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凡事需要实践才能得到解答,但尹明毓还是制止了谢策,万一不能吃呢。
    他们摘了不少桃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到了过来摘桃子的佃户,佃户们皆衣着破旧,人也黑瘦,远远地一见到他们,立刻便跪在地上不敢上前。
    童奶娘引着谢策绕开他们一些过去,尹明毓走到他们前方,笑容微收,淡淡地说:“既是无主的,不拦着你们摘。”
    那几个佃户确实怕得罪贵人,本不敢再摘,一听她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感恩戴德道:
    “谢谢夫人。”
    “谢谢夫人!”
    尹明毓没再回头,骑上马率众人返程。
    他们再次走那条林间小路时,比较安静,一心赶路。
    不过走到松鼠洞在的那棵树下时,一颗松子自上而下,正好砸向谢策的头。
    护卫以为是什么虫子之类的东西,下意识保护谢策,一手挥开,定睛一看才知道只是一颗松子。
    众人纷纷抬头,便见到松鼠洞上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躲起来后,又搬出一颗松子,扔向谢策。
    谢策喜得不行,伸手去接。
    护卫先于他接到,而后放到他手里。
    谢策还有先前扔下来那枚松子,另一个护卫下马捡起来,交给他。
    尹明毓冲树上的松鼠抬起手,她的呢?
    然而松鼠躲进洞里,再没露头。
    尹明毓:“……”
    如果没记错,松子是她先送的啊?为什么没有她的?
    连松鼠都区别对待吗?
    不过经了这一遭,返程的气氛重新又热烈起来,谢策两只小手攥着两颗松子,一会儿跟羊羔炫耀,一会儿喊“母亲”炫耀。
    尹明毓不理他,他就举着两颗松子笑眯眯地看。
    他们赶在日跌之前回到了庄子,一进庄子,常嬷嬷便迎上来。
    尹明毓让人先带谢策进去,而后问道:“嬷嬷,何事?”
    常嬷嬷恭敬道:“少夫人,今日京中送来一份厚礼,是姜家四娘子送予您的,说是道谢。”
    她边说边呈上一封信。
    “姜四娘子?”尹明毓莫名,接过信拆开。
    常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姜四娘子是姜七娘子嫡亲的姐姐,嫁给了京兆府牧孙大人的长子孙既清。”
    尹明毓展开信,便见信上寥寥几语,言语周全,十分客气诚恳,除了道谢,另有道歉之意。
    常嬷嬷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姜四娘子似乎是与先少夫人交好。”
    尹明毓一听,仔细回忆,好像幼年确实听说过大娘子的闺中好友里有一位姜娘子。
    而以大娘子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与她交好,心性想必也是极好。
    尹明毓又看了一眼信,若是字如其人,端看这秀丽的字迹,希望姜七娘子有姐姐规劝,日后会稳重些。
    “收起来吧。”
    尹明毓吩咐金儿,便迈开步子,却又瞧见常嬷嬷有些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常嬷嬷为难地看向少夫人,凑近她,轻声道:“少夫人,老夫人午膳时用了酱猪蹄、芙蓉猪肺、红煨肉;晚膳又跟膳房点了小炒羊肉、羊肉馅饼,还有一只酥鸡。”
    尹明毓:“……能吃得完吗?就没配几样素菜?”
    “配自然是配了,不过老夫人没吃多少。”常嬷嬷忧愁道,“万一不克化,定是要生病的,少夫人可能劝劝?”
    尹明毓:“……”
    老人家是能轻易劝动的吗?
    第37章
    若是按照谢家那种养生的活法活一辈子,人生还有何乐趣?
    尹明毓自忖,她年老之时,一定比谢老夫人更加任性,是以大可不必苛责谢老夫人。
    但是吃独食这件事儿,颇为严重,孩子尚且知晓分享,他们这些大人怎能连孩子都不如?
    尹明毓没应承常嬷嬷要去劝说,只吩咐说:“我晚膳便到老夫人院里用,不必单给我准备了。”
    而后,她便教人抬着他们摘得桃子,踏进谢老夫人的院子。
    谢策这些日子走动的多,跑得比先前稳,也比先前快很多,也比以前说话勤快。
    他举着松子先跑到谢老夫人的屋子里,直接扑进谢老夫人的怀里,向她献宝。
    谢老夫人亲香地抱着他,仔细打量一遍儿,瞧见他衣服皱了脏了,可脸上半分委屈都没有,这才转向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谢策往谢老夫人面前送了送,“松子,鼠~鼠送。”
    他说的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谢老夫人抬头看向童奶娘,眼神询问。
    童奶娘笑着解释:“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咱们小郎君可灵了。少夫人拿了松仁喂松鼠,小郎君也喂了,回程时,那松鼠独独给了小郎君回礼,就是这两颗松子。”
    谢老夫人一听,抱住曾孙,高兴道:“这是显灵了,咱们策儿有大福气。”
    谢策听不懂,可知道曾祖母说得是好话,问:“母亲?”
