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应声去了。
    “姐姐,走了吗?”等那个丫鬟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卫怀柔才问,“这里晦气。”
    “嗯。”谢安颔首。她最后看了一眼东院的屋子,还是觉得有些疑惑。谁又有那样大的胆子,来府里闹事?谁又有那样歹毒的心肠,将好好的一个人生生地弄成这样。
    “姐姐怕吗?”卫怀柔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谢安收起神思,摇头温声回应道:“不怕,只是觉得……下手的人心思歹毒。”
    她果然这样觉得。
    他低头看着掌中随手采下的一朵小花,用指尖慢慢地将花蕊一点一点碾碎。
    谢安犹豫了下,又轻声补充道:“不过,他这样做,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整朵花已经被碾成了个稀巴烂。
    卫怀柔指尖的动作断了断。
    “是吗。”
    *
    “平王殿下,国公府的小世子来了。”
    一枚黑子被重重搁置到了书案上,前来通禀的下人忙低下头去。
    国公府那小少爷也是,偏偏赶着这时候来。
    “让他进来。”
    殿门外很快响起不知轻重的少年声音,大声叫嚷着道:“没长眼了?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去不知道吗,还要我开口不成?”
    一些五花八样的东西就被小丫鬟们两人三人抬着搬了进来,放在殿门口,又忙退了出去。
    贾容从一堆东西从挤了出来,抬头看了眼座上比自己长几岁的表哥,不似刚才在殿门外那般,规规矩矩弯身行礼,才老实唤了一句:“表哥。”
    “站着干什么,去坐。”卫绪垂眸,淡淡笑了笑。
    贾容一下松了口气,望了眼四周,挑了离卫绪最近的椅子坐下了。
    “这都是我从爹那里偷出来送给表哥的好东西,每件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贾容偷偷望了眼席上向来寡言少语的表哥。
    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贾容握拳,猜测着表哥的心思,犹豫着唤道:“……表哥?”
    卫绪许久才看了眼那些搬进殿内的杂物。
    “你又想干什么?”
    被卫绪一语戳破,贾容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不敢劳烦表哥。”
    “是看上了哪里进贡来的宝贝,还是又在哪里的酒楼闯了祸?”卫绪看着下了一半又废了的棋局,最后才掀睫扫了眼贾容,“还是看上了哪家的女人?”
    听到最后一句,贾容才一下红了红脸,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日在街上的时候看见的……”
    他又偷瞄了一眼表哥卫绪,摆手道:“这回不是什么楼子里的女人,她是家族里里的长女,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表哥放心。就是怕爹不同意,所以才来求表哥帮帮我,劝劝那老头的。”
    “哪家的?”
    贾容听了松口气,欢喜道:“是谢家的,谢平昌的长女。长得模样很讨喜。”
    一旁的下人附耳在卫绪旁道:“就是前两天在城里闹出过笑话,原先订了婚的未婚夫退了长女,又娶了幼妹的那家。”
    谢家。
    卫绪盯着指尖那枚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放在早就想好的棋盘的位置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谢家还有一个外室生养如今在礼部做事的卫三郎,与走丢的太子生得像极。
    “表哥?”贾容犹疑着叫了一声。
    卫绪抬头,许久才慢慢笑了下:“行了。那个谢府的长女,我会帮你弄到手的。”
    第三十六章
    知道这事情算是才成了, 贾容连忙嬉笑着道:“我就知道表哥会答应的,不枉我前几日在谢府白受的那贱种的气!我这就回家去告诉阿娘把事情提早准备起来。”
    说着,他就站起来行礼要走。
    贾容刚转身, 却忽然又听到身后卫绪道:“等等。”
    难道是表哥又反悔了?贾容咬牙,重新转过身去老实在位置上坐下。
    “你刚刚说, 前两日受了谁的气?”卫绪看着他,问道。
    “啊?”贾容愣了愣,比起娶谢安回去, 受了谢家卫怀柔的气他已经不在乎了,他没想到卫绪会关住这个。
    前两日在银铺还有谢府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不光彩, 如果表哥告诉了他爹那又免不了一顿骂。
    贾容想了想,还是没把他上门去闹事还被谢安扇了一巴掌的事情告诉卫绪, 只好遮遮掩掩道:“前天我就不过骂了那谢家外室出的贱种几句,他就恼了,对我不敬地说了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表哥……”
    “所以。”卫绪眯眼,“你见过谢家外室出的那个儿子了?”
