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子愤愤不平,觉得谢馥这态度未免太不客气、太过敷衍。
    可另一个婆子立刻伸手拉了她一把,一起对谢馥行礼:“我们家小姐还说了,他日姑娘有空,可以多去府上坐坐。老奴等还有事在身,不敢多耽搁姑娘,这就告退了。”
    谢馥颔首,也没看这两人,伸手端了茶埋头喝两口,再抬头的时候,张大学士府派来的人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满月手里抱着那装画的匣子,眨巴眨巴眼看她,眼底冒星星。
    “怎么了?”谢馥没明白她怎么这样看自己。
    满月简直想双手捧心,一脸的陶醉样:“姑娘,马上街头巷尾就要传颂你的大名,要出名啦!”
    “……”
    谢馥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满月说得一点也没错。
    谢馥真出名了。
    昨日,她的名字就因义募出价之事,在北京城的老百姓嘴里转悠了一圈。
    张大学士府的两名婆子一离开高府,不多时,街头巷尾便全都知道了。
    张大学士府的离珠小姐,在被高府表小姐谢二姑娘用三枚铜板扔了一脸之后,不仅没生气,竟然还好声好气派人把画送上门,甚至还还了两文半出去!
    好家伙,敢情离珠姑娘觉得自己的画只值半文钱哪!
    市井之中升斗小民,并不知下面有更深的因由,一时全看扁了张离珠。
    可怜张离珠一番辛苦算计,好不容易敷衍出一个七面玲珑来,结果到了老百姓的嘴里,就成了认怂服软,自愧不如。
    张离珠听到的时候,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去。
    可又能怎样?
    难不成一个个把这些人抓起来?
    好在她已经送出了白芦馆的帖子,即便现在损了面子,他日也必定能收回来。
    张离珠已经磨刀霍霍,开始抓紧了练画工,只等着白芦馆斗画那一日了。
    皇宫,东宫。
    “这日头也是越来越大了。”
    偏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忍不住心里诅咒了一声,左右瞅瞅没人,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哎哟,热吧?”
    调笑声忽然传来,险些惊得小太监蹦起来。
    他带着惊惧的眼神朝前面望去,只见太子爷的伴读李敬修一身苍青交领道袍,两手袖在一起,半弯着身子看他。
    小太监苦了脸:“是……是挺热的。”
    李敬修毫不犹豫一巴掌给他拍到脑门儿上,“热热热,热也得好好守着。太子爷可在里头?”
    小太监委屈地抱着头,却又不敢不屈服。
    李敬修都算是好说话的了,若碰上冯公公,回头能被拖下去打没半条命。
    他赶忙道:“太子爷在里面温书呢。”
    李敬修点点头,“嗯”了一声,也没让人通传,便走了进去。
    外头天气已经见热了,可殿内却要阴凉一些。
    地面上的金砖,倒映着李敬修的身影,他抬头就看见一块“宵衣旰食”的匾额,不禁笑了一声。
    这一块还是太子爷小时候贪玩,被贵妃娘娘拎着去求皇上给挂的,意在警醒朱翊钧自己太子的身份。
    现在朱翊钧就坐在那匾额下,一身玄色云龙纹长袍,华贵无匹。面前是一张花梨木雕云龙纹书案,案上摆着御用的文房四宝,一卷《孙子》摊开躺在书案上。
    朱翊钧一手掐着一块镇纸,目光落在书页上,似在看书,可仔细看,他的眼珠子动也没动一下。
    显然,太子爷在走神。
    李敬修觉得自己是见到了奇观,虽说打扰太子不礼貌,可现在自己人已经在这里了,难不成还退出去?
    硬着头皮,李敬修把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
    “咳咳。”
    朱翊钧听见声音,终于抬起了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敬修竟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他面上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开口问一句:“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通传一声。”
    “微臣给太子爷请安。”敬修先规规矩矩行了礼,才起身来回话,“太子爷专心致志温书,门口小太监才说过,我一时没注意,就直接进来了。没打扰到太子爷吧?”
    “无妨。”朱翊钧起了身,来到窗边坐下,一摆手,也对李敬修道,“坐吧。今日你怎么提前进宫了?”
    往日不是这个时候。
    李敬修拱手为礼,而后落座。
    人在宫外的时候可以放开一些,可在皇宫里面,他半点也不敢造次。
    落座后,李敬修就笑了一声:“心血来潮,所以早来了一些,就先来看看太子爷。看太子爷今日仿佛精神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烦心事?”
    “……”
    朱翊钧忽然没有说话,他瞥了李敬修一眼,手掌放在桌面上,却没敲动一下。
    这很反常。
    李敬修不知道缘由,见朱翊钧似乎在思考什么,便没敢说话。
    朱翊钧表面上是个没有什么情绪的人,跟他生母慈宁宫李贵妃一样,带着一股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味道。
    当今隆庆帝朱载垕有四子,前面两子夭折,后面第三子、第四子皆是李贵妃所出。
    李贵妃原本是个宫女,不想隆庆帝还是裕王的时候,酒醉之后偶然宠幸了李贵妃一回,竟再也离不开她。
    于是,李贵妃很快有了身孕。只是第一胎却不顺利,产下来是个男婴,死胎。
    李贵妃大受打击,好一阵才缓过来。
    还好上天待她不薄,没多久,李贵妃再次有了身孕。
    然而,这一次却更为诡异。她怀胎足足有十一月,才产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朱翊钧。
    据说,当时钦天监都指着李贵妃,说十月不生,怀胎十一月,她腹中的孩子必定是个妖孽。
    李贵妃甚至跪在了隆庆帝的面前,哭着哀求说,若生下来的是个妖孽,便请王爷趁着他还小,一把摔死了他。
    朱翊钧出生的那一日,是才过了中秋没多久,整个王府戒严,侍卫们守着进出王府的每一条通道,所有丫鬟仆役都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里。
    京城里未免有些人心惶惶。
    当晚,李贵妃在房中惨叫不已,太医束手无策,被当时还是裕王的隆庆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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