    谢老夫人笑容收了收,无语道:“你母亲鱼憎鼠厌,不如咱们策儿福气。”
    尹明毓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脚步一顿,露出委屈之色,“祖母……”
    谢老夫人听得浑身不舒坦,“你说话便说话,这是什么作态?一点儿爽利劲儿都没有。”
    尹明毓执着地表现,“祖母,孙媳知道孙媳多有不足,您多教教孙媳……”
    谢老夫人:“……你不回你院儿里休息,到这儿来作甚?”
    尹明毓似是终于想起正事儿,招手教婢女送上桃子,欢喜道:“祖母,这是新摘得桃子,特地送过来孝敬您。”
    谢老夫人矜持地点头,“嗯,你有心了,放这儿便是,早些回去休息。”
    尹明毓不走,期望地看着谢老夫人,“祖母,孙媳一人在院中用膳,实在寂寞,想与您一道用膳……”
    婢女端着桃子站在她旁边儿,就像在说,您看,我都送您桃子了,换一顿晚膳不为过吧?
    以前大娘子亦是这般,孝敬,提出要留在她身边儿伺候用膳,顺便便一道用了;可轮到尹明毓,为何如此怪异,总教人觉得答应便是吃亏了似的。
    谢老夫人极是无言,可遇见厚颜之人,又不能如她一般,沉默良久,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你若愿意留,便留吧。”
    尹明毓高兴地答应下来,然后想起什么,忽然对谢策道:“小郎君,你不是亲自摘了桃子,要孝敬曾祖母吗?”
    谢老夫人惊喜,低头看向谢策,“策儿还给祖母摘了桃子?可有累到?”
    谢策摇头,回头看向他的婢女。
    婢女立时便捧着两个桃子,恭敬地呈给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亲手接过桃子,瞧着比上次谢钦孝敬她桃子时还要高兴数倍,甚至珍惜的舍不得吃。
    至于尹明毓让人送上的桃子,那一比较,就是珍珠和鱼目的差别。
    亲孙子都排在谢策身后,尹明毓自然更不需要在意,施施然地坐下,等着用膳。
    谢老夫人抬眼瞧见她的模样,便有些气不顺,她又不是个愿意忍的,便赶在晚膳时辰之前,道:“你既是要留在我这儿用膳,莫说些不中听的话,我是不乐意听得。”
    尹明毓笑得纯良,“祖母,孙媳自是不敢惹您不快的。”
    谢老夫人半信半疑,待到晚膳时,教人仔细收好谢策的两颗松子,而后便领着尹明毓和谢策坐在桌边儿。
    婢女上菜,果然是口味颇重,好几样荤腥硬菜,只瞧着便食欲旺盛。
    尹明毓不用站着伺候布菜,但她今日极殷勤,亲自为谢老夫人夹了酥鸡上最嫩的一块儿肉,恭敬地放在谢老夫人面前的空碟子里。
    然后又夹了几筷子小炒羊肉,一并放到谢老夫人的碟子里,还注意着不与酥鸡肉沾上,免得串味儿。
    谢老夫人见她果然没有像府里的儿子儿媳那般,劝她多食素少食荤腥,心下满意,对尹明毓留在她这儿用膳,也没了抵触。
    而谢策看见继母给曾祖母夹菜,也想要,双手抱着碗往她的方向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尹明毓还没放下公筷,顺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的碗里。
    谢策看看曾祖母碗里的肉,又看看自己碗里的青菜,微微噘嘴,拿起勺子在碗里舀了好一会儿,终于舀起青菜,使劲儿探向老夫人。
    谢老夫人更是惊喜,忙亲自端起碗,接过来,夸赞道:“策儿可真是长大了!”
    谢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又趴在桌上,拿起勺子去菜盘子里舀青菜,又舀到谢老夫人的碗里,“曾祖母,吃。”
    “好好好……”谢老夫人夹起来,“曾祖母吃。”
    他这般,其实有些不合礼仪,但谢老夫人高兴,也纵容,便无人敢说什么。
    尹明毓更不会管,趁着谢策不断给谢老夫人舀青菜,催促谢老夫人吃的功夫,眼疾手快地夹走酥鸡肉,然后又将筷子转向小炒羊肉。
    她本身胃口便好,吃得比寻常娘子稍多些,加之今日在外头活动颇多,食量更大。
    谢家餐桌上的菜,精致大过量,尹明毓优雅且频率不低地夹了几筷子,菜盘子便空了许多。
    等到谢老夫人终于从曾孙子的迷魂汤中回过神,已经垫了个半饱,再一看桌上的菜,“……”
    桌上只有三个人,是谁根本无须作他想。
    谢老夫人甚至感觉到头顶的神经抽痛,咬牙道:“尹氏,你吃饱了?”
    尹明毓抬头,有礼地放下筷子,方才不好意思地回答:“祖母,孙媳实在饿了,还未吃饱……”
    “还没吃饱?”谢老夫人气道,“吃这般多还未吃饱,你还想吃什么?”
    尹明毓跟个棒槌似的听不懂她的话,还眼馋地看向谢老夫人近前的羊肉馅饼,“祖母,馅饼可以给孙媳吗?”
    谢老夫人顿时气得胸膛起伏,直接拒绝:“食不得过饱,你适可而止。”
    尹明毓略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又慢慢悠悠地夹了几筷子青菜,吃得七八分饱,见谢老夫人放下筷子,才跟着端庄地说:“祖母,孙媳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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