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枯燥的买卖环节掠过不谈,一切办理妥当后,四个人跟随工作人员进入马厮挑马。
    裴冀向小景递了一个晦暗的眼神,小景会意,开始寻找宴柔出事时骑的那匹马,然而他一周看下来,却并没有看到那匹全身雪白鬃毛带花色的马。向工作人员寻求帮助是不会成功的,他只好向满怀期待的三个人摇摇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裴冀无奈,却也觉得找不到事意料之中,那匹马闯出那样的祸端马场怎么可能还留着它,只好随意挑了匹马草草了事。
    两个助理都没有挑马,只有裴冀一个人牵着马走出马厮,他见周且听也双手空空,觉得奇怪,“来都来了,还不骑骑马?”
    周且听摇头不语,径直走向他牵出来的那匹高头大马,一边抚摸梳理着它的鬃毛一边向着马具摸去。
    将尾随的工作人员打发走,裴冀好奇地看向周且听,“你干嘛呢。”
    那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把没骑过马的吕品吓得直接躲到了小景身后,后者自然是一顿嘲笑。
    周且听与马接触起来似乎十分娴熟有经验,他一边安抚着那匹马一边向着马具的下方摸索过去。
    裴冀站在一旁看出了名堂,“你想模拟当时的情况?”
    周且听一边抽巃出手一边瞧了他一眼,手又伸向马肚,“差不多。我想找一个……找到了。”
    周且听说罢手下不知在做什么,摆巃弄了一番后马儿突然有了隐约的反应,紧接着他把手再次伸出来,十分郑重地攥巃住缰绳回头对他们说:“离远一点,十米以外。”
    裴冀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你要干嘛?”
    “我说了离远点。”周且听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遍。
    吕品胆小,早就兔子一样跳得远远的,小景略显迟疑,随后也拽着裴冀向后退去。
    裴冀面露凝重的神色,“周且听,你要干什么,别胡来啊。”
    周且听头一次听到他叫了自己的全名,回过头不明不暗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确认了距离足够,旋即收回了目光,突然一只手握紧了缰绳,另一只手狠狠将脚蹬向下压去!
    只见肚带松懈到几乎脱落的地步,脚蹬绳更是在他施力的瞬间便松断,整个马鞍在没有坐人的情况下已然晃动巃欲坠!
    那马儿立刻受惊,只见马头与马耳转动不停,明显透露出惊慌不安,下一秒前蹄就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飞速高举起来,整匹马四蹄站立时已是将近一个成年男子的高度,此时受惊扬蹄更是愈显巨大,一团黑影遮住日头笼罩着身边的人,周且听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它面前顿时对比得瘦弱起来。
    裴冀当时心里一紧,先是被那马的异动吓得倒退一步,紧接着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周且听!”
    周且听的声音透着严厉,头也不回地低喊:“闭嘴!”
    裴冀也反应过来现在高声呼喊只会越发刺激马儿,于是扭头眼光中带着些微狰狞地看向小景,“快,去把最近的马术师叫来!快!!”
