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该擅闯翊坤宫。父皇,儿臣已经知错了。”
    说到后半句,江锦月的语气中带上几分撒娇。
    从前她做错事,只要对着父皇撒娇,父皇多半都不会追究她。这次想来也是一样的。
    赵琼华再亲,毕竟只是外甥女。同她自然是没有办法比的。
    想到这里,她又扬起头,颇为得意。
    “咦?我这几日也没见太医啊。”赵琼华歪头,很是疑惑地说了一句,而后指了指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宫女,“倒是她们,由着公主的任性,不得不去趟太医院了。”
    那几位宫女都是翊坤宫的人,身上的衣服破了不少,手背和脸上还有新伤,隐隐透着血迹。
    都是方才阻拦七公主,被七公主的人打的。
    “你胡说!本公主只是让人拦住她们,根本……”没有让人动手。
    不等她后半句话说完,皇后便厉声喊住七公主:“锦月,你这次闹得过头了。”
    “夫子教你的,你怎么能转头就忘?皇家人,要有皇家人的担当和责任,你也是公主。”
    贤妃见状,没好气地瞪了七公主一眼,赶忙接下皇后的话:“是臣妾这段时日考虑着齐修大婚和纳妃的事,对锦月有些疏忽了。”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看着锦月,让她多抄几遍《汜胜之书》长长记性。”
    与其让皇后娘娘严惩七公主,不如她先开口,即便皇后想借题发挥也不行。
    皇后要为她的皇子争储位,她又怎么能阻拦自己的儿子?
    只是贤妃算到了皇后,却算漏了一个赵琼华。
    “抄几遍农书?”赵琼华反问一句,又小声嘀咕着:“以前夫子又不是没让我们抄过,七公主不还是没记住吗?”
    抄书,过手不过脑的事情罢了。
    而且以贤妃的能力,随便找几个会模仿笔迹的人抄一抄,即便皇后知道这不是七公主写的,但看在贤妃的份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像是不确定抄没抄过农书一样,赵琼华转而好奇地问道许锦湘,“锦湘,夫子是不是让我们抄过农书?”
    从一进金銮殿,知道这里不是自己能随意开口说话的地方,许锦湘就彻底让自己当个隐形人,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只等事情了结之后离开。
    她没想到,眼看着事情快要结束了,赵琼华居然会扔给她这么一个问题。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就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投落在她身上,等着她开口。
    这问题,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
    赵琼华最近这么总是把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抛给她?
    只是比起赵琼华,此时的她更加得罪不起贤妃和七公主,“姐姐,夫子明明没……”
    “没”字刚开口,尚且还未咬实的时候,一直没参与到其中的淑妃突然开口,是对赵琼华说的。
    “琼华,别为难许小姐,她是无辜的。”
    一句无辜,彻底把许锦湘排除在外。
    知道淑妃是在护着赵琼华,却也断了她的路,许锦湘只能低头,暗自咬唇,掩在长袖下的手却蓦地紧攥成拳。
    皇后睨了许锦湘一眼,没说什么,转而直接问着赵琼华:“依着琼华的意思,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觉得啊……”赵琼华故意拖长音,扫过贤妃和七公主的脸,悠悠开口:“既然抄书没用,那还有什么能比亲身体会更让人深刻的呢?”
    “你的意思是……”
    赵琼华甜甜一笑,却说出对七公主来说最残忍的话:“让七公主亲自去京郊别院,下田种地。”
    “不行!”
    五皇子闻言,立刻出声反驳着赵琼华。
    让从小娇生惯养七公主亲自下田,她于心何忍?
    “琼华,我不同意。你换一个。”
    赵琼华翻了个白眼,好笑地看着五皇子,这话听起来义正言辞的,倒像是她错了一般。
    “咳咳……”
    她正要回敬五皇子几句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道不大和谐的咳嗽声。
    循声望去,赵琼华只见谢云辞手中的茶水空了大半,他另一只手拍着胸骨处,衣襟微湿。
    见她望过来,谢云辞停了拍打的动作,惜字如金般地留下四个字:“郡主妙啊。”
    第13章 下套
    把娇贵的公主放到京郊亲自去下田种地,体验民生民苦,且先不论七公主会如何,但在这上面,赵琼华确实占了理。
    即便是贤妃也没办法说什么。
    皇后娘娘都能亲自做的事情,七公主又为何不能?
