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四目相对,哑娘就朝他们笑,赵汾和孩子们也朝哑娘笑,笑着笑着,几个人眼眶都有点红。
    他们想起了刚开始赵汾独自一个人在叶家院子做工时,每天都会藏起来带回去的那两个窝窝头。
    现在,他们一家四口都能在在这里吃到热乎乎的烙饼了,不再赵汾再每天从自己嘴里省下口粮,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给他们攒吃食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来之不易,他们一家人团聚在这里都有些哽咽。
    赵汾怕耽误后面的人打饭,赶紧和孩子们一人领了两个饼,端着碗坐到屋檐下。
    赵汾吃着香喷喷的饼,对嵩娃和东娃道:“咱们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因叶村长,你们两个要好好跟着村长学学问,不要偷懒,少给村长添麻烦,眼睛要看事,哪儿需要人手就去帮忙,年纪小不要怕吃亏,村长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你们的所有表现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等你们以后学会了学问,村长会栽培你们出人头地。”
    嵩娃和东娃齐齐点头:“知道了,爹。”
    而被赵汾形容有大智慧的那个人,现在正躲在她的办公室里,偷偷吃从灶房里顺出来的饼,吃得可香了。
    叶兰亭吃完一个饼,擦干净手,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堂屋,去打饭的廊下,面不改色地再让哑娘给了她两个饼!
    嗯,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刚才偷吃了一个饼的事了。
    经过坐在屋檐下的赵汾父子三人时,叶兰亭还非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赵汾amp;嵩娃amp;东娃:“……”
    这时候的叶兰亭还不知道,薛霁安和大丫傍晚会给她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第30章、1,2,3,更
    天刚亮的时候,薛霁安和大丫坐上驴车,带着那刚做好的五百枚香皂送到镇上李员外府去。
    然而傍晚的时候,他们匆忙赶回大古村,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我们的货被人扣了?”叶兰亭神情一凝,疾步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薛霁安脸色苍白,一路驾车赶回村子脸口气都没来得及喘,急声道:“我们到李员外府上时,就看到外面有几个穿着与李府家仆衣裳不一样的家丁守着,但当时我没注意这些人是干嘛的。等我们进了李府后才知道,原来这些是人来追货的,李含香姑母收了他们的高价,欠了他们货,这些人就追到了宝河镇李员外家。而我们又刚好送货过去,这车货当场就被那些人扣下了。”
    大丫看起来也是心有余悸,一脸的慌乱:“李小姐悄悄让她丫鬟从后门出来给我们传话,让村长赶紧把工坊先关了,她说这些人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会找到我们大古村来。”
    叶兰亭听罢蹙眉,果然还是来了。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这伙人的手段竟如此粗暴直接。
    她问薛霁安:“货被扣时,李含香还有没有说什么?”
    薛霁安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只一直使眼色让我们赶紧离开。我们便佯作李府下人,才从后门偷偷逃出来的。”
    叶兰亭背着手在堂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又问:“找上李含香家的那群人什么装扮,领头的人什么模样?人数多少?”
    “领头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穿扮是个富商大掌柜,有两个随从,另外有五六个家丁,他们有马和车,腰上配了短刀。”
    叶兰亭听完眉心又凝了几分。
    只带七八个人就敢直接到李员外府上扣货,看来这些人身份足以让李含香忌惮,否则李府二三十个家仆,不可能奈何不了这七八个人。
    但有身份也有身份的好处,至少身份人总爱讲究个假模假样的表面形式,她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周旋的余地。
    于是叶兰亭吩咐:“香皂工坊不用停,正常运行即可。”
    她给蒙学班的孩子放了两天假,让他们自己回家玩。
    又让杨虎娃召集修路队的工人,包括李家庄那二十来个人,通知他们这两天不需要干活,只需要到大古村的村坝一起练习拔河比赛即可。
    假如遇到有一队陌生人进村,不必理会,继续拉练。
    然后叶兰亭又让杨虎娃带那二十个民兵埋伏在叶家院子后面,约定以敲锣为号,听到锣鼓声,便跳出来包围院子,不让任何人离开半步。
    如此安排好后,叶兰亭便开始静待镇上的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果然没有让她等多久,就在第二天下午,一行商马队来到了大古村。
    一直在村口十里外放哨的杨三毛见到生人来了,一溜烟跑回叶家院子向叶兰亭禀报:“村长,有人来了!一辆马车,四匹马,随行七个,马车里坐着的人瞧不见。”
    叶兰亭面前放着一盏茶,她闭目端坐,一派淡定,只道:“再探,再报。”
    薛霁安和赵汾几人都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波人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隔了大约两炷香,杨三毛慌里慌张跑回来:“村长,他们进村了,一共九个人,看方向,是朝您家院子来了。”
    叶兰亭终于睁眼,对杨三毛说:“你去引路,若他们问你打听村里事情,你只一概说不知。”
    杨三毛便领命去了。
    薛霁安道:“三毛不会有危险吧?”
