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严谨信问蓝妈妈,他不在这些日子家里如何。蓝妈妈害怕严大人,当初在黎宅做事,顾大人是脸上时不时带着笑,人也随和没什么架子,严大人就不同了。
    她不敢掩埋,实话实说。
    “我是问小树身子,他操累久了,如何补?”
    “那得好好坐月子,寻常一个月,严夫人最好坐两个月,计较好一些,月子里最是补人,少操劳费精神,如今天气冷,正合适。”
    柳树实打实坐了两个月,之前他怀时包括生时,家里大小,还有店铺都是他管,如今倒是一下子闲了,店铺里英哥儿和石磊,家里蓝妈妈管着小事,后来男人回来了,管大事。柳树还奇怪,男人怎么不忙了?
    可他没问,他想起男人说辞官这事。
    就随便吧,歇一歇也好。
    后来男人没辞官,新皇帝给还升官,赏了府邸、银钱、仆人,自然以前冒犯过的、得罪过的都上门赔礼道歉,只是全被拒在门外。
    蓝妈妈月银也升了,成了后宅的管事,前头是方六。全都是黎家当时用的人,蓝妈妈说她以前都是干粗活的,肯定管不好,失了分寸——
    她以前做工的主人家,也就是个五品的官,如今严大人正三品。
    但柳树信蓝妈妈,一是他手头没人可用,现在买的谁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鬼。二是他不在意背后嘀咕他粗俗的,他一个没身份的农家夫郎,泼辣粗俗还干买卖的事——背地里想打听都知道。
    “……该咋样就咋样,管的严一些,现在也不用我出什么场合巴结谁,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柳树说。
    守孝禁娱乐杂耍,哪怕过了三个月时间,柳树也能推一推。
    蓝妈妈就顶着头皮上了,之前是从没想过,她从一个厨房里的打下手到如今三品大员府邸后头做管事,月银如今三两银子,攒个五六年能在京里买宅子了。
    府邸大了,事也多了,可严谨信好像是闲了些。柳树时常纳闷,都升了官了,三品的大官,怎么还没以前忙活了?
    七月京里天气炎热,柳树在家里穿的流光绸,睡醒第一件事问梁管事出发了没?
    哦,出发了。
    后来就问梁管事回来了没。
    这才出发几天呀?夫人您歇歇?太热给您打个扇子凉快凉快?不能太用冰,省的凉了,大人说了不能贪凉。
    官员有冰敬、碳敬,那就是夏冬两季,但也不是说只要当个官就有,碳敬还好说,给不起银丝碳,寻常普通的碳也能给当官的送一筐。可冰就是难得,尤其还是夏日。
    大历京官,四品以上才有冰敬之说。
    官和官还有的分,冰的大小。如今严谨信这儿,冰送的快,又大块,可严家一家子老幼,柳树贪凉快但才生产过,严谨信不许让冰放的太近,要冷一冷,那就冰盆放在里屋,柳树坐在堂屋正厅,隔一间屋这么用。
    柳树差点能毛了,跟着严谨信喊:“这还有个什么凉快意思?白花花的冰都给我浪费了。”
    “风送过来,一丝丝凉意,正合适。”严谨信三伏天穿的也是里外三层,虽是夏日布料,但捂得严实。
    柳树憋得不成,“……你都不热吗?浑身背后都是汗,咱们一起凉快凉快不好吗,这么浪费冰。”
    “热。”严谨信拿着书,目不斜视,语气平缓:“这正是磨炼心智。”
    大白就听进去了,觉得爹说得对,也跟着这么做。
    柳树气得就把小黑给扒了,穿了个肚兜让躺在竹榻上,再盖了一方薄被,跟大儿子说:“你要是敢学你老子那么穿,回头捂的满屁股痱子,我就跟扒小黑一样,把你也扒了光屁股,就这么晾着!”
