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我今晚表现得都很好吧,怎么让你有这种猜测了?”
    “直觉。”顾思语摸了摸下巴。
    江闻烨长舒一口气,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总是这么聪明和敏锐。不过你不能误解我,我不是因为做了错事儿才讨好你,本来就是在追你,晚上光游乐园是网友推荐的必备行程。”
    顾思语见他这样,立刻道:“我不会误解的,烨宝的心意最难得。”
    男人坦白:“我的确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不过原本的打算是等明天再提。今晚就准备一场完美约会的,可是你都提前察觉了,看样子今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
    “说吧,我听着。”顾思语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和鼓励的意味。
    男人张口几次,都没能说话,最后苦笑道:“我说出来,你可能就要跑了!”
    “嗯?你沾了黄-赌毒?还是偷税漏税,或者你们老江家其实是混-□□的?”
    本来江闻烨有些紧张,结果听她这么说,倒是被逗笑了,心底的紧张也被冲散了几分。
    “都不是。”
    “那不就得了,没到法制咖的地步,我还不至于跑。”
    “你能保证吗?”男人马上打蛇随棍上,眼睛一闪一闪的,露出几分恳求的意味。
    顾思语一愣,立刻抬手在他额头上轻拍了一下:“你都没说什么事儿,我保证什么?这么磨叽做什么,到底说不说?不说的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跑了?”
    “我说。”江闻烨撇嘴,深呼吸两次,像像是进入高考考场一样,弄得紧张兮兮的。
    “我有说的是有关江盛生母的事情。”他的声音低沉又认真。
    这回轮到顾思语震惊了,她诧异地看着他。
    她从来都没问过,也没提过,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话题扯到这方面。
    “你如果不想提这事儿,可以不说。”顾思语马上制止。
    “不行,我必须要说。我既然在认真追你,我们还是夫妻关系,并且我还想让这段感情假戏真做,哪怕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也要做到坦诚。这件事你有知情权。”江闻烨明白又彻底地挑明了自己的心意,完全不给她支吾和逃避的机会。
    顾思语的眸光一闪,终究说不出“还是算了”这种混账话。
    成年人的感情可以很脆弱,哪怕□□结合过数次,也能说断就断。
    但是却又可以很稳固,哪怕只是多知道对方一个秘密,就像是枷锁一般,把两人死死绑在一起,共同背负。
    顾思语和江闻烨两人,恰好都是后一种。
    他们俩的心里都有杆秤,江盛生母这事儿,其实就是这个秘密。
    总觉得说出来了,那两人相处的关系也不一样了。
    “你要听吗?”
    鬼使神差的,他又多问了一句。
    顾思语倒是忽然被他逗笑了,“你这是在问我吗?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无法拒绝啊。
    况且这个心机老男人,前面整那一套,又是游乐园又是放烟花的,连一辈子都在一起这种鬼话都放出来了,她有脸拒绝吗?
    “没有。”男人快速斩断她的后路,补充一句道:“只是你一直喊我天使先生,我想保持这个绅士人设久一点。”
    “你这要说到天亮去了,还不进入正题?”顾思语忍不住掐他的脸。
    男人见她主动亲近自己,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直接黏了上来,将她拥入怀里,双手抱住她的腰。
    顾思语不由头大,她算是明白过来了。
    今晚的老男人,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搞浪漫搞出问题来了,整个人都黏黏糊糊的,跟家养的大型犬似的,特别粘人。
    “你再不说,我真的走了。”顾思语又掐了他一把,这回用了大力气,顿时男人龇牙咧嘴的。
    他再次站好,嘴里还不忘安抚她:“马上马上了,你不会听完真走了吧?”
