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部的暗卫尚在,天子却并无顾及,一句“阿姝”说得自然极了。
    可话说完了,他似乎想到什么,停了停便又补了句。
    “话不要说得太急,缓缓告诉她便是。”
    不管怎么样,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还这么大了,只怕她不一定受得了。
    但若是让天子放弃这次机会,他也不愿。
    若是宁成业还在,他倒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做些出格的事,可眼下他又如何能忍得住?
    周成跟在天子身边多年,自然清楚这些,因而一句多的都没有,恭敬应下。
    之后天子便吩咐司部的暗卫继续去找那外室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到暗卫领命退出殿内后,天子才再次对周成道:“阿姝此时只怕伤心着,如今天色尚早,你去趟锦安殿,就说朕的意思,让长公主去都阳侯府陪阿姝说说话。”
    宁成业没的突然,长公主又深居宫中,只怕眼下还不知道此事。她原就和关静姝亲近,这种时候去看看最是合适。
    也能替天子去陪陪对方。
    等过了明日,关静姝知道了真相,想来也不至如此难过了。
    之所以不马上将那些事告诉对方,只是不想她一日能忽然接受这样多的信息。
    怕她受不住。
    可天子没想到,正因为自己这一瞬的犹豫,今日之后,他的许多打算,便又一次只能搁置。
    而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只是在周成去了锦安殿,回来回话说长公主已启程去都阳侯府后,他手握朱笔,在折子上落下最后一字,接着才把那折子拿起。
    “叫人带去太史局给太史令,让他照办。”
    周成接过那折子后才发现,折子并未合上,不小心瞥了眼后,整个人都愣住。
    那上面的字笔走龙蛇,不过寥寥数语,便写了一件大事。
    ——取消这回的采选。
    大选一事,先前天子亲口吩咐下去,内侍省已经开始按照往岁的规矩办了,京中各府也都知晓了,若是再有一月,只怕各州府都要知道天子大选一事。
    可眼下,说取消就取消了。
    且天子还亲自拟了个正当理由。
    这事让太史令去办,至于如何办,便是太史令的事。
    总归,折子上都写清楚了。
    天降灾祸,不宜大选。
    .
    长公主并不知道天子的打算,她只是匆匆赶去了都阳侯府。
    此时的侯府已经在关静姝的主持下布置得有些模样了,府内外都挂满了白幡,派去京中各府送讣告的人也都到了。
    只是因着是第一日,不是正日子,来的人便也不多,不过偶尔几个朝中和宁成业有些交情的派了府上女眷先来一步。
    再有便是关府了。
    关母和关静姝是一道得知了宁成业殁了的消息,只是不便一道前来,便留在关府安排了各事,又特意叫了人去吏部告诉关尚书这事,接着才换了身素服,叫人套了车匆匆忙赶过来了。
    原想着过来看看女儿,以免对方高悲切过度伤了身子,毕竟先前在关府便已昏过去一次,醒来后什么也没说便回侯府了。
    可到了侯府后才得知,宁夫人竟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了,这便意味着,一切丧仪事宜都要关静姝一人主持。
    这是个费心费力的活,先前老侯爷去了的时候,虽关静姝也帮着料理了,可主持大局的还是宁夫人。
    眼下一应大小事务都要关静姝一人来,只怕她应付不了,又或是吃不消。
    因此关母还打算帮着照料点,谁知一路入府发现处处打理妥帖,见了女儿后,对方虽看着憔悴,眼眶也是红的,但总归精神还好,各项事务也吩咐得清楚。
    这倒是关夫人没想到的。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女儿竟已成长得如此八面玲珑了。
    这样的女儿却让她有些心疼。
    如今丈夫新丧,偌大的侯府唯余下她和婆母,无人袭爵,这侯府只怕是保不住了,女儿的前路竟是一片渺茫。
    想到袭爵一事,关夫人忽地一怔。
    若真要说,倒也不是无人能袭爵。
    那外室子……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还不待细想,便听得有人通传说是安阳长公主到了。
    此时整个侯府虽来吊唁的人不多,但也有些个府上的女眷,听得长公主殿下来了,都是一怔,有那反应快的回过神来,想起侯府少夫人确实尚在闺中时便同殿下走得近,成婚后也时常被召入宫。
    因而也都明白过来。
    这边关静姝听得殿下来了,匆忙交代好手头的事,便赶去正堂。
    关母听得说长公主到了,也不好陪着一道去,只能留在东苑。
    “静姝!”长公主也特意换了身素服,关静姝来时她正好瞧见,还不等对方上前见礼便一把拉住对方,“还好吗?”
