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儿和银儿站在尹明毓身后,打量过婢女漂亮的脸蛋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同情红绸。
    自家娘子这么快就开始物色新的漂亮婢女了,这手都要伸进老夫人院里了。
    得亏娘子不是个浪荡的郎君,否则这见色起意、见异思迁的性子,府里的婢女都得教她祸害了。
    她们这里颇为和谐,谢夫人来正院请安,一听说尹明毓竟然早早来了,亦是颇为惊讶,实在是尹明毓惯常准时,绝对不会迟到也休想她提早。
    她刚嫁进来时,谢夫人还当她规矩严谨,现下了解的多了,便知道尹明毓惫懒,绝对是不想早起一刻钟,才掐得准准的。
    这个关口,她竟然一反常态……
    谢夫人想到昨日谢钦特地与她说的事儿,脚步不由慢了许多。
    “母亲。”
    身后忽然传来谢钦的声音,谢夫人脚下一顿,然后慢慢转身,缓缓露出一抹笑,“大郎……”
    谢钦立时便发现母亲眼神里一丝极难察觉的躲闪,心下思忖,踏进堂屋就看见了本不该在这时出现的尹明毓。
    谢夫人瞥了一眼儿子的脸色,怪无奈的。
    尹明毓则是一见谢夫人和谢钦,便站起身,先向谢夫人请安,随即轻轻叫了一声“郎君”。
    谢钦背手而立,眼神颇冷淡,却又不忍真的冷待她,教她难堪,便浅浅点了一下头。
    尹明毓嘴角上扬,其实真的不怪她仗着摸清楚了谢家人的脾性就有恃无恐。
    谢钦瞧见她脸上的笑意,立时转开眼,径直落座。
    而尹明毓分明瞧见了他明晃晃表现出来的不愉之色,却没多管,亲自去给谢夫人端茶倒水,“母亲,喝茶。”
    谢夫人:“……”
    殷勤太过了。
    谢夫人接过儿媳妇奉的茶,慈祥道:“二娘,你快去坐,我这有婢女伺候。”
    尹明毓乖巧地点头,乖巧地坐下,完全感受不到身边谢钦散发出的冷气似的。
    谢钦看向母亲。
    谢夫人端起茶杯,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
    昨夜谢钦从西院离开,谢夫人与谢家主谈过,谢家主对于尹明毓想要留京尽孝的态度,赞成多过反对,主要就是因为谢策,不想谢策这般小便随着父亲去外放。
    岭南实在太远,他们顾虑颇多。
    然而先前就谢钦的外放,他们考虑许多,却绝对没想到儿媳妇竟然会如此“孝顺”,都不用他们这些长辈从中作梗……
    可一面是儿子,一面是孙子,他们做长辈的……也很为难啊。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脚步有稍重些的,有极轻快的,无需多想,定是谢老夫人和谢策。
    片刻后,帘子掀开,谢策先跑出来,随后便是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像是没睡好一般,满脸倦容,瞧见尹明毓的一瞬,也顿了下。
    而谢策一见到尹明毓,瞬间满脸惊喜,“母亲!”
    “诶!”尹明毓极热情地回应,冲他招手,“小郎君,来吃点心。”
    她太过热情,连谢策都觉得反常,脚步迟疑下来,脸上的惊喜渐渐转为疑惑。
    谢钦不禁冷笑一声。
    尹明毓听见了,但她依旧笑吟吟地,起身向谢老夫人行礼,又继续招呼谢策,脸上挂着慈母笑,“小郎君,不想吃点心吗?”
    谢策咬手手,不敢过去。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道:“策儿,你父亲要外放了,昨日曾祖母如何与你说的?”
    谢策一听祖母的话,赶忙脚下一转,颠颠儿地远离母亲,跑向父亲。
    尹明毓:“……”
    她寻常是怎么他了?
    不过他小不点儿没见识,尹明毓不能跟他一般计较,淡定地起身给谢老夫人倒茶。
    这下子轮到谢老夫人如坐针毡了,满眼狐疑,“你好端端地,作什么怪?”
    尹明毓:“……祖母,瞧您说的,孙媳这不是想孝顺您吗?”
