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觉得不够,琼华也可以与你割袍断义。”赵琼华放下茶盏,没再过多留意五皇子的反应,就准备抬步离开雅间。
    一室沉默。
    等她快走到雅间里间的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江齐修的话,“琼华,明明不久前你还送过我荷包。”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当你今日只是在同我开玩笑。”
    她都闹到如今尴尬的境地,甚至不再估计他身为皇子的面子,江齐修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
    真是稀奇了。
    赵琼华停步,转身回望,恰好对上江齐修的视线。她笑得明媚,雅间内的烛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她更加妩丽。
    “那个荷包,殿下若喜欢便留着,不喜欢扔了就是。只当是琼华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她听说,因着七公主在京郊种地,没少吃苦,日日托人送信回宫同贤妃诉苦,连带着江齐修都时常去京郊看望她。
    许锦湘和七公主关系亲近了些,时常也会和江齐修聊上几句。
    如此一来,她真正想要送给五皇子的这份好礼,想必就更不远了。
    说罢,她就直接出了里间,朝雅间外面走去。
    “下个月姑母忌日,你记得回崔家看看祖母。”
    雅间门口不远处,崔珩忍着耐心同谢云辞说完正事,又朝雅间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问道:“你怎么和郡主在一起,你们两个没出什么事吧?”
    第33章 两千金
    雅间内, 无意听到崔珩的话,赵琼华的脚步猛然一顿,原已经放在门环上的手也垂落在身侧。
    回荡在她耳畔的, 不是崔珩那句提防着她的话,而是他的上一句话。
    崔珩的姑母……那不就是谢云辞的母亲吗?
    可永定侯夫人尚且安康, 近几年身子也调养得不错,听人说起, 前几日永定侯夫人还进宫去看望过贵妃娘娘,还与贤妃娘娘聊得甚欢。
    这忌日一说,又从何而来?
    仿佛听到了什么后宅秘辛一般,赵琼华此时感觉自己进退两难, 不好出去又不想再往回返。
    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
    雅间外, 崔珩全无察觉一般, 见谢云辞微微走神, 他拍了拍谢云辞肩膀, 追问道:“我方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外祖母一直都很挂念你,除却年节那会儿你还没回过崔家。”
    “你这也及冠了, 官位和婚事总该有一个安定下来。”
    怕谢云辞真没听到一般, 崔珩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说得比之前更为细致, 只希望谢云辞能听进去一言半辞的。
    “听到了。我不想入仕。”谢云辞拿折扇拍开崔珩的手, 撩袍坐在红木椅上, 一副倦于听训的模样, “你这念叨的本事, 难怪御史台的谏官会怕了你。”
    他朝雅间那边瞥了一眼, 只当不知, 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婚事, 你回去让舅母告诉那个女人,我的事,不需要她插手。”
    崔珩知他早已搬离侯府,另立府邸,连每年回去的次数都是寥寥。两次三次见他都是这副态度,不管谁说,他是半点都不听,更不会照做。
    当年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
    仕途一事,崔珩偶有耳闻,如今侯府尚且还有人撑着,倒也容得下他这般行迹。
    只要他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什么都好说。
    想到这里,他忽又回忆起方才雅间里那荒唐的一幕,谢云辞和五皇子大打出手,末了还站在琼华郡主身前,像是在护着她一般。
    该不会……
    崔珩眉心一跳,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抿唇,有几分犹豫地试探道:“你该不会是想把郡主抢过来吧?”
    琼华郡主的行迹,虽没有传遍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但像他们这种时常和朝堂后宫打交道的人,大多都知道内情。
    琼华郡主心仪五皇子已久,虽不常提起婚嫁,但也有这个迹象。
    他这个二表弟,该不会是想拆散琼华郡主和五殿下,然后自己娶琼华郡主吧。
    谢云辞一阵无语,伸手夺过崔珩手中的茶盏,放到茶桌上,“别喝茶了,省得明日带着浆糊去上朝。”
    一天天的,明明是个吏部侍郎,想的却比书局里的写书人还离谱。
    “我奉皇上之命,教郡主骑射。先生带着自己学生出来,提前熟悉功课,有问题?”
    “崔侍郎若是这么好奇本郡主的婚事,不如亲自来问本郡主,这样还更快一些。”
    崔珩尚且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赵琼华的话,算是在回应他方才的话。
    不到一个时辰内,前后被赵琼华抓到两次,即便是在朝堂上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崔珩都没有过如此窘迫的感受。
    “是下官逾矩,还望郡主恕罪。”崔珩起身,双手作揖一拜,以表歉意。
    赵琼华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而后在谢云辞对面落座,却没去看他,“好说,只不过本郡主可没心上人。崔家世代风骨高洁,琼华也听说崔侍郎一向谨言慎行,自然是信你的。”
    前面以郡主身份压崔珩,又提起他一向谨慎,其中是何意味,崔珩也不傻,很快就明白过来。
    不过是希望这种话,不要再从他口中、甚至是崔家人口中传出去。
    都说琼华郡主不好惹,他从前还不觉得,如今会面,他才发觉郡主和他这二表弟有些相似,一个纨绔一个恣意到乖张。
    “郡主放心。”
    谢云辞支颐看戏,半点想为崔珩解围的意思都没有,等那两个人说完,他这才接过话头,抿了一口茶,他开口:“今晚我在茶楼差点被砸一事,表哥是不是也该有什么表示?”