    杨三毛是杨虎娃的堂弟,擅长爬树,瘦小灵活,所以叶兰亭让他去放哨。
    “不会。”叶兰亭道,“从村口到叶家院子,要经过晒坝,晒坝有三四十个修路队村民在那里拉练,那些人初来乍到,见到几十个村汉光着膀子操练,在没摸清楚状况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赵汾恍然大悟,原来村长安排修路队的人今天到晒坝练拔河,是为了威慑那些人。
    叶兰亭所料不错,商马队的人进入大古村后,起先并没有将这个穷村子放在眼里,走在前头的那中年男人下车后,先是四下环视了一圈,视线所见全是茅房土屋,甚至皱起了眉。
    村子里也没什么人,地里庄稼也都收完了,枯草光秃秃的一片,看起来就很荒凉。
    树下只有两条瘦了吧唧的赖皮黄狗冲着他们狂叫。
    又往村子里走了一段路,还是一个人没看见。
    中年男人身后的随从奇道:“这个村子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那中年男人也感到奇怪,甚至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从宝河镇沿路而来的大河村、兰花村、李家庄等村子,都遇见不少村民在地里耕种,穷虽穷,但至少有人烟出没。
    这个大古村也太安静了,透着古怪。
    正纳闷时,走到了前头一口老井跟前,老井上面便是村民集中晒谷物的石坝子,一阵整齐划一的‘一二三、嘿哟嘿哟’号子声传来,随着走近,那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楚,人数还不少。
    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让随从前去一探究竟。
    随从便猫着身子爬上去斜坡,探了个脑袋在石头,看见几十个光着膀子的村汉正在拉练拔河。
    他惊疑不定地返回去,对中年男人禀道:“这些村民居然在练牵钩赛。”
    牵钩赛一般主要用以训练兵卒在作战时钩拉或强拒的能力,后来才渐渐流传到民间。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乡野村落,竟然也会组织村民训练牵钩赛。
    中年男人想到李含香被逼急时说的那几句话,不由对这大古村村长多了几分慎重,他道:“找个村民打听一下,这村长家住在哪儿。”
    正好这时杨三毛从巷子里窜了出来。
    随从便上前,一把拎住杨三毛胳膊,像揪只鹌鹑一样将他提起来,粗声道:“你们村长家在哪,带我们过去!”
    杨三毛眼珠子滴溜一转,谄媚地道:“大官人,我们村长家就在那上面,您找她什么事,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少废话,带路。”
    杨三毛长得跟个瘦猴似的,穿着补丁衣裳,又一脸的谄媚讨好,中年男人便问他:“听说你们村长在村子里建了一个工坊,专门做卖给城里太太小姐们的养颜古皂,还发了一笔横财,可有这回事?”
    杨三毛弓着腰往前带路,笑嘿嘿装傻:“大官爷,村长家的事我们这些小的哪知道啊。”
    “他办工坊这么大的事,难道你就没听说?”
    杨三毛谨记叶兰亭的吩咐,反正一问三不知:“听到是听说过,但到底什么情况没人晓得哩!真要发了横财肯定也不能让旁人晓得啊。”
    “那你们那坝子上那么多人在练牵钩赛又是怎么回事?”