    “我现在就想走。”
    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男人终于重振旗鼓,调整好情绪开始诉说。
    “她叫罗晴,是我上大学时候交的女朋友。我们当时都是勤工俭学的学生,要一起在食堂打饭,所以认识了。中间一度分手,之后又复合了。只是复合不到一个月,她就不见了,我去政教处询问才知道她竟然休学了,我四处找她也无功而返,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闹到我要报警了,她才接电话说自己没事,让我不要找她。我当时脾气也大,觉得她什么都不说就闹失踪,我找她还要被埋怨,就没再联系她了。”
    “其实我当时应该更警醒一些的,我找了她那么久都没动静,为什么我一要报警,她就主动联络我,这明显是身边有人盯着我,不想报警闹大,才让她来安抚我。”
    江闻烨慢慢地说着,时隔这么久,他的语气已经很平缓了,哪怕说起当初那么让他着急后悔的事情,他也没有特别激动。
    想来这些年,他一直在脑子里回想过无数次。
    如果当时他怎么做,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然后呢?”顾思语轻声问了一句,算是给他回应。
    “然后就是大半年后,快过年的日子,我高中就和家里决裂了,我和老头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就要互殴,所以一直没回家。大学时期的学费都是我自己赚的。那天老太太打电话来,说想我了。我一想那个家里,除了那个封建大家长老头儿,其余两人是和她关系一般的继子继女,江锦宏还是个阴批,我要是不回去,说不定老太太要吃亏,我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老头儿没摆谱,我也没犯倔,显然我们都想过个安稳年。老太太还特别高兴,以为我们父子俩能和好了,和家里的阿姨张罗着一大桌子菜。之后江锦宏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怀里还抱个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许多细节江闻烨都能记住,甚至连他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能说出来,想必是回忆过许多次。
    顾思语听得瞳孔地震,她已经预感到了某些事。
    “那个孩子就是江盛。”
    果然男人的下一句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你都不知道有多可笑,当时他抱着个孩子回来时,我还在幸灾乐祸等着看戏。江锦宏的妻子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但是我大嫂她身体不太好,一直没能要上孩子,我以为是江锦宏忍不住在外面生了个娃回来,要抱回来养呢!大嫂和她的娘家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边说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话谁。
    “可是后来他拿出亲子鉴定书,竟然是我的孩子。我本来想看戏,没想到原来自己才是戏中人。”
    直到这时候,他的语气才露出几分惆怅,显然每每提到这里,他还是记得当时心底憋的那口气。
    顾思语忍不住屏住呼吸,似乎她也沉浸在那股紧张的氛围里。
    江闻烨当时想必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哪怕他敢跟老爷子叫板,甚至互殴,但那时候也太年轻了,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冒出个孩子来。
    她忍不住挽住他的胳膊,男人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似乎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才能将心头的那股郁气消除一般。
    “江盛属于早产儿,八个月的时候,脐带绕颈,生出来就送进保温箱里了。医生都说他可能是个低能儿,救活后也要经常做复健。他在保温箱里待了四十天,中间好几次送急救,甚至嗓子里卡一口痰,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当然这些我都是听老阴批后来说的,江盛在保温箱里的日子,他都一直瞒着,好几次抢救也是他的助理留在医院。江锦宏时不时拿这件事来刺激我,他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小弟,我多怕救不活江盛啊,我费尽心思,可不能抱个尸体给你,那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嘛。’这句话我能记一辈子。”江闻烨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浑身绷紧。
    哪怕都时隔这么久,但是提起这些事情之后,他仍然会变得异常紧张。
    “没事的,都过去了,等下回我见到他,再给他泼脏水。”顾思语忍不住抱了抱他。
    江闻烨趁机在她怀里蹭了蹭,一直赖着,半天没说话。
    顾思语忍不住继续问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老爷子彻底对我失望吧,我大学时期没学费,光靠打工赚钱能有几个钱,就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除了许毅和于方舟这俩发小,其余几个朋友的感情,都是在那时候建立起来的,一起吃过苦,所以感情才更牢固。”
    “当然常平除外。”他苦笑了一声。
    很快又转回正题:“或许是我有做生意的天赋,我买了一个同学做的小软件,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并且有扩大收益的趋势。之后陆陆续续又涉及到其他方面,摊子慢慢铺大。虽说都是围绕着学生,但是做好了,前景很客观。”
    “老头儿虽然恨我不听话,但好歹姓江,我自己折腾出名堂来,他又觉得不愧是他的种,已经松口准备给我资金,甚至表露出干得好的话,就让我进家族企业大展拳脚。”
    “就这事儿刺激到了江锦宏那可脆弱的心,他一直把□□当成囊中之物,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毕竟我是个除了打架,一无是处的二世祖,还不得家里老爷子喜欢,等老头儿没了之后,要吃家里的分红还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但是老头儿松口之后,江锦宏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他要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我那时候才二十岁,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把江盛抱回来,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孩子生母是谁,我都一头雾水。老头儿自然是怒火攻心,他觉得我还没结婚就在外面胡搞,终于弄出人命来了,气得把我打了一顿。原本有些看好我,也全都没了,只剩下嫌恶,说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或许是夜色的遮掩下,让的情感比较浓郁,江闻烨此刻也有了倾诉欲。
    他将当初的事情,一点点掰碎了都讲清楚,包括他的慌乱。
    顾思语听得咋舌,难怪江闻烨这么厌恶江锦宏,两人一见面就直接打架,并且还打出血为止。
    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仇人。
    “当然江锦宏的布置,不止这些。老爷子问我孩子生母是谁时,我说不出,还是他报出了罗晴的名字。只是当老爷子要他把人带来时,他却说带不来了,已经在等着办丧事了。”他继续说。
    顾思语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道:“是他干的?”
