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深自己喝起酒来,一盏接一盏:“你怎么突然就成亲了?原本我以为还得十年,你才能觅着入眼的。太突然了,我都来不及赶回来……”
    王峙哼哼:“赶回来了也没见你去看我啊。”
    “我打算明天去嘛!”
    王峙偏头倒酒,懒得理他。
    庾深又道:“你这亲成的,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我想着你莫不是对哪位女郎一见倾心了?但转念一想,你不是个能一见就入眼的了。”
    半晌,王峙叹了声“唉”。
    他将如何被王峤算计,又被王崇关起,与裴爱成亲,立下一年之约。
    庾深道:“原来是个假的!”又问他,“一年之后,你真会同那女郎合离。”
    王峙道:“我这边不会主动提,昨夜轻薄了她,以后要待她如妻。”
    庾深立即哄叫起来,要问细节,却被王峙瞪了回去。
    这么一闹,王峙脸红了,庾深立刻笑他:“薄面皮的!”又说,“就你们这种初经人事的,面皮最薄!”
    庾深是个有经历的,又是个想闹王峙的,再问七八句,王峙含糊答了两三句,庾深立刻明白,嘘道:“当你破了童子身,却原来只是亲个嘴!”
    接着,细细给王峙讲解,真正的人事,当如何如何,听得王峙面红耳赤,庾深却还在一旁鼓劲:“魔奴,房内拿出你赛马场和射箭场上的威武来!”
    王峙的舌头突然就不利索了,说不过庾深,且一说他自己先羞,还怎么说?
    王峙就一个劲自己灌酒,不消一刻钟,就大醉了。
    庾深仍未闹够,在旁起哄道:“酒不醉人自醉啊!”王峙酒量一般,往常庾家喝酒,十有六醉,时辰晚了便留宿了。庾深给他单独备着一间酣睡阁楼,对外头一窗松竹。此时天色不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明显是留人迹象,庾深便问:“贤弟睡哪?”
    若是照常,就命仆从给王峙铺床。
    醉醺醺的王峙却嘟囔道:“睡家睡家!”
    庾深对这个重色轻友的朋友连连摇头,命仆从驾着家中牛车,将王峙搀扶回王宅。
    路上颠簸,吹了夜风,王峙的酒渐渐醒了,到门前已无需人搀扶,自己能行。冲天接上,问王峙要不要先偏房休息醒酒,王峙摆手,直入新房内。
    第14章
    裴爱早在屋内等他许久,见他带着一股酒气进来,兼带着湿风冷雨,当即命婢女生起炭火,让王峙好生歇息,自己则去给他做醒酒汤。
    王峙伸手拉她,结果裴爱走快了半步,他手抓空:“你不必去,让他们去做。”做汤的事都是婢女来做的。
    裴爱回眸,嫣然一笑:“我的醒酒汤,是家里祖传的方子。往日阿父喝得再醉,只需灌汤三口,便能完全清醒。”别人做不来的。
    说罢离去。
    门未关,外头的雨顺檐滑下成帘,风吹门摆,王峙伫立望着门外,笑得略有些傻,还是婢女们去关门,发出轻响,才回过神来,收敛笑容。
    裴爱给他做汤,想着淋了雨,便在醒酒汤里额外加了驱寒祛湿的料,自己端进屋来给王峙喝。王峙双手端了,隔着碗都能感觉汤的滚烫,令他一直暖到心里。
    裴爱却哈气:“可能冷了,方才路上太寒。”要让婢女提炉子进来,再给王峙热热。
    王峙左手端汤,悬在空中却不喝,缓缓伸了右手,去触裴爱的左手,触即冰凉,应是一路端汤来冻着了。
    这种小事,明明可以命下人做的,她却亲力亲为。
    王峙忽然觉得,心里有一条河,缓缓流着,既暖且酸。
    他的右手摩挲,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覆住裴爱的左手,裴爱笑道:“你的手好暖和,好似热火暖炉。”
    王峙一笑:“以后你要是冷,都可以找我烤热火。”
    裴爱脸上一红,却见王峙慢慢将碗放在几上,她立刻急了:“你快趁热喝啊!”
    王峙原本放下,立刻听话重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喝得急,还呛了两声。裴爱连忙要拍他后背,王峙却比她更急,捉了她的双手,完全覆在掌中,给她温暖。
    裴爱原本一双似冰窖的手渐渐热了,王峙两手的温度却逐渐降下来。裴爱心中暖融,刚准备开口,王峙却抢先道:“娘子待我真好。”
    他的一双眼睛凝视裴爱,目光转动间,她能瞧见里面的脉脉流波。
    半晌,王峙将头偏过去,命屋外候着的婢女,再添两炉炭火。
    裴爱抽手:“夫君冷了么?”
    “春寒似冬日,暖些总是好的。”
    婢女们不一会提炉进来,放在中央,王峙在炉前站了站,又踱到远处,觉得不够,命婢女再添炉火,放在角落里。
    就这么陆陆续续加着,到最后,将一屋子弄得仿佛生了地龙,暖洋洋手脚活络,只需着单衫。
    王峙又问婢女:“这些炭能管到明天早上吗?”