    谢老夫人敬谢不敏,“你们安生些,我就能延年益寿。”
    而谢策站在父亲身边儿,圆溜溜的眼睛谨慎地看了母亲一眼,趴在父亲腿上,自以为说悄悄话一般,捂着嘴对父亲说:“母亲,奇怪~”
    谢钦余光扫过尹明毓,淡淡道:“你母亲是无利不起早,你还小,不懂。”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全都看向尹明毓,谢老夫人不知她图的什么,谢夫人却是明白的。
    尹明毓心里悄悄哼了一声,泰然自若地坚持倒完茶,方才重新坐回去。
    姑太太和白知许这时也到了,她们来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天请安时偶遇,这还是第一次尹明毓先于她们到,一时间还以为她们来晚了。
    待到谢老夫人叫她们进来,姑太太才有些疑惑地问:“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侄媳妇竟然来这般早……”
    金儿和银儿站在尹明毓身后,都有些替自家娘子尴尬。
    尹明毓却丝毫不害臊地叹道:“唉——如今想来,我这晚辈做的确实不够好,日后定然反省、改正,好好尽孝。”
    她顺着说,姑太太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边走边一眼一眼地瞧她。
    白知许跟在姑太太身后,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而姑太太一落座,便看向谢策,道:“策儿,你父亲就要外放了。”
    谢策对外放其实没什么概念,只知道父亲要出门,他的印象里出门就是很寻常的事,所以趴在父亲腿上,小手托着下巴,只应了一声:“嗯。”
    反应很淡,没有多少不舍。
    谢夫人瞧着,微微蹙眉,心觉不妥。
    昨日谢钦所言,她本还有几分犹豫,可此时看谢策的模样,若是日久不见,好不容易亲近的父子俩岂不是要彻底生分?
    谢夫人抬眼,对上儿子的视线,轻咳一声,说道:“二娘,我听大朗说了,你这孩子孝顺,想要留在京中尽孝。”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转向尹明毓,不可思议地问:“你要留在京里?!”
    姑太太和白知许也没想到尹明毓竟然不跟谢钦外放,吃惊地看着他们夫妻。
    谢钦垂下眸,抬手轻轻抚着谢策的头。
    尹明毓没解释,笑着默认下来。
    这时,谢夫人又道:“你既然有孝心,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阻挠……”
    尹明毓微微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谢夫人道:“从今日起,便学着管家吧。”
    尹明毓顿住,目露茫然,她……没听错吧?
    谢钦目光从她面上移开,淡淡地看了一眼母亲。
    谢夫人顿了顿,又改了措辞,道:“我年纪也大了,该享享儿媳妇的孝心了,你留在京里,正好接下管家权,教我歇歇。”
    尹明毓:“……?!”
    管家?!
    尹明毓身后,金儿和银儿与她几乎是同款震惊,若是自家娘子接了谢家的管家权,她们……她们哪还有一丝清闲?!
    尹明毓忽然想到什么,倏地转向谢钦。
    谢钦将谢策抱在腿上,平静地回视,不见丝毫得意。
    谢老夫人眉头紧锁,来回瞧着他们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陷入沉思。
    白知许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不许她插嘴,然后视线不住地移动,内心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天呐天呐!
    她完全没想到表兄外放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惊扰。
    这就是表嫂看热闹时的心情吗?虽然知道不太好,可是好刺激……
    谢夫人看着尹明毓道:“先前我与你父亲便考虑,南越虽是岭南大州,州城也不是荒郊野岭,吃苦倒是不至于,但到底偏远了些,舟车劳顿,人生地不熟,不比京城。我们这些长辈又不在你们身边,管不到你们……”
    谢夫人刻意停顿稍许,笑道:“但你若是想清楚了,愿意留在京里孝顺长辈、照看策儿,也好,我们就不必为难了。”
    尹明毓在心里权衡着管家和外放的优劣。
    谢家她都已经摸熟了,管家是要辛苦些,可她又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谢钦外放定然要急赶去赴任,路程遥远,太辛苦了……
    尹明毓一想到她在马车上颠簸的几欲散架,心里瞬间便有了偏向。
    而谢夫人瞧着她陷入思索,又意有所指地说:“大郎乃是一州刺史,府里总得有人照看,我们远在天边顾及不到,万一……你也只能体谅……”
    谢钦闻言,微微皱眉。
    谢夫人自然知道儿子的品性,也知道儿子在女色上极为自持,但她得提醒尹明毓,男人在外,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谢钦……到底没有反驳母亲的话,而是注视着尹明毓,他也想知道,尹明毓到底会如何选。
    尹明毓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她被颠吐的场景,即便听到了谢夫人的话,想的也是自己的感受。
    她的心意已经极明显了。
    尹明毓抬起头,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母亲,我是愿意留在京中的。”
    谢钦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谢老夫人、谢夫人等人皆无言以对。
    谢钦胸腔里充斥着愤怒,但他怀里抱着谢策,极力控制着情绪,放下孩子,看也不看尹明毓,甚至有些失礼地未曾与长辈们道别,大步离开正堂。
    姑太太和白知许头一遭看到谢钦这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待他消失在屋内,方才重新找回呼吸,而后眼神中带着些敬仰地看着尹明毓。
    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谢策,站在地上,摸了摸肚子,天真地说:“策儿饿了……”
    谢老夫人对他招招手,道:“策儿,跟曾祖母去用早膳。”
    谢策立即便过去,小手放在曾祖母手中,问:“祖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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