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肚子里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绳子拴着,饿也还是饿。
    “娘的,老子在这里想县太爷干屁,又跟老子没关系。赶紧喝粥去才是啊,回头没了怎么办?”
    裴承让一把将掉下去的灯心草抓在手里,撑着泥地站了起来。
    放眼一望,整个城外的人都集中到了城门口,那两名来通传的衙役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着。
    裴承让走近了,正好站在那两匹马的屁股后面。
    两名衙役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下不禁戚戚然。
    方才喊的那个一个劲儿地摇头。
    “总算是赶上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多亏咱们县太爷还有后手,这一次联合了各大乡绅,先凑了钱粮出来,可不容易。等到大计,应该不会丢官帽了吧?”
    “嘿,对外是这样说,你还真信啊?”
    “怎么,不是?”
    “那些个乡绅员外,见了灾民,哪个不是把自己的门锁得紧紧的?指望他们手指缝里露出钱来,还不如等着貔貅给你放血。”
    “那钱粮从哪儿来?”
    “还不是咱老爷从京里调过来的,多仰仗着那位贵人呢。”
    “哪位?”
    另一名衙役可吃个大惊。
    传话的衙役勾勾手,同伴附耳过来,便对着他耳朵悄悄说了两句。
    “什么?高大学士家的小姐?!”
    “哎哟,你这破嘴!”
    知道内情那衙役吓得直接用手去捂他的嘴:“这事儿可声张不得!”
    “好好好,刚不是太惊讶了吗?”
    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朝廷里到底是怎么个买卖,大家都不清楚,两名衙役就在前面守着,以防这时候出现乱子。
    背后不远处的裴承让掐了掐灯心草,只一声嘀咕:“高大学士家的小姐?”
    高大学士,约莫只有朝中的高拱了?
    看来,淮安府这一场水患里藏着的故事还不少呢。
    不过这都跟他这升斗小民没关系了。
    裴承让看了看前面挤挤挨挨的人群,直接走上前去,左右两手分别朝两边扒拉,直接把人给拨到两边去,活生生挤出一条道来。
    “来来,让让,让让。承让了,承让!”
    “你干什么?”有人嚷嚷。
    裴承让直接把灯心草往嘴上一叼,两手扒开挡住脸的头发:“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你说老子干什么!”
    一看这脸,再看这一根草,他的身份谁人不知?
    横行乡里的恶棍不就是他吗?
    这会儿灾民们都怂了,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任由裴承让大摇大摆先入了城。
    外头俩衙役看了,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这孙子!”
    京城,惜薪胡同,高府。
    “说来,离珠那小丫头还给你下了战帖,约你去白芦馆斗画?”
    “她邀她的,我可没答应。她自个儿开心才好。”
    顶着高拱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谢馥可自在了。
    茶几上,一盏茶已经渐渐见底,高拱说得也差不多了。
    他年纪大了,内阁里一天到晚的掐,也只有回来能好好跟着早慧的孙女说上两句真心话。
    有时候一说就刹不住。
    高胡子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一股脑儿给你掰扯了这么多朝中的事情,你怕是已经听烦了吧?”
    谢馥摇摇头,眨着眼睛笑笑。
    “旁人想听还求不来这机会呢,馥儿怎么会听烦?”
    高拱可是当朝元辅,只在皇帝之下,可实际上,隆庆帝什么都听他的。
    说句僭越的话,现在的高拱手里握着半个大明江山。
    听这样的人说一席话,是真胜过旁人读十年书的。
    自打被接回高拱身边之后,谢馥大多数时间都在这样的熏陶之中度过。
    她跟别家的姑娘,总是不大一样的。
    高拱膝下儿女稀薄,一个庶子不成器,一个嫡女已经没了,其余的三个庶女命不好,都是出嫁不久便红颜消逝。
    是以,现在的高大学士府里,人丁稀薄。
    除了谢馥与高妙珍之外,仅有高拱和高老夫人,另有两个毫无存在感的侧室和小妾。
    谢馥在高府长大,不用花心思在姐妹间的争斗上,反倒渐渐养开了眼界。
    高拱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自家外孙女聪明。
    他摸了一把乱糟糟的胡须,只道:“明儿个上朝再看看,总不能让他们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时辰不早,眼见着天擦黑,谢馥起身,朝着高拱一福:“那您休息,我先回屋里看看,晚间再来给外祖父请安。”
    “嗯。”高拱应了一声,抬手朝门外喊,“高福,送馥儿回去。”
    外头高福忙叫人拎了盏灯笼过来。
    谢馥出了书房,高福就当头打着灯笼,一路把谢馥送房去。
    谢馥的贴身丫鬟满月在门边已望了百十回,早听前院来人说,姑娘回来,却一直没见着人,想来又是跟老爷聊上了。
    门廊下头,挂着一只鹦鹉架,鹦鹉英俊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架子上头。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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