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尹明毓蹙眉,未作评价,只继续问,“岩兄弟如何想?”
    “我配不上她。”
    尹明毓瞬间闭嘴,从客观条件来看,南柯貌美似仙子,似乎家境也不错,岩峻……啧啧。
    岩峻:“……”
    她的神情毫不遮掩,胸口被刺了一下。
    岩峻越发失魂落魄,“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吗?”
    “你们两情相悦,彼此钟情,也不能简单的以门当户对一概而论。”尹明毓乐观地说,“而且你们现在不是有钱吗?应该能置办一份不错的聘礼吧?”
    岩峻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摇头道:“那是村子的钱,我不能一人花用。”
    说他有担当吧,可偏去为非作歹。
    尹明毓平静道:“无论如何,合该先正经提亲以示诚意,怎能未见双亲便私奔?”
    岩峻苦笑,“南柯是族长之女,她父亲不会同意的。”
    “那你打算带她私奔?”
    岩峻艰难地摇头,“我还有母亲弟弟,还有族人,怎么能走?”
    “你若是个男人,就该正正经经地带聘礼上门争取,如若实在不成,又不打算带她走,也该教她死心。”
    不过尹明毓管闲事,并不是为了当媒人,是以她又将话题引到别处,“但是在那之前,你需得想清楚,你持刀挟持我们少夫人和小郎君,已经置村子里的人于险地,轻易无法善了。”
    “你觉得刺史大人还有多久会找到此处?”
    岩峻想起那瓶毒药,眼神闪烁。
    尹明毓没有落下他一丝神色,步步紧逼道:“就算你们一时侥幸逃脱,你敢让你的母亲、弟弟、你未来的妻儿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贼匪吗?他们一定会厌恶你、惧怕你。”
    岩峻倏地起身,双拳紧握,怒目而视。
    那一瞬间,远处山林里掩藏的护卫们弯起长弓,随时准备射杀,而竹楼空地上的谢家护卫也立即动作,那些岩族青年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冲到尹明毓身边,刀锋指向岩峻。
    岩族众人匆忙举起刀,也对准护卫们。
    底下的动静,竹楼上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起先担心地跑到窗边查看,见谢家的护卫们气势压过对方,便又回去继续忙之前的事儿。
    金儿和银儿一直站在窗口,亲眼瞧见局势瞬息万变,暗暗感叹:果然,这才是自家娘子的开解。
    谢策从两人中间挤出来,踮脚扒着床沿,露出一双眼睛,一看到底下的场景,夸张地“哇——”了一声,喊道:“我知道!先生说,这叫‘以卵击石’!”
    一片安静之中,他清脆的声音格外突出,听懂的人全都看向谢策,又看向老先生。
    隔壁竹楼上,老先生捋胡子的手也不由地一顿,紧接着便在众人的视线中,泰然自若地继续捋胡子,泰然自若地转身进去。
    “闻一知十,善哉!善哉!”
    谢策还想说话,金儿和银儿眼疾手快,一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抱着人消失在窗口。
    尹明毓:“……”
    希望谢家人日后见到这么胆大活泼的谢策,是欣喜若狂的。
    尹明毓复又转向岩峻,“以卵击石,还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岩峻看向其他族人年轻的脸,他们全都信任着他,但他让族人们走入两难的境地。
    尹明毓道:“你不想光明正大地求娶,光明正大地谋生吗?别人不讲道义,不顾你们死活,我们少夫人心善,是怜惜老弱,想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才在这里周旋,否则凭你们能困住我们吗?”
    “而且,你所忌惮的,于你是大事,于我们刺史大人,不过是小事罢了。”
    她当然不会说连谢钦都有所忌惮的实话,确定幕后之人,他们才能想应对之法,也就该离开此地了。
    “岩兄弟,你将来要带领一族,要学会辨别,谁才是可信之人。”
    尹明毓说得意味深长,最后道:“岩兄弟若是想去提亲,也可以来寻我,我帮你去我们少夫人那儿求几匹好缎子。便是一时不成,你们投诚刺史大人,前程可期,总能教人瞧见你是可托付的。”
    “日后你们成亲,也可以请我们少夫人为你们主婚,谁还能瞧不起你?”
    尹明毓说了一通,口干舌燥,打算回去喝水,还冠冕堂皇地留了一句:“我一番善意,岩兄弟好好想想才是。”
    然后才转身回竹楼。
    金儿和银儿善解人意,她一上来,便端茶倒水。
    谢策有样儿学样,也走过来给母亲拿点心。
    尹明毓看了眼他的手,摸过羊,羊滚过地,便拒绝了。
    谢策失落。
    尹明毓道:“留给你父亲。”
    谢策又展颜,“好!”
    等到他走了,尹明毓才吩咐道:“记得换点心。”
    两个婢女点头,随即银儿问:“娘子,他们会投诚吗?”
