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一会儿郡主去找麻烦,夫人还不知情,处于被动。
    另一边,赵琼华拐过花厅,没去找许周氏,反倒是径直去了正清堂。
    院子内,老侯爷正逗弄着笼子里的鹦鹉,闲情雅趣,正是轻松之时,听到下人禀报赵琼华来了,老侯爷有一瞬讶异,“让她进来。”
    “琼华啊,你今日来找祖父是有什么事?”
    他和赵琼华的祖孙情一向不深厚,自幼她更是很少会来正清堂,若是无事,她定然是不会来的。
    赵琼华行礼请安后,直直跪在地上,委屈开口:“还请祖父为琼华做主。”
    说话间,她在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酝酿出几滴眼泪,抬头时泪眼朦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第52章 指认
    花厅里, 许周氏闻讯赶到时,只见到掌柜一个人在品茶,时不时还向外张望着, 满脸都是拘束和忐忑。
    “你不在锦罗坊怎么突然来了侯府,赵琼华呢?”借口支开还在花厅周围忙碌的下人, 许周氏上前,不善地问道。
    掌柜连忙起身, 看到许周氏就仿佛看到主心骨一般,“郡主说锦罗坊中有事要和您商量,让小的一起跟来。”
    “郡主……郡主离开前说是去找您了啊。您没和郡主一起来吗?”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往许周氏身后看去。
    除却许周氏自己的心腹外, 空无一人。
    许周氏闻言皱眉, 直觉一般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 而且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来不及和掌柜解释太多, 她端着腔调, 开门见山地说:“本夫人这几日正忙,锦罗坊已经交给了郡主。如今郡主不在府中, 掌柜若是有事, 过几日等郡主得空了再来。”
    若放在从前,赵琼华这般, 许周氏也只会纵容着她, 只生怕赵琼华不够骄纵;但这几个月赵琼华的转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对她、对锦湘的疏离, 私下里更是不加掩饰。
    许周氏摸不清楚赵琼华到底想干做什么, 却不能不处处提防着。
    掌柜跟着许周氏做事这么多年, 也是个通透的, 连忙顺着台阶说道:“那今日是小的叨扰了, 多谢夫人提醒。”
    “本郡主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掌柜怎么就要急匆匆地走了呢?”一声清晰的轻笑,赵琼华扶着老侯爷,缓步从花厅不远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老侯爷久不上疆场,但精气神却已经很好。坐到花厅主位,老侯爷扫了一眼掌柜,而后目光落在许周氏身上,“我记得,嘉懿走后,她名下的所有铺子都交由你打理了。”
    在正清堂,赵琼华就已经啜泣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老侯爷。
    今日有人去锦罗坊闹事时,城西不少百姓都在看热闹,想来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在京中传开。
    赵琼华瞥了一眼掌柜,让他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而后抢先许周氏一步开口:“您是都交给了婶娘来打理的。因着娘亲去时琼华太小,您不放心就都交给了婶娘。直到前段时间我才接过锦罗坊。”
    许是还没从方才那场哭诉当中缓过来,她此时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丝丝哭腔,只是她眉目间的神情、品着清茶的姿态,怎么都与楚楚可怜这四个字相去甚远。
    许周氏眉心一跳,先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嘉懿是长公主的封号,即便现在她早已逝去多年,但没人敢忘记她。
    “舅父你当年确实是这么叮嘱我的。这些年来侯府的公中在我手中,我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郡主长大了,长公主名下的铺子,我也一早还给了郡主。”许周氏得体笑着,亲近拍着赵琼华的手,“今日郡主把掌柜叫来,可是有不会的事要同婶娘商量吗?”
    “不亏是婶娘,本郡主只是把掌柜唤来,您就猜到本郡主有困惑,还真是料事如神呢。”
    当着老侯爷的面,赵琼华正大光明地抽回自己的手,拿帕子细细擦拭着,“先前的事我不大了解,还请婶娘为琼华解惑,这位掌柜在锦罗坊做了多少年了?”
    “八年有余,他做事向来得力。”
    “八年啊……”赵琼华捻弄着手腕上的串珠,“本郡主记得,我娘也是八年前去世的。可之前的掌柜,仿佛不是这位吧。”
    八年前,长公主因病去世;老侯爷一意孤行,非要把侯府的公中交给许周氏,连带着长公主名下的所有地契铺子。
    人走了才八年,锦罗坊换掌柜竟然也八年。
    掌柜起身,连忙跪在地上,“回郡主,长公主去后,刘掌柜悲伤过度,没多久就回了乡下,小的才顶上的。”
    悲伤过度,请辞回乡。
    还真是千篇一律用不厌倦的理由啊。
    刘掌柜若还在京中,只怕恨不得亲手处置了他。
    “是吗?”赵琼华语调上挑,起身接过紫菀手中的一沓纸张,交给老侯爷过目,“那这八年来,掌柜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呢。”
    提到后半句,她刻意咬重好事两个字,意味再明显不过。
    “下药暗算刘掌柜,让他口不能言,事后威胁他,让他被迫回乡养老。
    擅自偷换锦罗坊的货源,偷梁换柱,用着高等布料的银子,却卖的一般料子。身为掌柜,想来你在账本上也没少花心思琢磨吧。
    今日有人借口锦罗坊卖了劣质布料来闹事,想来也和掌柜你脱不了干系吧。”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同时又像是落石般、字字砸进掌柜和许周氏心里。
    毕竟掌权多年,许周氏表面功夫一向做得无可挑剔。心下的震惊仅维持了须臾,她就沉稳开口:“郡主啊,你若是想换一位掌柜,只管和婶娘开口便是。这些天花乱坠的话,可不能乱说。”
    掌柜也帮腔,当着老侯爷的面苦着脸,“小的自认这么多年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郡主若是一句话,小的定当万死不辞。”
    老侯爷也恰好看完赵琼华递过来的东西,除却地契、一张早已泛黄的声明、一些按过手印的证词,也就只有一本锦罗坊的账本。
    “琼华啊,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人证和物证吗?毕竟空口无凭。”
    账本、证词这些东西,毕竟也都可以伪造。
    没有更有说服力的物证、甚至人证前,单凭这些,老侯爷说不了什么。
    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赵琼华犹豫点头,看向许周氏和掌柜,几分欲言又止,“物证和人证……”
    “郡主可是有难处?”许周氏见她心虚,料定她没有其他证据,便自觉搭上话,“郡主有话但说无妨,老侯爷在这里,一定会为郡主你、为掌柜做主的。”
    那就好。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赵琼华轻声叹气,垂眸间,眉眼中暗含笑意,“既然婶娘都开口了,那本郡主也不客气了。”
    “劳烦祖父您派赵叔跟着白芍去趟锦罗坊的仓库,拿几匹布料过来。”
    许周氏和掌柜刚要点头,就听到赵琼华的后半句话,所有冷嘲暗讽的话都成了欲言又止的惊讶。
    “记得,是旧仓库的布料。”
    同时,赵琼华又吩咐青鸢回琼华苑走了一趟。
    老侯爷不清楚锦罗坊中的情况,对赵琼华的话也没质疑,直接让自己心腹跟着白芍离府直奔锦罗坊而去。
    那个地方,赵琼华怎么会知道的?