    说着细细看了看对方的神情,发现并没有太多不对,便放下心来。
    关静姝示意云隐去叫人上茶,再吩咐了人去陪着各府来的女眷。
    第一日灵堂并未设好,因而便也暂无祭奠之处,几个府上先来的女眷不过是和关静姝见见面说说话,劝她节哀之类的话罢了。好几个原想着再等等便回复,眼下长公主来了,这些人自然要见礼,且殿下还在,她们便不能先行离开。
    因而关静姝在从东苑来的路上便嘱咐了人将西苑收拾出来,给女眷们休息。
    正堂这边,各府女眷早早便见了礼,长公主见关静姝来了,便将其他人都遣离了。
    眼下唯余下她二人,长公主才拉着对方的手坐了下来。
    “怎么这么突然,本宫听得消息时都怔住了,回过神便急急忙忙赶来看你了,就怕你太过伤心。”
    长公主说这话时,眼神一直盯着对面的人。
    不放过对方一丁点表情的转变。
    她并非铁石心肠,这时候还要用什么心机。
    不过是因着知道宁成业生前那些事,故而想瞧瞧,关静姝对丈夫离世究竟是个什么反应罢了。
    她本就不喜欢宁成业,若非看在关静姝的面上,这男人早被她教训十回八回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没了。
    如今人没了,长公主倒不知道要不要将那些事告诉关静姝,因而才借此机会想探探她的真实想法。
    关静姝此时哪有心情想其它?
    听得长公主这话便回了句。
    “伤心自然是伤心的,只是如今诸事烦乱,夫人又病倒了,这节骨眼上,若是我还只顾着伤心,那这侯府,阿业的丧事便真的无人能料理了。”
    届时弄得一团糟,传了出去,京中还不知要怎么说都阳侯府。
    “倒也是。”长公主附和了句,又宽慰了对方片刻,接着才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如今老侯爷和靖远伯都殁了,这府上也只余下你和婆母两个女子。你和靖远伯又没子嗣,无人可袭爵,那日后你有何打算?”
    这话说得倒也不直白。
    但关静姝一下便听懂了。
    她微微低头,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琴穗,纤细的指尖轻轻在那上面摩挲着。
    “我既嫁入了侯府,自然一辈子都是侯府的人,无论侯府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守在这儿,陪着夫人,替阿业向她尽孝。”
    若不是她,阿业也不会忽然没了。
    是她对不起夫人,对不起老侯爷,更对不起宁成业。
    长公主一听这话便有些愕然,接着顺着她眼神看去,才发现原来对方手中一直拿着件琴穗。
    “这是……”她不由地问出口。
    关静姝看着手中的东西。
    “这是阿业留给我的……”
    她的声音轻缓,可细听却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和情谊。
    长公主原还没在意这琴穗,可听得这话后,不由地心中一紧。
    当听完对方说着琴穗的来历后,她的心骤然沉下。
    原本还在心中犹豫要不要说的那些真相,此刻尽数被压回腹中。
    若果真宁成业也因着这琴穗而亡,那照着关静姝方才那话的意思,是打算寡居一生了。
    既如此,什么真相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儿,长公主又看了看对方的神情。
    心中登时浮现出一股难受。
    她的好友,只怕会一辈子将自己困死在这里面了。
    宁成业他……何德何能?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陛下:好耶,未来媳妇死老公了,朕有机会了!选秀?什么选秀?没听说过!
    明天的陛下:他妈的白高兴一场,宁成业给老子原地复活!!
    第十四章
    长公主回宫后不久,御前便来了人,说是陛下召她。
    一身素服尚来不及换,便匆匆乘了步辇赶往紫宸殿。
    内侍都在殿外候着,唯有周成,在见着她来了后,忙迎上行礼,而后领着她往殿内去。
    恰在此时,殿内走出一人,长公主定睛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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