轻轻笑,“往往正同我在一块儿,不必忧心,用完了早膳我再将她送回去。”
    “那奴婢就放心了,还劳烦先生照顾小姐。”酪奴松口气,又躬身福礼,才离开。
    林岱岫慢悠悠走过来,松青绉纱顺着风晃荡,他的步子漫不经心的,瓷净修长的指节掀起枝叶一片。
    “哎呀。”故作讶异的声音,秦晚妆抬头,对上林岱岫带着笑意的清亮眸子,嗓音温和平缓,“哪家的小脏猫不听话啊。”
    他俯身,细细端详了会儿,捏捏秦晚妆溅上泥点儿的小脸,秦晚妆嗷呜咬上他的手指,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儿,翻脸如翻书,“我不理你!”
    她才不是小脏猫,她可最爱干净了。
    说着,飞快拎着食盒窜出去。
    林岱岫看着小姑娘从洞里钻出去,悠悠笑着,肩头微微耸动,苍翠古树上落了几片绿叶,阳光细碎,他取了锦帕细细擦拭手指,眉目却显得有些疏淡,“相白,去跟着。”
    树上枝叶一晃。
    秦晚妆出了秦府,直奔锦屏楼。
    今日的锦屏楼竟然开门了,茶楼喧闹,游人如织,秦晚妆拎着食盒踏进去,迎面走来个面容整肃的中年男人,秦晚妆缩了缩小脑袋,觉得怪害怕的。
    “我找漂亮哥哥,你知道漂亮哥哥在哪儿吗?”
    小姑娘绵软的嗓音落在耳边,庄霍不禁又想到庄家那些一见着他就哭的小孩子,他怕吓到她,刻意放缓了声音,“姑娘可知道您要找的人的名讳?”
    太子殿下吩咐,锦屏楼若是有生得漂亮的小姑娘来,立刻回禀他。庄霍在楼里蹲了一上午,漂亮小姑娘见了不少,也往楼顶送了不少,结果每次都被原封不动送下来。
    连累他还得承受太子殿下盛怒。
    庄霍想,他这次特意问谨慎些,必然能挑出正确的人选,让殿下满意了,他听见小姑娘迷茫的嗓音,“漂亮哥哥就是漂亮哥哥呀。”
    上次那个坏人都知道的,这个人怎么不知道啊。
    不大聪明的样子。
    秦晚妆解释了一通,“就是生得特别好看的哥哥。”
    秦晚妆想了想,又补充:“他性子很好的,心地又善良,说话温温柔柔,从来不会生气,像山上的神仙一样好看。”
    庄霍安静听完她的话,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儿,坚定道:“我们这儿没有这样的人。”
    秦晚妆轻轻啊了一声,焦急道:“我上次就是在这儿见着他的。”
    庄霍断定这人不是太子殿下要找的,脸上的柔色又收起来,他本是战场上拼杀的将士,脸色绷起来后显得满脸杀气,秦晚妆不敢看他,悄悄往后退,低着头,眼睛湿漉漉的,小声反驳,“我上次就见着漂亮哥哥了......”
    她还想让漂亮哥哥瞧瞧她的山茶呢。
    庄霍又站在门口去堵别的小姑娘了,秦晚妆凭着记忆细细思索了会儿,摸着路往上走。
    她记得,漂亮哥哥约莫是住在楼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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