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像是一阵阵细小的波浪,在大海之中起伏。
    凋了的丁香被风吹起来,飘荡在半空里,偶尔沾到行人的衣角上,又是一番别样的趣味。
    谢馥着一身雪青色的丁香衣裙,从这花丛之间漫步而去,裙裾逶迤,撒开的那么一点点弧度遮着绣鞋。
    青丝如瀑,肌肤雪白,美人面遥映花中,粉黛不施,只单单看一个侧影,已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香雪海的这一头,朱翊钧与李敬修几乎同时停了脚步。
    大片大片的丁香发出了幽香,随风飘扬,那一瞬间仿佛美人身上带着的香息,一不留神,就沁入了人心底。
    李敬修道:“她果真还是有几分嚣张的本钱。”
    说着,他扭头去看朱翊钧,没想到这一位太子爷只把目光一收,转头继续往前面走。
    “有,但并不嚣张。”
    “……”
    不嚣张吗?
    李敬修并不觉得,跟上朱翊钧的脚步。
    前面就是整个寺院里现在最热闹的地方了。
    沿着行人道路,两旁挂满了写了灯谜的花灯,四处一片绚烂,不时有自恃才高的文人对着身旁的人解说灯谜。
    “这里就是猜灯谜的地方了。太子爷您要不要去显显身手?”
    李敬修抬手一指前面,跟朱翊钧建议。
    没料想,身边半天没话。
    一回头,李敬修发现朱翊钧静静地看着某个方向,皱了眉头:“是他?”
    他?
    谁?
    李敬修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怔。
    前面那华服青年,不是国舅爷陈望又是谁?
    只见陈望背对着他们站在一盏莲灯前面,一群人簇拥在他身边,对着他,对着他前面那一盏莲灯,指指点点。
    “可就差一盏了吧?”
    “是啊,差一盏就第一了……”
    作为国丈爷的独子,陈望人虽纨绔了一些,可肚子里也有不少墨水。
    父亲陈国丈老是说他不务正业,半点本事都没有。
    陈望一怒之下,就想到今日有灯会,若自己能赢,岂不就能小小洗刷一把冤屈,好叫他爹闭嘴?
    所以陈望来了,可现在陈望走不动了。
    这是他今晚看到的最大、最漂亮的一盏花灯,也是他见到的最难、最折腾的一个灯谜。
    粉白的莲瓣,翠绿的莲叶,比寻常的花灯都要大很多,就挂在一众普通的小灯中,显得鹤立鸡群。
    在看到这一盏灯之前,陈望只差一盏灯就能干掉今日的头名,成为第一。
    可偏偏,最后这一盏,卡住了。
    “他奶奶的,谁他娘出的这狗屁灯谜?!”
    陈望咬牙切齿,已经在心里把出灯谜那混蛋大卸八块。
    猜谜就猜谜,还要对什么对子,老子又不是来对对子的。
    真是头疼。
    陈望眼底隐隐有些发红,身旁的小厮拽了拽他的袖子:“国舅爷,要不咱们去猜下一个吧?”
    “滚开!”
    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抽回来,手一挥,陈望将身边这聒噪的狗东西挥开,目光都没有从花灯上离开一下,更不用说回头了。
    他还就跟这一盏杠上了。
    周围的议论声越发大起来。
    为了这一盏灯停在这里实在不值得啊,这一盏猜不出来,去猜下一盏不就好了吗?
    “这陈望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啊?”
    李敬修两手往身前一抄,着实不解。
    朱翊钧朝前面走了两步,显然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谜面,竟然让陈望止步。
    不过他看人,又与李敬修有几分不同了。
    “陈望这人,不学无术归不学无术,歪才还是有几分的。况且,也没那么窝囊。”
    李敬修诧异地抬眼看了朱翊钧一眼,实在是没想到朱翊钧竟然会这样评价陈望。
    他侧头去看陈望的身影,没看出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闪光的点,不由得困惑地摇头。
    陈望依旧一动不动,朱翊钧与李敬修已经走到近处,能看见那一盏花灯上写着的谜面了。
    在瞧见那娟秀的小字的时候,李敬修就说了:“出这谜面的当是个女儿家。”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朱翊钧看见了谜面。
    打一日常用的器物,还要用一个谜面来对上这一句上联?
    出题的也真是够刁钻。
    朱翊钧两手一背,禁不住凝眉思考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一下闪过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背在身后的手,手指忽然动了动。
    朱翊钧回过头,朝着法源寺那一片在夜色里朦胧的香雪海看去。
    那一道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佳人芳踪已不知。
    李敬修见他忽然转头回望,正觉奇怪。
    不料一青衣小厮快步躬身从道上跑了过来,凑到朱翊钧身前,压低的声音依旧透着一种尖细,还有惶恐:“爷,寿阳公主在外头闹起来了!”
    “她不是放河灯去了吗?”
    朱翊钧的眉头,霎时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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