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又说:“那我过几日就不回来了,你先把下个月的束脩和生活费给我吧。”
    此话一出,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祁望有些奇怪:“怎么?”
    祁母神情颇为尴尬:“家里现在是一个子都拿不出来了。”
    “那怎么办?没有钱我怎么读书?”祁望音调骤高。
    祁母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只能扭头看儿媳妇:“是呀,读书的花销这么大……”
    顾青青见这对母子齐齐望向她,心中冷笑。花钱时一点都不心疼,没钱了,倒是会把难题留给她了。
    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祁望每个月光束脩就要七十文钱,其中还不包含各种节敬。除此之外,又有笔墨纸砚等消耗品,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负担不可谓不重。
    而祁望除了这些,还另添一笔开支,生活费。
    因大沟村离镇上有些距离,走路的话要花上一个多时辰。寻常的寒门学子,为了替家里省钱,都是自备干粮,天还没亮就去上学了,晚上再踏着夜色回来。
    可祁望不然,他吃不了这份苦,所以选择在私塾里吃住。他这日子过得倒是逍遥了,却全然不顾家中的境地。
    要是以前,原身虽说为难,但一定会点头应下此事。
    顾青青却不会逞这个能,她在躺椅上没动弹,只掀了掀眼皮,慢悠悠道:“按照老祁家的传统,没钱了,无非就是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祁望顿时看向祁母:“娘,你快回房找找,看看还有什么能换钱的东西,都拾掇出来。”
    祁母想到自己光秃秃的房间,只能苦笑:“我房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祁望不相信:“不可能,我去看看!”说罢,他径直往正房走。
    等他再从正房出来时,脸色难看得很。
    祈望一直在镇上读书,每月只放假才回来一趟,很少在家中留宿,一般拿完钱就走,并不知家里现在如此落魄了。
    他沉不住气,干脆脑袋一撇,负气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读书了!”
    祁母听后,当场急了,忙道:“不读书,怎么考取功名?你忘了?这可是你爹的遗愿!”
    对此,祁望无动于衷,只背过身去。
    祁母忙不迭各种好言相劝,红着眼睛道:“望儿,你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爹一直盼着你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他要是听见你这样说,怕是要伤心的。”
    祁望似是故意与祁母斗气,冷着张脸,一声不吭。
    祁母只得把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顾青青,犹豫道:“那要不先把家里的鸡蛋,退回去?”
    这会儿,顾青青的表情维持不下去了。
    她冷声道:“总共几个鸡蛋,就算是卖了,也不顶什么用!”
    祁母又扭头与祈望打商量:“家里实在没钱了,不然这次先少凑一点?”
    “不行!私塾里的同窗会笑话我的!反正没钱我就不去了!”祁望答得斩钉截铁。
    一旁的顾青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爱去不去!
    祁望现在的脾气,祁母要负主要责任。当然了,原身的屡屡退让也是催化剂。
    气氛顿时僵住了,只祁母急得团团转。
    顾青青为了防止母子俩把主意再次打在她的伙食费上,眼珠子一转,提醒道:
    “小少爷房里不是还有吗?书架书桌……”说到这里,想到原身的性格,又临时往回找补了一句,“总不能让小少爷不读书了吧?”
    祁母眼前一亮,当即附和道:“是呀,望儿你现在反正也不常在家住,那些暂时用不上的,就先卖掉,好歹先把下个月的束脩给凑齐了。”
    祁望眉头紧皱,显然是不太情愿,但现在就他的房里还有几件还算像样的家具,此时也只能忍痛应了下来。
    卖家具的事虽商量好了,但也不是说卖就能卖的。首先是村子不大,买主难寻,更何况书桌书架还都是些读书人的用具,就更费劲了。
    找买主的事以往都由原身去办,顾青青也没露馅,只说等明天上午,就去跟人说说这事。
    事情暂时告一个段落,祁望也不再提要回去的事了。他打算拿到银子再走,免得过些日子还要回来一趟。
    由此可见,祁家这小少爷,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无非就是借着上私塾的由头,在外轻松快活罢了。
    顾青青看破不说破,只不过,钱一到她手上,就没他什么事了。
    祁望是注定等不到这笔钱了。
    第3章
    祁望今日回来得比较匆忙,东厢房还没来得及打扫。
    自顾青青搬去正房后,东厢房空了有些日子了,地面上落下一层灰,祁母正忙着打扫。
    这活原该顾青青干,但因为她还生着病,这才躲了闲。
    祁望一进自个房间,便面露嫌弃。
    他是被两个女人精心伺候长大的,常挑三拣四,此时埋怨的话就没停过。
    祁母一边干活,一边还要哄着他。
    本在院中晒太阳的顾青青听得却是心头火起,眼珠子一转,当即有了主意。
    趁着祁母端着水盆从东厢房里出来时,她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作大惊小怪状:“糟了!糟了!”
    祁母听到动静,不知缘由,忙来看她:“怎么了?什么东西糟了?”