    掌柜怔神时,思绪止不住地翻腾。
    那个放置破旧布料的仓库,只有他和许周氏知道,一般人不会去仓库,更别提那个积满灰尘的地方。
    也许是郡主想要诓骗他们也不一定。
    花厅里所有人缄默不语,赵琼华一手端着茶盏细细品着,余光偶尔扫到掌柜那边,对他和许周氏的暗示视而不见,整个人都十分波澜不惊。
    反倒更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事情紧急,白芍的动作也快,来回一趟很快便与人带了布料回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褚今燕,以及一位面生的少年。
    赵琼华施施然起身,看了一眼布料,确实是那批布料,“辛苦赵叔了。”
    “郡主见外了。”赵泉颔首,几步走到老侯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赵泉跟在老侯爷身边已久,甚至跟随老侯爷上过战场,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赵泉的话,老侯爷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闻言,老侯爷抬眼看向掌柜,虽至平淡,但威压仍在。掌柜低头,不敢再抬头。
    “这些旧布料,是掌柜积压许久。祖父您不涉猎布庄生意,可能不了解。这些布料都是此等布料,被蚕丝虫啃食之后,才成了这副模样。
    掌柜自知卖不出去,就只能积压在仓库中。”
    赵琼华毫不介意,将布料平展开来,一目了然。对折时还不觉,一展开,一方不大的布匹上,已经被蚕食出许多大小不一的洞。
    扬手间灰尘也不少。
    一旁,赵琼华还在继续说着:“祖父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京中其他布庄打听,在挑选货源时,都会选提前处理过的、不会沾蚕丝虫的布料。”
    “掌柜积压了这么多破旧布料,难不成是想剑走偏锋,好经营好布庄吗?”
    “我……这些小的事先……”
    “你也不知道对吧?”赵琼华放手,任布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走到掌柜身边,她微微俯身,轻声质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补上亏空的呢?若不是本郡主提前着人熏香,只怕这仓库中的布料会越来越多。”
    “婶娘,你说是吧?”末了,她也不忘拉上许周氏。
    许周氏强颜欢笑,心里却恨死了掌柜的不小心。
    她分明提前叮嘱过多次,他怎么就让赵琼华悄无声息地知道了那个仓库,而且他们还毫不知情。
    褚今燕乘胜追击,顺着赵琼华事先准备好的说下去:“老侯爷您应当也知道,我外祖家一向都与布料运输打交道,在江南一带都很有名。
    长公主原先,是和我外祖家有白纸黑字的契约的。只是八年前就断了,说是锦罗坊已经有了其他货源。解契的证据也在您手中了。
    “我外祖父虽可惜,但也没有强求,哪知道会被这位新上任的掌柜弄成这样。”
    一边惋惜说着,褚今燕一边把身后的年轻人推了出来,“这是刘掌柜的大儿子刘年兴,当年投奔了我外祖家,他刚好来京城运货,我便将他请来了。”
    自从上次两个人易容后去探过锦罗坊,回府后赵琼华便暗自让褚今燕帮忙,顺着掌柜去调查,这才抽丝剥茧。
    寻到了当年刘掌柜离开的真相,寻到了尚且还愿意出面作证的刘年兴。
    总归也不辜负她们这段时间里的暗地筹谋,才等到了这个时机,一举收局。
    “你来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赵琼华开口,好让他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刘年兴径直跪下,不卑不亢,只陈述事实:“八年前,这位掌柜在我爹的药中下毒,加重了我爹的病情,甚至一度口不能言。”
    “后来他又来威胁我父亲,如果他不让出掌柜一位,他就能让我们一家都不得安生。”
    “他说,在侯府里有人替他撑腰,让我爹不要自讨苦吃。”
    平静地叙述着,刘年兴摸出几张早就泛黄、甚至字迹都难辨的药方,“这是当年大夫替我爹开的药方,前后不过几个月时间,风寒就突然变成了口不能言。”
    “时过经年,草民身上也没有再多证据。但还请老侯爷看在我爹为锦罗坊、为长公主效力的这么多年,还我爹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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