    小景连回答都没来得及说就迅速跑开,一转身就看见吕品整个人已经吓木在了原地。
    周且听勒紧了缰绳,毫不畏惧地站在那匹受惊的马身边,只见那马鞍已经摇摇欲坠,堪堪悬挂在马背上。
    他丝毫没有慌乱,甚至比刚才还要冷静,安抚性地抚摸着马背,将身体挪到受惊的马眼前,喉咙中发出持久且极其柔软缓和的声音,甚至伸出手去抚摸它颈部的鬃毛。
    他的动作并不大,而那匹嘶叫的马却真的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等到马术师匆匆赶过来时,那匹马已经不再危险,看着周且听的眼睛不时打着响鼻。
    马术师在听到第一声嘶叫时就迅速向这边跑来,路上看到迎面而来的游客面带惊惶更是心里直突突,一路上大脑乱得几乎一片空白,生怕过去之后看到无可挽回的画面。谁知等他远远看见那该死的马和陷入危险的游客时,却发觉场面被控制得极好,等他终于跑到近前的时候那马早就平静了下来,手攥缰绳的那名游客居然毫发未伤,且神色无比自然冷静。
    然而那马鞍却几近掉落。
    周且听看着众人举起马鞍上那断开的一段绳子,语气平缓道:“这就是起因。”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裴冀越靠越近彻底被激怒的一张脸,随即他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拽离了马的身边。
    “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咖啡机工作的声音穿梭在公寓中嗡嗡作响,电视机安静放映着某部讲述海洋的纪录片,解说纯正磁性的英音听上去就像被丝绸包裹住一般酥巃软,落地鱼缸中穿梭着几条养尊处优的艳巃丽热带鱼,正在海草间嬉戏追逐。
    入冬后午后的暖阳散发出蜂蜜色的光泽,照进公寓中成为一抹亮彩,氛围安逸静好。
    多好的环境啊,周且听无比难过地想,让他就着这样的环境安安静静喝一口咖啡怎么就那么难。
    “喝什么咖啡!你还喝咖啡?还喝我家的咖啡??你犯病的时候怎么不惦记惦记我们!一句话说就敢玩极限游戏啊你,你还挺会玩心跳啊你,嗯!?那马壮得跟头牛似的你也敢动手?你倒是也壮成牛你再跟人家过招啊!你知不知道那马扬蹄的时候你有多小嘛!”裴冀来来去去地在他眼前走动,说着说着叉腰的手直接伸到乖乖并腿坐好的周且听眼前比划,险些直接戳他脸上,“就这么点,看见了没,你当时就这么点!万一你缰绳没攥巃住怎么办,嗯!?万一它没看见你一蹄子踹过来怎么办,嗯!??万一你没控制住它怎么办,嗯!???”
    他越说越激动难以自制,吕品和小景早就十分识相地跑到厨房去准备晚饭了,偌大的客厅就留下周且听一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坐在沙发上听训。
    “有话不会好好说嘛,哦说一句我觉得是马具松动出的事很难嘛,啊!?我们是聋啊是傻啊非得你前景重现一遍才能懂?自己一个人驯服了那么大一匹马挺自豪挺骄傲的吧,你他妈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瞎逞能啊!做事有点分寸能死不,啊!?能死不?跟我们说句话能死不?能死不!你鼻子底下那玩意儿专门用来吃饭的啊!”
    裴冀怒气值和他的分贝成正比,越说声音越高,最后震得厨房里那俩围听群众都打了个哆嗦。
    周且听带了点小委屈地艰难开口小声为自己开脱:“我以为你们知道我要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成功引起了裴冀又一轮怒火,简直更胜之前,“我巃□□说什么!?你以……你说你以为我们知道?你他妈哪来那么多以为!我还以为你要被那马踩死了呢!你他妈被踩死了么?嗯!?你以为……你以为顶个卵用啊!”
    周且听顿时闭上了嘴,发誓再也不说话了。
    “你别跟我这儿装哑巴!知道错了没有!”裴冀说着盯着周且听那张明显起皱的巴掌脸,“说话!张嘴!”
    周且听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地挤出来一个字,“哦……”
    “哦什么哦,我问你知道错了没!”
    “……知道了……”
    “以后还犯不犯了!”
    “不犯了……”
    “再犯怎么办!”
    周且听仰起头来,可怜巴巴地问:“你要对我做什么?”
    裴冀一看他那副恨不得泛出巃水光的狗狗眼就觉得怒火浇灭了一半,一口老血却涌上喉头。明知道这家伙浑身都带着戏想哭想委屈想楚楚可怜都是秒秒钟的事儿,可还是有些抵抗不住平时不嗔不喜的大男人跟他装萌,那冲击力确实不小。
    他一屁巃股跌坐在沙发上,撑着青筋直跳得额角喘了口气松懈下来,“妈的……”
    周且听见他似乎不打算再□□自己,就暗搓搓地想伸手去够那杯看上去极其可口的咖啡,结果手刚伸出去一半就听见裴冀余威犹存的一句“住手——谁允许你喝我家咖啡了。”说完自己却粗巃鲁地一把夺走仰头一饮而尽,刚才连吼带嚷说的这一堆的话,渴死他老人家了。
    周且听继续委委屈屈地缩回他那一角。自打成年以后他都多少年没用当年这一套街头生存绝招了,没想到愣是叫裴冀硬生生又给逼得不得不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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