    顾青青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咱们家的地糟了!”
    祁母茫然道:“地?”
    顾青青装模作样地叹了好几口气,卖足了关子才道:“咱们家的地是不是自我病后,就一直没人管?”
    祁母点头称是。
    顾青青苦着脸道:“娘,我为何会得病?不就是为了赶在开春结束前,把咱们家那几亩水田都插好秧吗?”
    “现在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肯定把春耕耽误了!要是错过了这个时候,咱们今年的收成怎么办?年底的田税又该怎么办?”
    顾青青知道祁母最在意的便是祁望,故意夸张道:“田税要是交不上,咱们家小少爷可能要被官爷乱棍打死!”
    祁母被吓住了,震惊道:“这么严重!”
    顾青青没再解释,只做出要起身的样子:“不行,我得去地里看看!”话是这么说,但她在躺椅上挣扎了老半天,就是起不来。
    好半晌后,她的身体才“无力”地躺了回去,又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自己的腿:“都怪我,在这个紧要关头生了病!”
    祁母急忙伸手阻止:“青青,你别作践你自己的身体,地里的事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去看看情况!”
    “也好,主要看看秧苗还活着不?要都活着,赶着这几天,能种一点是一点,免得今年一点收成都没有!”顾青青又道,“正好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也不热,不像我上次冒雨干活,那才叫苦呢。”
    祁母点头如捣蒜:“你放心,我现在就去。”
    顾青青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东厢房,提议道:“娘,你把小少爷叫上吧。他是读书人,想必懂得比你多,也能给你搭把手。”
    祁母从未下过地,心里正打鼓呢,一听让望儿也跟着去,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回房把儿子给叫上。
    也不知道祁母是怎么跟祁望说的,祁望看着虽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走了。
    母子俩一走,院子里登时安静下来了。
    顾青青对他们两人压根没抱什么希望,就是图个清静。趁着没人打搅,在院里小睡了会。
    等祁母和祁望从地里回来时,日暮已然西垂。
    两人皆有些灰头土脸,倒像是真下地干了活。
    祁望一进门,就气冲冲地回了自个的房间,把门关得砰砰响。看这架势,像是和祁母起了点争执。
    对此,顾青青毫不关心,只问祁母:“地里头一切都好吧?”
    祁母一脸愁容:“秧苗倒是还好端端的,丁婶一直在帮我们照料着呢。”说罢,又极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春耕肯定是赶不上了,咱们家那几亩水田,连地都没翻完!”
    顾青青听完,嘴皮子一碰,鼓励道:“没事,要是只有我一人,那肯定干不完。但现在小少爷不是在家吗?你们两个人一起,肯定能行!”
    房中的祁望其实一直都有在偷偷注意外面的动静,一听这话,那张脸顿时拉了下来。看样子,家里现如今是不能待了。
    祁母神情也格外尴尬,她没脸跟顾青青说,他们今天压根就没下地。祁望嫌脏,死活不愿意下去。
    于是两人只得又往后山去了一趟,把菜地里新长出来的杂草拔了拔。就这点活,他们两个还干一会歇一会,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祁母想到儿媳妇平日早出晚归,一天的工夫都花在地里了,还从未回家叫过苦,她更是无地自容。
    正好饭点将近,祁母连忙去灶房准备晚饭。
    家里也没什么菜,就剩几个鸡蛋。
    祁母想着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青青又要补身体,便敲了四个鸡蛋,在锅里炒了炒。
    等把碗筷都端上桌后,还没看见祁望的人。
    祁母知道他是在闹脾气。
    回来的路上,祁望不小心一脚踩空了,在田埂上摔了一跤。他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便迁怒祁母刚刚一直在跟他说话,害得他没注意脚下。
    就因为这么点事,他现在还生着气,故意待在屋里不出来。
    此时祁母去叫他吃饭,他脱口就是两个字“不吃”。
    祁母担心儿子晚上挨饿,各种好说歹说,嘴巴都快要说干了,然而房里的人就是不为所动。
    顾青青不耐烦等,她心里只巴不得对方不吃,故意拱了一把火:“小少爷,你出来吃一口也好。你娘特意给你做的炒鸡蛋,你不吃,岂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片心意。”
    祁望立马来了劲:“我说了不吃就不吃!”
    顾青青听罢,顺势拉着祁母回到了饭桌前,敷衍地安慰了几句:“小少爷现在还在气头上,让他冷静会就好了,咱们先吃。”
    话音未落,她已然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那一盘子的鸡蛋,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等到祁望夜里饿得两眼昏花时,倒是想起她娘给他做了炒鸡蛋,估摸着现在还在锅里给他留着呢。
    然而他摸黑进了灶房一看,锅里空空如也,又不死心地翻了遍柜子,不仅没看见炒鸡蛋的踪影,就连家里的调料都不见了。
    这是防着他呢!
    人争一口气,祁望忍住饿,气急败坏地扭头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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