    杨三毛一味挠头装傻:“这……我们也不晓得她究竟要干什么。”
    中年男人间从杨三毛嘴里问不出什么,便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还有多久到你们村长家,别想耍滑头,要是敢给爷乱引路,没你好果子吃。”
    杨三毛颠颠地笑:“马上就到了,往这条小路穿过去,上边就是。”
    等到见到前方的叶家院子,中年男人信了杨三毛的话,因为从进村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就眼前这座小院是青瓦屋顶,其余人家全是茅草屋顶。
    杨三毛将人引到院子后,探身喊了声:“村长,有几位大官人来找你咧!”
    随着这声喊,中年人也带着几个随从走进叶家院子,这一瞧,便瞧见另一边偏院正在生产的香皂的工坊,因为从屋顶烟囱里冒出来的白色香雾,正是他们最熟悉的大古美肤皂的香味。
    几个村民正抬着一箱箱东西在狭窄的偏院里进进出出,那正是包装好的香皂成品。
    中年男人目光一眯,面上露出笑容,一切全得来不费功夫,养颜古皂的制作秘方终于叫他找到了。
    这时从正面堂屋走出几个人。
    先走出来的是薛霁安,身型瘦弱的少年脸色苍白,穿着灰色的宽松布衫,神色冰冷警惕地看着这一行人。
    而后迈出门槛的是赵汾,他乍然见到几个来者不善的生人出现在叶家院子,神情还算冷静,不动声色与对方互相打量。
    而后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搀着一个灰发白须的老者走出来,那老者虽上了年纪,脊背佝偻,但看起来目光矍铄,尤其是扫视他们一行人时颇为犀利。旁边的小丫头搀着他,笑吟吟地打量他们,看起来对他们有些好奇。
    中年男人在这四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视线定格在老者身上,理了理袖笼,笑呵呵走上前:“这位一定就是大古村的村长吧,某姓何,上河郡人士,慕名而来,特此拜访。”
    杨三毛狗腿子一般在中年男人身后提醒:“大官人,这是我们村的老村长,现在他已经不管事了。现在都是小村长在管事,旁边那位才是小村长。”
    中年男人挑眉,又将视线移到旁边的赵汾脸上,上下打量两眼,重新抬手一揖,笑道:“失敬失敬,村长果然春秋鼎盛仪表不俗,在下何某,途径宝河镇听闻村长大名,特来拜访,想与你交个朋友。”
    赵汾客气一笑,回了个揖,伸手往旁边一指:“何官人认错了,那位才是我们的村长大人。”
    何官人:“……”
    他视线随着赵汾手指的方向移过去,正正落在那含笑看着他的小姑娘脸上,冷不丁与其清凌凌的视线对上,叫他愣了一愣。
    大古村的村长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看岁数最多不过十六七,没有梳妇人发髻,就表示还是未婚。
    这信息量让那何官人吃惊不小,盯着叶兰亭探究且狐疑地打量了好几眼。但毕竟是个老江湖,即便心里再怎么惊讶,面上也没过多地流露出来,还能迅速地自我打圆场:
    “哦呵呵,想不到大古村村长年轻有为,是何某人有眼不识泰山了。”
    叶兰亭微微一笑:“何掌柜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来者就是客,请屋里坐吧。”
    何掌柜笑容微顿,短短一句话,对方不仅点出他的身份,还夺回了话语的主场权。
    初次照面,仅一个回合,他就感觉,这个年轻的大古村村长不太好对付。
    何掌柜使眼色让随从留在院外,自己则随叶兰亭几人进了堂屋。
    叶兰亭摆上椅子,请何掌柜入座,对不放心的阿公道:“爷爷,您去休息吧,客人我来招待就行了。”
    她又让薛霁安去泡了茶来,只留下赵汾在身边,笑着对何掌柜道:“我们乡下条件简陋,只有粗茶几杯,还请何掌柜不要嫌弃。”
    何掌柜端着苦茶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笑着打哈哈:“哪里哪里,村长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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