    说着,他起身看向正带着人上来的掌柜,只笑不语,而后推开了另一间雅间的门。
    一行人,总也不好一直坐在雅间外,挡了别人想出来的路,影响多不好。
    “这件事是茶楼的问题,你想要什么,表哥都应你,崔家那边也不会说什么。”崔珩阖上门,让掌柜换了新茶和糕点,问着谢云辞。
    今晚他正巧也在茶楼,三楼有栏杆砸落一事他也得到消息,却没想到差点被砸的人会是谢云辞和赵琼华。
    即便如此,该赔偿的也是要过明路的。
    “赔偿啊……”谢云辞拖长音,有些为难,“我听说表哥前不久得了一套海棠琉璃头面,不如当做赔偿。外加两千金如何?”
    赵琼华还在品着上好的雨前茶,乍然听到谢云辞的话,她差点就被呛住。
    “咳咳……”
    两千金……尽管她不知道那套海棠琉璃头面是何模样,但琉璃本就难得,海棠花样式又精巧,能做成一套面首,还放在崔家。
    怎么想这套头面,都已经价值不菲了。
    更何况谢云辞还有附加条件。
    这敲起自家人竹杠来,谢云辞这是毫不留情啊。
    崔珩深吸一口气:“你换个条件。”
    两千金,对崔家人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更何况还有那套海棠琉璃头面。
    “不换。”谢云辞搭着腿,“两条人命,表哥觉得不值吗?”
    如果砸中赵琼华,那即便把崔家这座茶楼拆了都丝毫不冤枉,皇上那边也不会如此就草草了事。
    如今栏杆断裂没砸中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茶楼掌柜自己没有丝毫察觉,还被人反过来利用,再不惩戒一番,迟早也要出事。
    更何况,差点砸伤赵琼华,已经是一件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大事了。
    谢云辞垂眸,掩盖住眼底的阴鸷,装着可怜,“方才你还催我婚事,万一我人被砸到,休养几个月的,恐怕你们想的就更没有希望了吧。”
    “我一没军功,二没官位,若真出个什么事,连聘礼都凑不齐,表哥想让我娶谁呢?”
    他名声本就不好,也从未在意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至于娶亲,更是他不敢想的事。
    如今用来敲崔珩一笔,却也是个顶顶不错的理由。
    中间崔珩几次想插话,尚且还没开口,就被谢云辞打断,不给他一点机会。
    几次下来,崔珩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也知道谢云辞是半点不肯让步了。
    “容我回去先和父亲商量一声。”
    “好,那套头面就直接送到镇宁侯府,两千金送到永乐坊。”谢云辞干脆把这土匪作风贯穿到底,磨了一会儿见崔珩松口,他就直接报好了地址,“代我谢过舅舅。”
    说罢,他起身,朝赵琼华做了个手势,搬出她之前的那套说辞,“七皇子还在等着,我们就先告辞了,表哥别忘了。”
    “哎你们等等……”
    见两个人这就要离开,崔珩急急开口,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前面两个人走得更快,步履生风一般,几下就走到楼梯口。
    “……”
    直至跟着谢云辞从后门出了茶楼,赵琼华都还在感叹他这套敲竹杠的手法。
    如此娴熟,从前怕是没少敲过别人。
    在茶楼耽搁的这好一会儿时间,远远还能听到城西主街上的喧闹声。相比于方才,其他街巷上的人已经少了些许,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朝长安楼走去。
    游人如织,放眼望去,与赵琼华和谢云辞一样、是走得相反方向的人并不多,熙来攘往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赵琼华小心往路旁走着,避让着街巷上成群嬉闹的孩子。
    轻花节,她来逛过也玩过,中间甚至还发生了意外,半天下来,哪怕兴致再高,此时也被消磨殆尽。
    “那两千金,我随后派人送到侯府,就当是充入你的小私库了。”
    谢云辞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赵琼华身后,等周围人少了后,他才开口。夏风微凉,吹来市井街巷中的榴花香,也将他的声音吹散了些许。
    两千金给她?
    赵琼华猛然停步,望向谢云辞的那一瞬,绚丽烟花在他背后的天际猝然炸开,明灭交替之际,她看清了谢云辞此时的神情。
    眼尾衔笑,虽是不羁,但总也透露着几分雅致温和。
    仅凭这副相貌,也不怪永定侯夫人给他说亲事、每说一家都应一家。
    只可惜他不愿意。
    “可你不是说,这要放到你以后的聘礼当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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