    “不是,她生下江盛之后,刚出月子第一天,就出了车祸,人直接没了。”江闻烨提起罗晴的时候,倒是一直相当平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江锦宏后来坦白,其实当时他是准备帮助罗晴嫁给我的,这样我的日子才更难过。可惜她福薄,只享受了一年的福,这一年还是在怀孕和坐月子中度过,人就出事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我知道他想刺激我,可这是一条人命啊。”江闻烨的眼眶微红。
    哪怕他对罗晴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但是提到罗晴的死,他还是很激动。
    顾思语忍不住提问:“江锦宏是不是撒谎了?那个车祸是他安排的吗?司机是不是酒驾,被买通了?”
    江闻烨摇头:“不是,后来老爷子也让人查了,罗晴过马路时没看信号灯,红灯还没变她就急着冲出去,正好有车过来,人当场没救了。而且江锦宏布置了这么大一个局,当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罗晴死了,这条线他就完全用不上了,他不会这么搞。想要夫妻两口子争吵实在太容易了,他要我被婚姻绊住脚,永无宁日,一心扑在吵架上,就没心思搞事业了。”
    顾思语听到这段话,不由一惊,立刻道:“之前一直在网上放你花边新闻的人,应该也是他吧?合着这套路他用在我身上了,想让我看到跟你闹呢!”
    江闻烨点头:“他贼心不死也不是一两天了,手段脏得很。”
    “那当初江盛的事情,老爷子没查出别的马脚吗?罗晴怀孕,你都毫不知情,孩子是江锦宏抱回来的,他脱不了干系吧?”顾思语好奇地问道。
    “我猜他本来想让罗晴自己抱着孩子找我的,但是罗晴没了,他只好亲自动手。不过他这么有恃无恐,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老爷子心里,他是好大儿,而我是个混账东西,本身就会比较偏向相信他的话。另外罗晴去世了,江锦宏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编故事了,反正几个当事人里,我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罗晴死无对证,江盛除了睡就是吃,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盛说到这里,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编了个相当荡气回肠的故事,我就是个妥妥的渣男,抛弃女朋友,不仅不戴套,甚至连打胎的钱都不出。让女朋友害怕到不敢再找我,知道江锦宏是我的哥哥,只能求助他。而他这个好心人,得知孩子月份都很大了,打胎很危险,就想着先安排她养胎,再暗地里劝我。哪里想到孩子早产了,还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根本没来得及运作。”
    “之后孩子身体又极差,他怕我连一面都没见上,所以不敢耽搁,脱离危险就抱回来了。”
    “实际上我和罗晴都很年轻,不提我,罗晴只是个普通大学生而已,她哪里能是江锦宏的对手,骗一骗哄一哄,说不定就晕头转向了。可是那个老阴批为了搞我,偏偏能制造出这么大一桩事情。他真的恶心透顶。”
    哪怕是在冷笑,他的神情里都带着不屑和痛恨。
    顾思语作为听众,此刻心里都泛着一股恶心,对于江锦宏的伪善和阴险,她今天才算是真正了解。
    但是面对这样的江闻烨,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只能再次握紧他的手,似乎在给他力量。
    男人收敛起笑容,轻叹一口气:“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其他细枝末节就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情见证了我当年的惨败,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教训。不提事业,只是生活方面,我就被江锦宏压制得死死的,别说反击了,我甚至连基本的应对能力都没有,只能默认挨打。”
    他总结陈词之后,一直偏头看风景,就是不看她。
    两个人走在城堡外面的小路上,两边都是修理整齐的小花坛,风一吹这些盛放的花朵迎风招展,煞是好看,让人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只是周围的气氛依然无比压抑,顾思语停下脚步拉住他。
    “要抱抱吗?”她伸开手臂,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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