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得心下惊叹,便是葛秀也忍不住咋舌。
    “早听芸娘之绣工,仿能夺天地造化,往日我不曾见过她绣的东西,今朝才知道什么叫盛名之下必有真材实料。这不像是绣的,倒像是画的。”
    一针一线得有多细密,才能叫人乍一看上去分不出是画是绣?
    谢馥也微微点着头:“这一幅是够漂亮了。”
    然而……
    等到要出价的时候,一列侍女端着描红的漆盘上来,里面放了一个信封,一张宣旨,一管湖笔,奉到谢馥面前。
    谢馥动也没动一下。
    葛秀将自己出得起的价位写在了纸上,封入信封之中,心里已然暗叹:她这小身家,怕是看得起这一幅绣品,也拿不到手了。
    “给。”
    葛秀把信封递了出去,侍女上前双手接过了。
    转过头,葛秀就想去看看谢馥出价几何。
    旁人不知道,葛秀可是门儿清。
    谢馥手里握着她娘的嫁妆,从田产到铺子,无一不有,她虽不见得是个聪明到拔尖儿的人,可利滚利、钱生钱的买卖谁不会做?
    这两年,银子流水一样从谢馥手里过。
    别家小姐可能囊中羞涩,可换了谢馥,三千两白银扔进水里没听见响,她都未必肯费力眨眨眼睛。
    葛秀心里好奇,可转过头来,只看到谢馥朝小丫鬟摆了摆手。
    小丫鬟端着漆盘,有些踌躇,一时没明白谢馥的意思。
    谢馥摇摇头:“去吧。”
    这两个字一出来,小丫鬟一下就明白了,捧着漆盘对着谢馥一行礼,才恭恭敬敬与旁人一样退了出去。
    很简单,谢馥没出价。
    葛秀看谢馥也像是很喜欢那绣品的样子,现在她却没出价,倒是奇了。
    谢馥淡淡道:“兴许下一件更有趣儿呢?”
    葛秀点了点头,私心里却觉得不是这样。只是谢馥不说,她也不问。
    毕竟她老父葛守礼是仰仗着高老大人吃饭的,她虽陪着谢馥玩,却时刻该警醒着,莫以为自己与谢馥玩得好,便能逾越了。
    那边厢,张离珠清清楚楚地看着谢馥挥走丫鬟,半个字没落下纸,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来。
    “早知道她这么抠门,我还请她干什么?光那一盏茶都不知花了我多少体己!”
    今日谢馥坐在这里,喝了三盏茶,第一盏铁观音,第二盏大红袍,最后一盏是西湖龙井。
    每泡茶都是往死里贵,张离珠想想可肉疼。
    偏偏谢馥人是来了,可一次价没出,那抠门儿劲儿,看了就让人生气。
    想想,张离珠摇了摇头,吩咐上第二件东西。
    至于上一件,自有人去比对各家出价,录下最高者,出价人不会知道最后是谁得走了东西。
    很快第二件东西上来。
    这一件比较小,是放在托盘里的,揭开红绸一看,是一挂一百零八颗舍利子佛珠。
    张府管家游七解释:“这一挂佛珠乃是当年禅宗初祖菩提达摩拜见梁武帝时候,赠给梁武帝的见面礼,传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我家小小姐前几日出游路过潭拓寺,通慧大师所赠,想必绝无虚假。”
    这一下,周围顿起哗然之声。
    禅宗初祖,那可是达摩啊!
    这样珍贵的东西竟然到了张离珠的手里,未免叫人咋舌。
    这下怎么出价?
    谁买得起?
    一时间众人犯了难。
    谢馥倒是半点不急,依旧没出价。
    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了,大多数人都没出,知道自己兜里银钱不够。
    唯一出价的漆盘,是从男宾那边端出来的。
    谢馥瞧了一眼,不由一挑眉,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一串佛珠若是真的,少说也在四万白银的价上。
    京城里若有哪个不长脑子的纨绔出价买了,价低了讨人嫌,占了张阁老的便宜;价格高,对得上实价了,回头多半要掉脑袋。
    朝廷正一品每月的俸禄折银算,也不足二十二两,即便是知道朝野上下几无一官不贪,可豪掷数万两买一挂佛珠,终究太打眼。
    不过往回想,张离珠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没得拿出这一挂佛珠来做义募。
    心思短短时间内早不知电转了多少回,一个想法冒上来。
    谢馥瞧了一眼中间的大曲屏,已经了然几分,转眸看向张离珠。
    张离珠也从那漆盘上收回目光来,唇边的笑容明显深了几分。
    “还好不负通慧大师所托,这一串佛珠也有了主,能救苦救难,造下七级浮屠了。下头一件,我不说,大家也该明白了。”
    “来人,抬上来。”
    最后一件,便是预定好的,张离珠自己的画作。
    闺阁画作虽禁止流传,可冠上了“义募”的名义,又有谁敢多嘴多舌?
    众人只定睛朝画上看去。
    两名侍女捧着一副已经裱起来的卷轴图,图上绘的是泼墨山水。
    远山渺渺,近山苍苍,江流涛涛,东去滚滚。两岸悬崖峭壁,一片孤帆点在江平面上,随波飘摇。
    难为张离珠方近及笄之年,竟已有如此老道的笔力,果真师从徐渭,没堕了她先生的名头。
    这一卷画的画工个,加上张离珠的名头,多少也能卖个千儿八百两。
    拿出来压轴,倒也勉强算压得住。
    侍女再次捧上了漆盘,漆盘里照旧是那三样。
    葛秀方才与张离珠闹得不大愉快,这会儿袖子一甩,反倒先没搭理侍女,径自端了茶盏去。
    谢馥见状一笑,朝着侍女一伸手。
    伺候在她近前的侍女还是同一个,这几轮下来头一次见谢馥伸手,一愣之下险些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忙将漆盘凑上来。
    葛秀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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