    “阿爹,这么做有辱斯文。”
    “反正又不是我丢面子。”柳树不急,他还治不了大儿子了。
    大白气得小脸通红,可回头快速的换上了他阿爹给准备的袍子,流光绸做的,冰冰凉凉的凉快,是远在昭州的黎阿叔送来的。
    后来梁掌事进京,自然是先跑严府,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严府可是热锅灶,可严夫人还是个爽快性子,跟着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但他们做下人的自然是不能以往那么对待,更是尊重规矩几分。
    “没见到黎老板,黎老板这次没出来。”
    柳树还略有些失望,可又一想,他在京里,周周哥就是出来了在唐州,他也见不到,天这么热,周周哥不来也好,多休息休息。
    跟梁管事客气完了,让蓝妈妈送梁管事,人还没踏出大厅门,柳树已经急的拆信了。
    看看周周哥写了啥。
    柳树看完一遍又是一遍,等傍晚男人回来,说梁管事送了信,于是夫夫俩再看一遍,“……我妹子有了新名字叫小桃,黄桃的桃,桃树的桃,她能起名字,我觉得肯定过的好,心里事也放下来了,我就说送周周哥那指定没错。”
    “我还拆了一罐黄桃罐头,可好吃了,都给你留着。”
    严谨信看着兆弟写的信,心中知道,哪里是小树给他留着,肯定是一罐太多吃不完了,给他剩下了别浪费。
    “拿出来吧,别糟蹋了你的心意。”
    柳树嘿嘿笑,“你今个儿还挺会说话的。”
    昭州一来信,柳树心情好,严谨信心情也好了。昭州信,包治夫夫俩。
    看完了信,便是下笔写信,严谨信写了一封,读看后又烧了,他是心里憋着许多的事,可不能吐出来,倒出来,不然他有事也累及兆弟。于是叹了口气,润笔重来。
    柳树就没这么多心思了,是酣畅淋漓的大写特写了一通。等下次梁管事去唐州之前,他没事了,还能给里头在加一加,起码能在写几个月的事……
    昭州。
    顾兆成立编外小分队,自然不是起这个名,而是叫巡卫队。
    陈大人听了这名头,眉皱了许久,是坐不住了,跑到了衙门,俩人也没吵,没争执,陈大人坐在椅子上,看着顾兆许久。
    顾兆就由着陈大人看。
    “我看你是不是起了别的心思。”陈大人蹙眉,“这兵权——”
    “不是兵,就是巡卫队,看家护院的护卫,只是看的是昭州。”顾兆坦荡荡的说。
    可不管怎么样的名头借口,这组人带武器且还只听衙门的,都是当官的,陈大人如何不知内里,面上不过是借口披了层皮罢了。
    说是听昭州衙门,可如今昭州衙门顾大人做主,他说话也不顶事,连他的几个儿子也是叫顾兆一声顾叔的。陈大人心中略有些后悔,他看了又看顾兆,始终觉得这人不是狼子野心,起了别的心思那种人。
    “那便先做吧,若是你有别的心思,我定会参你一本。”
    顾兆便起身,郑重作揖,道:“下官谨记。”
    “……算了算了,就当我没来过吧。”陈大人说完了,见顾兆是这副模样,更加信了自己眼光,顾兆定是不会有别的野心,所以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陈大人又变成了笑呵呵的随和的胖陈翁,什么事不插手不沾手,溜溜达达的出门了。
    来时陈大人脸色还正经严肃,出衙门笑呵呵的,衙门里人一瞧,也没往心里去,反正陈顾两位大人交好,昭州城都知道的事。
    “孟见云,这事交给你办。”顾兆道。
    到了如今,铁矿还没开采,他想不急,没到这一步。现在是防御,要是真开采了,那就不一样了。
    孟见云领了命令就去了。
    如今孟见云能独当一面,顶个事,顾兆身边跑腿的干杂事的就是忠字辈他收的六人,顺字辈的还在底层磨炼打杂学习。
    “还得往鄚州那边递递消息,也不知戎州战况如何了……”顾兆喃喃自语,他翻开了昭州地图,上头旁边紧挨着的几个州城。
    得消息灵通啊,不能全靠京里输送消息,京里的消息那是丰州那边战况,他们远,听见了,也来不及做什么,可南夷、蕃国就在这边,尤其是南夷还紧挨着他们。
    “老板回来了没?”顾兆问旁边下手。
    这是忠十二。
    十二答:“大人,老板还在岷章。”
    “那就快了。”顾兆想起岷章,自然是想到了胶树,胶树的胶现如今只做了罐头封闭的垫片,但其实胶的用处多了,最简单的垫片,在复杂一些的乳胶枕头、坐垫、沙发垫之类的。
