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崔书窈以此为借口,嘲笑她一辈子。
    明仪望向窗外夜色半盈的月亮。
    马球赛在下个月,时间有些赶,要想骑着马上赛场比拼自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可以试着克服一二,先从不怕骑马开始。
    姜菱得知明仪想要克服怕骑马一事后,自告奋勇来了宜园,表示她有办法帮明仪。
    “惧马本是心病,心病自需心药医。这事急不得,需得由浅入深缓步渐进。”姜菱说得一本正经。
    明仪愣愣的,问道:“怎么个由浅入深法?”
    “若要你现下立刻去马场试骑定是不行的。”姜菱道,“不若先从克服内心对马的抗拒开始。”
    明仪:“怎么个克服法?”
    只见姜菱从身旁婢女处取来一只箱笼,打开箱子,从里头取出一幅画来。
    将画铺展开来,赫然是一副万马奔腾于草原之上的赛马图。
    “前朝名相沈思谦的《赛马图》,你将此画挂于床头,每日一睁开眼便能瞧见万马奔腾的景象。”
    明仪:“……”
    紧接着,姜菱从箱笼里取出一副碗筷。
    “这是彩绘御马汝窑白瓷碗和白玉镶金雕马筷,你每日用膳时都能对着马。”
    明仪:“……”
    这还不够,姜菱又从箱笼里取出一面团扇。
    “这是翠玉柄缂丝绢扇,上头用缂丝细细勾勒出汗血宝马的神韵与姿态,你用这扇子做装饰,平日抬头低头都能瞧见马。”
    明仪:“……”
    姜菱总结道:“如此这般时时刻刻对着马,习惯于它的存在,便能慢慢消除对它的恐惧。”
    明仪瞧着四周随处可见的“马”,一阵头晕眼花。她觉得自己如今不是惧马,是晕马!
    京郊军营,东侧主营帐内。
    谢纾刚处理完手头一堆军务,乘风快步走进帐来,递上一张帖子。
    “禀王爷,回纥小可汗在映月湖画舫设宴,邀您前去一叙,品一品他特意从回纥带来的葡萄美酒。”
    三年前回纥小可汗未求得长公主,抱憾离去。此番再次来访大邺,刚在礼宾院安顿好,便急着邀摄政王过去一叙,恐来者不善。
    与其说这帖子是请帖倒更像是情敌投来的“战书”。
    谢纾接过帖子扫了眼:“知道了。”
    乘风见自家主子一副淡然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话。
    他禀完事正欲走,却听谢纾忽问了句:“近日宜园那可好?”
    乘风最近学聪明了,知道谢纾问宜园就是问长公主的意思,便道:“长公主很好,近来也没问起过您,您放心。”
    谢纾:“……”
    碧水湖畔,水波潺潺,画舫之上,歌舞声声。
    皇家画舫内,一高大壮硕的男子的男子坐于上宾席,肤色近于古铜色,高鼻梁,眼眶深邃,那一汪碧绿清澈的眼眸似盛着草原上洒落的阳光,区别于中原人的长相。
    一头辫子,额上配着黄金环,黄金环上镶满了昂贵少见的绿松石、红玛瑙,显示出其不凡的身份。
    这是阿曼第二次来访大周。
    身旁鸿胪寺官员朝上宾席上的男子问道:“小可汗可还满意今日的歌舞?”