    贾容不知道卫绪突然问这个是做什么,老实答道:“见过了,长得倒是……”
    他忽然想起来在马车上下人说的话, 犹豫了下, 还是说了出来:“不是我瞎说,只是那贱种长得模样很像、很像一个人。”
    皇帝对外说是太子走丢,可没有谁不知道是太子的养母华妃串通好了天师, 在祭天大典后说出太子不祥需要送出宫去, 最后皇帝才把只有几岁的太子让人送出了宫。
    贾容还听宫里的几个老宫人偷摸着说起过这件事。朝中大臣中不少厌恶太子的, 那天送出宫去的时候, 比贾容不过大几岁的太子就已经被人私下杀掉了。即便这话是假的, 外头风风雨雨的,那太子也活不到现在。
    现在朝里宫外没人敢再提起来当年的事情,况且皇帝这两年又后悔当年做出的事,已至暮年,有儿子平王卫绪在,却也不立太子。怕说了惹表哥不高兴,贾容也不敢乱说。
    “像谁?”贾容以为表哥已经明白了,却没想卫绪还是继续追问。
    “表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问你像谁!”卫绪忽然加重了声音逼问。
    贾容吓了一跳,许久才缓了过来:“像……像那个太子表哥。”
    “……太子?”卫绪忽然喃喃了一句,慢慢垂眼,眼底的神思逐渐变冷。
    贾容被突然的变故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解释道:“只是一眼看过去有点像,我那天是气疯了,所以眼花了。而且太子也不可能继续活在这世上。”
    帘幔后,卫绪没有应话,许久刚刚眼底闪现的那抹血红才褪去了。
    “你回去吧。”卫绪恢复了刚才与贾容说话的语气,“过两天你会收到你要的消息。”
    怕哪里再惹到表哥,让他反悔不帮他了,贾容连忙从座位上爬起来行礼退出了殿里。
    贾容走后,卫绪才重重地往后靠在了铺了毛裘的座椅上。
    拇指上他戴了十余年的玉扳指被他生生捏碎,发出一声轻响后,随即便四分五裂。
    *
    自从王氏居住的东院发现了尸体后,王氏便一直心神不安,请了最好的大夫来,只说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许久。
    而谢平昌请回府里来的仵作,什么也没查出来,只是在谢府住了几晚便走了。又没过几天,王氏便带着谢瑜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回去了娘家休养,也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一闹腾,府里便少了许多人,倒也清静了不少。
    于是谢安早起向祖母请安后,剩下来的半日大多就在屋子里坐在软塌上靠着窗看经书,绣云则在她身边做女红。
    这日碰巧绣云出府采买,卫怀柔过来练字,谢安就着阳光坐在软塌上翻看银铺送过来的账本。
    她盖了一条软毛织成的毯子在身上,毯子下露出淡紫色的裙摆,一直逶迤到了软塌下边,她没有穿鞋,导致最后隐约露出了一双白皙纤细的脚腕。
    窗是打开着的,偶尔有风吹过,谢安就不得不轻拢一下轻薄纱织的衣襟。
    但总有时候能看得见轻薄到有些透明衣襟下的沟壑。
    卫怀柔多看了一眼,便没有再转开过目光。
    惑人的东西。
    下午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一直盯着眼睛有些酸涩,好在账本上的东西不多,这两日就能看完,而且也不着急。谢安就没有再看下去,把账本轻搁在了毯子上。
    “给姐姐看看写得怎么样了。”放下账本后,谢安抬头却发现卫怀柔没在写,而是望着她,便随口问了句就要检查。
    谢安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粗粗看了两眼,微微皱了下眉。
    一下午快过去,纸上就多了两行字。
    卫怀柔掀睫,就看见谢安在阳光下皱了皱眉,他便知道她发现了。
    “怀柔,写字多练才会有进步。”谢安放下纸张,望着他,眉间隐约有一丝责备的意味,“倘若你一直这样偷懒,那再好的老师,最后也是教不了你的。”
    卫怀柔低下头去,许久才抿唇,温顺道:“姐姐,我错了。”
    他忽然认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自己的言辞过于严厉,让他委屈了?
    谢安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字。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没事。”谢安软了软语气,“怀柔写得虽然没有那么完美,但努力一下就会好很多的,我们慢慢来,每天进步一点,到最后就会很好了。”
    “好。”卫怀柔颔首,“我会努力的。”
    “嗯。”谢安弯了弯眉眼。她休息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捡起放在小毯子上的账本找到刚刚看的地方打算继续往下看。
    只是屋外忽然有丫鬟的声音传来。
    谢安听了几遍才听出屋外的丫鬟是在唤她。
    谢安放下账本,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从软塌上下来,去找外衣还有绣鞋。可等她下来才想起绣鞋被绣云出去的时候拿到外间曲洗了,后来又没有拿换洗的鞋子过来,大概是想着要出府去高兴地忘了。
    她望向卫怀柔,想要让他帮她去拿一下换洗的鞋子。
    “我替姐姐出去。”还没有等谢安开口,卫怀柔已经道。
    估计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屋外的丫鬟见到出来的是卫怀柔,怔了怔,又看了一眼一路小心揣在怀里的东西,一时间有些犹豫,直到卫怀柔微微皱起了眉,她才连忙将怀里的东西交了出去。
    卫怀柔低头看了一眼。
    是几份信一样的东西。
    其中一张用的是国公府专门用的信纸,还很有心意地熏上了香。旁的人或许闻不出来,但卫怀柔知道,纸上面熏的是这两年京都盛行的南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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