    尹明毓哪知道,她那一番劝说也不过寻常,能说通就当是空手给谢钦招兵买马,到时邀功换些银钱充盈私房;不能说通……下次再说呗,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累~”
    今天去遛了弯儿,还费了口舌,尹明毓点点肩膀,“好铜儿,快给我按按。”
    银儿忍俊不禁。
    金儿:“……”您还来劲儿了。
    最后,金儿银儿一左一右为她按肩,染柳坐在她面前为她剥松子壳,谢策自个儿躺在竹床上睡着。
    南梦村——
    南柯驾着牛车回到村子,村里的人见到她全都热情地招呼,待到她的牛车消失在眼前,几个村人方才凑到一起嘀咕——
    “她这都要嫁去蝴蝶谷了,总这么在外跑,不像话吧?”
    “她性子野,不安分,难说。”
    “应该请族长管一管她,别惹怒了胡族长,咱们没好日子过。”
    “为了族里……”
    另一边,谢家两个护卫远远坠在那鬼祟的人身后,一路跟到县城,盯着他稍坐停歇,然后出了县城,一直向西。
    起先怕被发现,他们只敢循着车印走,然后便发现路途越发熟悉,直到靠近蝴蝶谷那条大路,本想继续跟,确定马车是往蝴蝶谷哪一家去。
    忽然沉重的车轮声从蝴蝶谷方向传来,而且不止一辆,二人连忙远远躲起来,听着一辆辆马车过去,便分开来,一个继续跟,一个纵马飞驰,回州衙报信。
    第97章
    南柯与岩峻约定的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岩峻心绪起伏,一整夜辗转反侧,这短短的几天,他一直在受到种种冲击。
    原本只是打算搏一把,带着族人过上好日子,但他先是招进一座难伺候的大佛,村里锅都没了,苦不堪言。
    后来他们又得到了这辈子都没办法想象的一笔钱,到现在都有人脚底下打飘。
    经历了大悲大喜,也没有透彻,一头是树大根深的豪族,一头是直观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谢家人,脑子里一团一团理不清的思绪,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只想最急着解决的事儿,他……他想去光明正大地求娶南柯……
    他想去提亲……
    岩峻满脑子都是这个渴望,实在睡不着,天还未亮便蹲在母亲门口。
    曲婆子一起床,看见门口杵着这么大个人,吓了一跳,忍不住拍打他,“你干什么!”
    岩峻顶着一对黑眼圈儿,抬头直愣愣地说:“阿妈,你帮我去提亲吧。”
    曲婆子一震,揪着他的耳朵往上提,“你再说一遍?!”
    岩峻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怕她揪耳朵费力,没站直,半蹲着说:“我想去提亲。”
    曲婆子喜上眉梢,松开他的耳朵,急忙问:“是谁?你这一走半年,可算是要成亲了!”
    岩峻道:“南柯。”
    “南柯是谁?”曲婆子迷茫,“咱村子里没有姓南……南?!”
    曲婆子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你咋去攀他们那儿的高枝儿,人家能瞧上你?不行。”
    岩峻忙解释:“不是,我……我和南柯定情了,想正经婚嫁,当然得提亲。”
    曲婆子拉着脸,“你说清楚。”
    岩峻半遮半掩地说了他和南柯相识的过程,怕亲娘不喜,没说南柯找他私奔的事儿。
    曲婆子仍然没有笑颜,转过来劝他:“他们村子的人嫌贫爱富,你去提亲,就是伸出脸去教人踩,别去了,不合适。”
    “怎么会?南柯说她村子里的人很和善。”
    “你不懂。”曲婆子转身就走,并不想理会。
    岩峻很急,他今天就想去提亲,“阿妈,没做怎么就不行?就算不行,也得让我死心……”
    曲婆子一听,转回来,“聘礼也得准备,先准备聘礼再说吧。”
    今天晚上南柯就要私奔,他临时去县上准备聘礼,来回确实来不及,所以现在又涉及到,是否要向谢家低头。
    先把好处占了,其他的往后再想。
    这都是跟谢家婢女学的,岩峻一咬牙,道:“阿妈,我有准备,你只要陪我去一趟。”
    曲婆子见他非要去撞墙,到底还是答应了,只是看着儿子神情期待又忐忑,完全没有刚得知时的喜悦。
    岩峻到竹楼找谢家婢女。
    时辰太早,尹明毓还在睡梦中,被金儿叫起来,眼皮还半阖着,“什么事儿?”
    “娘子,岩峻说想要见您。”
    尹明毓霎时清醒,“这才一夜,便想通了?”
    银儿抱着衣服过来,喜气洋洋地说:“娘子,他若是说出实话,咱们今日是不是就能动身了?在这儿属实不方便,婢子想早些到州衙见那南梦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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