    阿曼靠在椅子上未作声。
    阿曼素来推崇中原文化,对中原歌舞也极喜爱。
    只不过此刻看着在台子上挥袖起舞的美人,却有种提不起劲的感觉。
    非是舞姿不好,亦不是美人不美。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自三年前一睹长公主芳容后,他的心便深深陷落。纵使求娶不能,却依旧难忘那抹动人之色。
    高贵优雅、美艳骄矜,和草原上那些粗犷的女子全然不同。
    谢纾到画舫之时,阿曼正举着银制杯盏饮酒。
    见人过来,画舫上众大臣齐齐向谢纾行礼:“参见摄政王。”
    阿曼亦起身上前向谢纾行了一礼,致以诚挚问候。
    阿曼对谢纾此人的看法十分复杂。
    他自然是十分敬佩大周摄政王的,对其政见手腕亦十分赞赏。亦觉得除他之外,世上也只有谢纾这般出色之人,可堪配得上他心中的公主。
    他们草原人光明磊落,没那等子染指他人之妻的下作心思。
    不过这不代表着他对谢纾丝毫没有妒意。
    阿曼从酒壶里倒了杯酒递给谢纾,道:“此乃小王特意从回纥带来的美酒,还请摄政王一品。”
    画舫内气氛陡然一滞。
    这杯中酒乃是回纥葡萄名酿,酒名为“长相思”。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能让回纥小可汗多年来牵肠挂肚之人只有长公主。
    回纥小可汗让摄政王品他的“长相思”。
    这多少让众人感到火花四溅。
    谢纾只垂眸望了眼阿曼递来的酒,也不接过,只轻飘飘地把酒打了回去,道:“近来斋戒,这酒小可汗还是留着自己慢品。”
    这话颇有种“你的三年,我心疼,你的苦涩,你自品”的意思。
    阿曼嘴角抽了抽,只好放下酒盏。
    谢纾单刀直入地问:“不知今日小可汗请某前来,所谓何事?”
    阿曼朝外头望了眼:“今日春光朗朗,素闻摄政王精于骑术,小王不才,自问论骑术不输任何人,不知摄政王可有兴致与小王较量一二,去马场赛上一局?”
    情场失意,马场总该得意了吧。
    “可。”谢纾应声道。
    却说明仪那头,在“晕”了几日马后,终于鼓起勇气和姜菱一道去了京郊皇家马场试骑。
    宽阔广袤的马场一望无际。
    马奴牵着一匹枣红骏马过来。
    姜菱告诉明仪:“这匹枣红骏马名叫双耳,乃是整个马场最温顺听话爱与人亲近的马,自入皇家马场以来,从未出过乱子。殿下尽可放心试骑。”
    明仪望着马奴牵来的双耳,僵硬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姜菱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明仪的肩,给了她一个“你可以”的眼神。
    明仪颤颤地牵过马绳。双耳乖顺地随明仪牵着,它似乎异常喜欢美人,很喜欢同明仪亲近。
    明仪渐渐放松了下来,牵着双耳来到马场中央,可却还是不敢抬脚去踩马鞍上的踏脚。
    远处姜菱正为明仪打气。
    明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抬脚去踩,刚踩到踏板上,不知为何脸上忽传来一阵濡湿温软之感。
    她惊异地睁开眼,看见双耳伸着它的马舌头,在她脸蛋上舔了舔。
    这是双耳想同明仪亲近示好的意思,可从未有过如斯经历的明仪却被吓了一个激灵,脚下“噗嗤”一滑,本来踩在踏板上的脚,直直滑了下去,重重踢到了马蹄上。
    明仪:“……”
    双耳悲嘶一声,响彻整个马场,眼见着就要失控。
    明仪怔了一瞬,忽然间脑中划过多年前,惊了马从马上摔下来的场景,一时慌了手脚,提起裙摆就跑。
    谢纾随阿曼来到皇家马场时,看到的便是明仪在前边跑得气喘吁吁毫无仪态可言,珠钗掉了一地披头散发,双耳在后边追得起劲,姜菱和马奴正朝马场中心而去,打算阻止这一“惨”状的混乱场景。
    身旁的阿曼眉心深皱:“怎有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被马追着跑?”
    而且那个疯妇还莫名其妙朝他们方向跑来,边跑边哭喊着:“夫君,救命!”
    片刻后,阿曼终于看清了那名疯妇的脸。
    啊,没错。
    是他高贵优雅、美艳骄矜的小公主。
    那一瞬间,阿曼觉得春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冷,心里“嘎嘣”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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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明仪被双耳一吓,脑中一片空白,拔腿就跑,想要避开双耳。
    可双耳见她一跑,竟也跟着追了上来。
    救命!
    明仪急得眼里沁出了眼泪,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奋力往前跑。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快得只能听见狂风在她耳边呼啸。
    青丝乱飞,心乱如麻。
    就在明仪绝望之际,在路的尽头看见了谢纾的身影。
    明仪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因为太害怕而幻想出来的影子。只那一瞬间,她就像溺水濒死之人看见救命稻草一般,飞扑着朝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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