    “回郎君,约能烧到卯时。”
    王峙颔首,命婢女退下,反锁上门。
    他再铺披风,躺下,复坐起,喟叹一声——这回暖和了,夜里睡地上不会冷了。
    昨夜轻薄佳人,从今夜起,他是一定不会再上床了。怕又不能自控,梦中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就像庾深描述的那样。
    想到这,庾深那些教坏人的话不受控在耳畔回响,脑海里竟真虚构起画面,王峙不由再喟叹一声。
    镇定下来。
    这两声听在裴爱耳中,是一模一样,没有分别。她见王峙如昨夜一般,铺了披风,躺下,再瞧满屋炉火,温暖如夏,恍然大悟。
    其实昨夜发生的事情,她同样是慌的,但也好奇。今晚既期待又害怕,见王峙做君子所为……裴爱先是失落,而后反而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心态也平和下来。
    两人互道晚安,裴爱已经钻到被子里去,王峙正准备吹灯,裴爱却“哎呀”一声,倏地坐起。
    他转身问她:“怎么了?”
    “差点忘了!”裴爱一拍脑袋,“你走后阿娘再三嘱咐我,说今早堂上来不及拜,礼数不能缺,明日我们要逐一拜过去。”
    王峙道:“好。”
    裴爱这么一说,王峙脑子里逐渐浮起暂时忘却的各路亲戚,每张脸,各有各的唇,开口言语……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此刻却第一回 期望:要是王家没那么多人,只有他这一房,阿翁阿婆、阿父阿娘,还有他和裴爱,简简单单,该多好。
    须臾,王峙就断了自己的痴心妄想。有些事,注定一生下来就要面对,很多时候,只能迎难而上。
    王峙笑问裴爱:“还有别的事吗?”
    裴爱道:“我想想。”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忘记任何一样嘱托,摇了摇头。
    王峙笑道:“早些睡吧,明日仍要早起,到时候,很累的。”
    “喏,夫君也早些休息。”
    屋内吹了灯。
    裴爱刚躺下不久,王峙那边就出了大动静。她在床上凑近床沿,问他:“怎么了?”
    王峙低声道:“离炉太近,我挪一挪。”刚才一个翻身,被炉子烫了一下。
    裴爱问他:“没烫着吧?”
    “没有没有。”王峙连忙否认,“我就是太热。”
    “那夫君离远点。”
    “喏。”
    两人今日都有些困,很快皆睡去,到了寅时,王峙掐着点醒来,并未急着坐起,而是躺着,睁眼向床上投去目光。
    第一眼远眺,就在心底叹息一声——整张床偌大,裴爱却贴着床沿横睡,半床被子垂出床外,几乎要掉到地上。
    王峙轻轻坐起,再站起,几近无声,打算给裴爱重盖好被子,但转念一想,已经寅时,是不是该把她叫起来。
    两选择不知选哪一个,不知不觉中,已经靠近床边,这才看清另外一个细节——裴爱这个女郎,睡姿着实称不上文雅,不仅横睡打被,而且明明是着里衣里裤睡的,这会里裤穿得好好的,里衣却自个掀起,露出里面水粉色的肚兜——肚兜还松了绳子。
    纤纤细腰,裴爱脸皮本就白,没想要腰身颜色比脸皮还要瓷白。
    王峙呼吸加重,眼闭心横,起手给裴爱盖好被子。
    等裴爱自然醒来时,天已经全亮了,她快速从床上坐起,失声道:“糟了!”
    “糟什么?”
    裴爱听见男声,寻声望去,见王峙坐在榻上,板着脸。
    裴爱心一慌:“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峙喝一口茶:“快午时了。”
    裴爱急匆匆下床,只前脚在鞋里,后跟都来不及拉起,就去穿外衣,口中直叫“糟糕”,问王峙:“今日的事情是不是耽误了?”
    “是啊。”王峙一脸严肃,“都因为你。”
    裴爱愧疚心急:“可有补救的办法?”
    王峙沉默少顷,似是认真想了想,道:“现在去拜访,天黑之前,能弥补一两房吧,但——”他话锋一转,“你动作要快,不可以再磨蹭,早饭也没时间吃了。”
    裴爱问他:“夫君吃了吗?”
    “我卯时前就吃过了。”
    裴爱听这话,穿衣挽髻的手停了一秒,望向王峙。
    想来他饭后干等了数小时,她愈发愧疚……等等,他既然干等,为何不叫醒她?
    裴爱脑内飞转,伸手拿来一髻,果决簪入发中,而后盯住王峙:“夫君,现在到底什么时辰?”
    王峙与裴爱对视数秒,嘴角终于绷不住旋起,拍了拍巴掌,伺候洗漱的婢女们鱼贯而入。
    王峙笑道:“现在卯时三刻,你先梳洗,而后我们一起进早食。”他补充道,“我还没吃。”
    他在等她,餐餐相对。
    第15章
    王峙说,今早有事,餐食便简单点。可婢女们仍端上来数十样,饭食糕饼面汤都有……
    裴爱:简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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