    其实做轮胎也好,但做轮胎要合成胶,需要有石油还有一些别的,但也不是不能,还原现代版做不出来,能不能替代版?只要轮胎起了缓冲作用,能防震就好。
    不过这样一来,成本自然高,不过顾兆想的不是买卖,而是更好的输送运送东西,那轮子也得做成铁的。
    “我去一趟岷章,你回府里说一声,简单收拾一些衣服就走。”顾兆说。
    顾大人带队骑马出城了,这都下午了,怎么这会出城?城里人自是好奇,没一会有人来报,说顾大人往岷章方向去了,听说黎老板如今人在岷章。
    大家伙:……害,顾大人怎么这么惧内,才多久就想着了。
    黎老板管的也太严了吧。
    众人听了打趣两句,也不多问了。如今昭州的商贾,大大小小都有事做,用活要忙,就是跟着黎家生意不搭边的翡翠陈家,如今也借了黎老板东风,北边中原那儿可稀罕翡翠了,价钱卖的可贵了,自然做的花样也漂亮,在昭州又给热了起来。
    以前昭州富商还嫌翡翠颜色重,样子老气,处处都是不值什么价值。现在陈家推出的首饰花样,还真是年轻漂亮许多。
    顾兆打马连夜赶路,天气热,在野外凑合一晚也不怕,等到了岷章,又被关到了城门外。
    “有没有人看守,昭州顾大人来了。”
    十二喊了两嗓子,没一会城门上站了个彪形大汉,扯着嗓子喊:“你说顾大人就顾大人,黑灯瞎火的我看不清。”
    “你家县令大人被狗咬过,左边屁股上有个牙印。”顾兆跟十二说,“你喊。”他扯着嗓门喊,像不像话了。
    十二恍恍惚惚了下,可来不及多想深想,先原原本本的喊了过去。
    上头彪形大汉:……
    顾兆疑似听到了对方一句土话脏话,类似现代‘妈的还真是顾大人’。你瞧吧,说是政权、军权分开了,可到了地方,又是小地方偏远的,那就没那么分得清,混到了一起。
    岷章的县令,在岷章,那才是从头到尾一把抓,连着看守城门的也是岷章县令的人——体格上彪形大汉蓄胡子说话糙、直。
    这边的流行,岷章县令身边的男的都是高大健硕,留着满脸络腮胡,其实底下生活百姓男的多是普通身高个子,有的还比较矮一些,也比较瘦。顾兆十分怀疑,岷章县令把整个府县的猛男全挑到他的衙门里了。
    城门快速打开,大汉举着火把,腰上挎着刀,一瞅真是顾大人,连忙做下跪行礼状。
    “成了,不多礼,进。”顾兆叫停了。
    “嘿嘿顾大人好,顾大人心善,顾大人怎么来岷章了?”
    顾兆:“有正事。”便骑了马进城。
    城门缓缓的合上,栓死了,等顾大人带队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中,彪形大汉队长才想起来一件事,猛地一拍大腿,“诶呀他娘的给忘了问了,你说顾大人咋知道咱们大哥屁股蛋子有牙印?”
    “难不成看过?”底下小弟说。
    两人一对视,各是觉得不对、恶心,便收了这话。底下有些小兵卒子,不知道这事,还好奇,“咱们县令大人屁股上真有牙印?”
    “有啊,不对,你话怎么这么多,成了守夜了,别贪睡看紧了大门。”
    十二带路,他知道老板安得宅子在哪里,到了宅子门口敲门,报名字,门大开了,本来洗漱要睡的全都惊动起来了,下人烧水准备吃食,黎周周则是穿了衣裳下了床,一路出来。
    “怎么这个点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黎周周问。
    顾兆骑马赶路,大腿根磨的有点难受,在周周面前也不遮掩,一边说一边脱裤子,“我想到一事,也是你们没在,我一人回家好无聊,正好借着公事来岷章,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
    黎周周取了流光绸做的宽松大短裤递给相公。
    “爹和福宝呢?睡了就别惊动起来,我大概擦洗一下就成。”顾兆换裤子。
    “都睡了,福宝今个骑着小白花去林子里头摘蘑菇去了,回来爹说好久没吃蘑菇炖小鸡,福宝摘的一篮子蘑菇全炖了……”黎周周说着家常。
    等顾兆换好了衣裳,仆人也送来了热水,他简单擦洗后,一起坐下吃宵夜,黎周周不饿,也用了一碗蘑菇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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