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侧面,明雁不得不承认,相貌与气质的确十分具有吸引力,所以嘴里的话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口:“宁休老师,您不要难过,您这么优秀,错过您,是她的损失。”这样的安慰方式,其实是十分拙劣的,如今小学生估计都不会说这么一番话来安慰别人。
    因此宁休听到这番话,倒觉得很可爱,他今夜心情的确有些烦闷,倒不是完全因为杨浅紫那番说辞,而是他并不喜欢这些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事。更何况自己关心、爱护了五年多的女人,就这么与别人约会了还瞒着他,身为男性,想要不生气,很难。
    可是他认为明雁是不可能懂的,他微微转过头,语气略带调侃:“你才多大,哪里懂。”
    “……”明雁听到他带着笑意的话,突然心里面涌上一股怒气,尤其那笑意有些许嘲笑的意味。
    明雁在娱乐圈待的日子不长,但也已有大半年,尤其这半年来,工作密度十分之大,形形色|色间遇到的人实在太多。其实他已经不喜怒于色太久,但此刻,兴许是仗着夜色正浓,他那股不开心便显现到了面庞上。
    宁休却看到了,心中更觉好笑。站起身,往左边走了几步,挨着明雁坐下,转身看他:“不服气?”
    又是这三个字,去年还在比赛的时候,他就说过这三个字。
    那时明雁终是服了气。
    但这次他就真的服不了这口气,他说的哪里不对了?值得宁休嘲弄。爱情不就是这回事吗,不合适的总会离开,合适的遇到再多阻碍也会在一起。
    一切都是夜色的错。以往面对宁休总是倍感压力的明雁到底没忍住,一时脑袋发热忘记了得罪与否的事,终是开口:“她都嫌弃你,不愿意承认和你在一起,你至于为她难过吗?我说得不对吗?为什么要嘲笑我?”
    宁休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并且说的时候语气极快,不容打断。
    明雁说完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尤其等了片刻都不见宁休有回应,悄悄抬起头看宁休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好好的一个生日,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心灰意冷:“对不起宁休老师,我口不择言。”你可不要让我们公司封杀、雪藏我。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明雁心想,我实在太知道害怕了,这半年多小心做人,不知为何就今天蒙住了。
    “真诚不做作是好事,但要看对象。”宁休好像并没有生气,反而说起了这么一段话。
    明雁皱眉想了片刻,没有明白其中语境。
    宁休伸出手缓缓抚过他头顶的发旋儿:“娱乐圈这个地方可容不得你冲动行事,幸好今天是我。对别人切记不要轻易托付真心与信任,尤其说话要注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话虽粗鄙,意思却对得很。”
    明雁在宁休的手轻柔地抚过时,身子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手臂上密密麻麻爬上了鸡皮疙瘩,他觉得有些怪异,此刻宁休缓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恍惚才明白,宁休是在教导他?
    “可是为什么幸好是你,和你说真心话就不碍事了?”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宁休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收回手,站了起来:“走吧,今晚就住这里。明早我送你回去。几点开始工作?”
    明雁懵懵懂懂跟着宁休站起来:“七点。”
    “嗯。”
    随后两人再也没有交谈,明雁低着头缓缓跟着宁休的影子走,刚踩上他的脑袋,他的影子便往前走了一步,明雁便再抬脚踩上去,他再往前走,循环往复,不知不觉走到一扇门前。明雁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家酒店。
    前台负责check in的姑娘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身份,有礼貌又很专业地给他们办了入住,一人一间房。
    明雁先进了房间,他用房卡打开门,转身看向宁休:“谢谢宁休老师。”
    “早些休息吧。”宁休留下这句,没等他关门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明雁又走出房门,看着宁休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房间是一间商务套房,装饰很得体,并且看得出私密性很重。
    他觉得这个生日实在神奇,十六岁的最后几个小时,居然是跟一个算是陌生人的陌生人一起度过。
    他刚脱去外套,准备泡澡睡觉。
    房门被敲响,他动作停滞了会儿,以为是宁休,大步上前打开房门,门外却是一位服务生,女孩儿笑得很甜美:“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餐。”
    他并未点餐,却还是让开了身子,让她进来帮他在桌上摆好。
    等她走出门,明雁走到桌旁,揭开大大的盖子,一股水汽迎面而来,白色的薄雾当中,明雁看到桌上摆着的是一碗面,彩釉瓷碗,十分漂亮。面上用胡萝卜雕了一只兔子,还有胡萝卜雕的四个小字:生日快乐。
    他觉得鼻子有点酸,随手抓起了一个东西,摁了几下,待电视声音响起,他才知道自己随意拿到的是遥控器。他看向电视机,这个频道居然在播放《少年加油》十进九那场比赛,他听着主持人的话,清楚地知道,下面是他的口琴表演——《仙客来》。
    他将视线移往电视机的右上角,23点55分。
    很快他就听到了自己吹奏的口琴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自己。其实他觉得有些别扭,他从小学各种乐器,只是为了娱己,并非娱人。但如今生计所迫,这些是他唯一能依靠的。
    据说那天的口琴吹奏,使许多人哭了。
    他现在听自己吹奏,倒不会哭,他已经很久没再哭过。父亲死的那天,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把这生的眼泪都流掉了,说来矫情,但的确如此。
    他深呼吸,抱起桌上的碗,挑起面往嘴里送,原来面下还有七分熟的荷包溏心蛋,还有许多的鸡丝与菌菇,不知这面汤熬了多久,十分之香。他埋头大口吃面之际,听到自己吹的曲子到了尾声,便又抬起头看了电视机一眼。
    却看到了宁休,在最后一段旋律里,摄影师将镜头在宁休身上停留了几秒,明雁嘴巴里还有面条,此时却有些狼狈地张着嘴巴,看到镜头上宁休隐隐地居然在笑,他的身后无数女孩儿都在哭,唯他一人在笑。
    那不是嘲笑,明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他觉得那是赞赏的笑。
    他垂下脑袋,碗里面汤上浮着四个字与一只小兔子。
    他属兔,这是他十六岁生日的最后一分钟。
    他鼻子越来越酸,他想自己的眼圈也许红了。
    他捞起兔子送到嘴里,吃掉。再一一吃掉生日快乐四个字。
    其实,明雁已经不再矫情许多年。毕竟这两三年活得艰辛,生活都难以维系,哪儿还有时间矫情。
    可是他此刻却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情绪。
    待他再抬头时,他的表演早就结束了,电视机右上角的时间也已变成了0点12分,面早被他吃尽。他之前是坐在地板上吃的面,此刻他撑着地板站起来,有些浑噩地往浴室走去。
    洗漱好后,裹上酒店的浴袍走出,躺在床上翻了好几圈,还是拿起手机爬了起来。
    最起码说声谢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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