    谢云辞这明摆着一边看戏还不忘点评两句的行为,让五皇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谢二公子,这是金銮殿,不是外面戏楼。”
    七公主的事,再怎么离谱他也都只能瞒下去,不能坏了自己妹妹的声誉。
    谢云辞一个外臣,如今能进金銮殿看着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他竟然还想干涉此事。
    谢云辞拍拍衣袍,“云辞自然知道这里是金銮殿,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五皇子不必如此激动。”
    “琼华郡主说的倒也没错,也省得五皇子再费心思了。”
    “你……谢云辞,本殿……”五皇子深吸一口气,还想再反驳谢云辞,为七公主争取到一线生机时,赵琼华忽然开始鼓掌。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金銮殿里,尤显突兀。
    “谢公子还是懂情理明是非的。”赵琼华停下动作,转而望向五皇子,“五殿下,七公主如此刁蛮无礼,其实说白了你作为兄长也不是毫无责任。”
    “做错的事说错的话,总该会有代价的。没有什么是能轻描淡写过去的。”
    上一世如果不是七公主从中挑衅,她和哥哥不会落到如此生疏的地步,许锦湘也不会得到机会,和五皇子暗通款曲,直至把她送给南燕太子。
    说她迁怒也好,算账也罢,上辈子的债,她总归都是要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要想和许锦湘算总账,就要先折掉七公主这个翅膀。
    五皇子见她态度如此笃定,深谙她性子吃软不吃硬,他便软下态度,和赵琼华打着商量:“琼华,今日锦月得罪你是她不对,我在这里替她道歉,你就别和她计较了。”
    “之前你不是想出京玩吗?过几日我陪你去如何?”
    这是在贿赂她,还是在好心“施舍”她?
    赵琼华低低笑几声,笑声中是说不出的自嘲意味。
    出京去玩,五皇子这句话若是放到从前,她定是十分欢喜的。别说是原谅七公主,便是让她去请旨赐婚都行。
    只可惜她从那般虚妄的情爱中清醒过来,不会再上五皇子的当了。
    甜言蜜语,不过是五皇子用蜜糖谎言铸成的一把利刃,手起刀落,破碎一地的是她的昭昭情衷。
    “方才殿下问谢公子,如今琼华倒也想问五殿下一句,可还记得这里是金銮殿?”
    “舅舅平日里最厌恶官员私下行贿,予以好处。殿下既然已经入了朝堂,又为何明知故犯呢?”
    赵琼华向前倾身,微微靠向五皇子,声音不大不小,却可以让全殿的人都听到。
    “郡主,有些话不可乱讲。”贤妃一惊,赶忙喝住赵琼华,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后打着圆场,“本宫知道最近你和齐修有些矛盾,但过几日就好了。今日回去本宫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边挽回着局面,贤妃还一边悄悄观察着玉阶之上的仁宗。
    还如同从前一般,仁宗一手扶额,手上还捻动着佛珠,作思考状。
    仁宗这副模样,贤妃最熟悉不过,以前有嫔妃闹事闹到金銮殿或者坤宁宫时,仁宗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只是听着,转着佛珠。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之后,仁宗才会发话。
    目前还是这样,说明仁宗还没被赵琼华的只言片语带走,没对五皇子起疑。
    贤妃想着,兀自松了口气。
    “哦,原来不能说五殿下。”赵琼华恍然大悟,堵得贤妃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个赵琼华,怎么几日不见,惯会颠倒黑白了?
    “那就说说我吧。”她接着话,一手抓着垂落鬓边的流苏,一下一下玩着,“贤妃娘娘,我只把五殿下当做自己的哥哥,妹妹和哥哥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呢?”
    “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五皇子的,娘娘也不必担心我会坏了殿下的名声。”
    “今日的事,和娘娘、五殿下都没关系。七公主做错了事,就该有代价。相信皇后娘娘也会秉公办事的。”
    谢云辞闻言,抬眼看了赵琼华一眼,而后低声问着七皇子,“你这表妹,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
    “看样子聪明伶俐了不少。”
    “她本来就不傻。”
    淑妃就坐在两个人旁边,听到两个人的话,她轻咳了两声,给仁宗身边的徐公公使了个眼神,开口说着。
    “确实,琼华和五殿下算是兄妹,哪里会有隔夜仇呢?贤妃姐姐这话就误会了。至于七公主今日的事,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臣妾就也不插手了。”
    皇后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转而询问着皇上:“此事毕竟事关琼华郡主,不知皇上怎么看?”
    贤妃见皇后这般,脸上虽然维持着笑,暗地里却在咬牙。
    交给皇上,以皇上对琼华郡主的偏爱程度,七公主定然讨不着好。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赵琼华在理,七公主也没能把局面掰回来。
    皇后可真是,知道不给自己惹麻烦。
    “就依着琼华说的,让她去京郊住一个月,好好体验体验民生。”片刻后,仁宗才开口,盖棺定论。
    七公主一听急了,连忙站起身,“父皇,你不能因为赵琼华一两句话就这样惩罚我,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越说她越觉得委屈,一想到要去京郊种一个月的地,她就感觉眼前一片昏暗。
    她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她拿着绣针刺绣时贤妃都怕她不小心扎伤了手,如今去种地,她哪里受得了?
    “父皇,从前赵琼华那般不懂礼,还顶撞夫子、逃学,您不也只罚她抄书吗?儿臣把农书抄五十遍如何?”
    “儿臣不想去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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