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拱手道:“前朝还有些事,臣且告退。”
    沉默看着他退下后,顾祯唤了吴茂近前,淡声道:“既有这个逼迫皇后的胆子,那就该想好了后果,将这份单子传回京,即刻着人查办。对了,朕听闻临川与何家二房关系不错?那便带着她去。”
    吴茂心头不禁升起了寒意。
    临川长公主,那可是长公主之尊,陛下的意思是,将来与何家施刑的时候,叫临川长公主去看不成?
    这一招杀鸡儆猴,他都怕长公主连着做上数年的噩梦。
    他呆在那少倾,顾祯的目光却依然睇了过来,不满道:“还愣着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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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阳那日,宫中尚食局包了许多粽子。
    赵懿懿亲自在院子里熏了艾叶,还编了个五色丝线戴在手上。
    她编得好看,不像别人就编了个普通的手链,上面还编出了几朵小梅花,穿着一两颗玉珠,好看得很。
    先是蔓草见了,撒着娇的求她编一个,她今日心情尚可,未曾拒绝不说,还又在上头加了些花样,而后就是云竹也有些腼腆的要了一个。
    两人戴着这个五色丝线链子,跑到殿中炫耀了一圈,惹得殿中小宫娥们艳羡不已,待用过了朝食后,竟都围了上来,求着她编一个出来。
    “娘娘,你都给蔓草和云竹姐姐编了,也给我们编一个吧?”一个绿裙双环髻的小宫娥两手挽着她的胳膊,嘟着嘴,轻轻晃着。
    赵懿懿靠在贵妃榻上,哼笑道:“你们这么多人,一会儿我编得不好看了,倘若你们嫌弃上,那可怎么好呢?”
    那绿裙宫娥笑道:“那娘娘只给我一个人编就好了,好不好呀?”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怒目而视,恼道:“你也太坏了!”又齐齐看向赵懿懿,“娘娘多虑,只要是娘娘编的,又怎会不好呢?”
    一群人围在身侧,叽叽喳喳闹嚷许久,叫赵懿懿没了点儿安生的时候。
    只那一瞬间,她竟是想起了端端,心下一软,她无奈应道:“成,都拿过来罢,一会儿就算不好看了,可不许取下来。”
    众人都道不会,那绿裙宫娥道:“这五色丝线用以辟邪,若是娘娘编出来的,那就再好不过。”
    她编织丝线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工夫,一个小手链便戴在了那绿衣宫娥手腕上。
    正编织着,身侧忽而静了下来,原本正在说笑的宫娥们突然哑了声,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来不及有所反应,她便见得眼前一暗,再一抬眸,便是一道高大身影立在身前。
    赵懿懿微一怔神,旋即要起身:“陛下……”
    尚未穿上绣鞋,便被顾祯给按在了榻上:“免礼。”
    顾祯在一旁坐了下来,手中端着一天青釉杯盏,温声问她:“今日可用过雄黄酒了?”
    赵懿懿一边歪着身子编丝线,一边应道:“还没呢。”
    “朕也还没有。”顾祯笑了笑,眉眼中蕴着光,“既如此,等会朕与你一同用可好?”
    赵懿懿淡淡应了,继续与那丝线较劲。
    因着快要到端阳,她前段时日就已经开始研究,怎样编这五色丝线最是好看,研究出了许多不同的法子,也渐渐地上了瘾。
    每日不编上几条,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因此,这些个小宫娥的请求,与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赵懿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编着丝线,直至最后一条编完,那太阳已然高悬空中,浓烈的光也毫无保留的洒了进来。
    照在身上,怪热的。
    突然空了下来,赵懿懿稍稍揉了揉手腕,歪在榻上,看着顾祯坐在自个身前,竟是怔怔地望着自己。
    她抿了抿唇,不禁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顾祯深深看过她一眼,继而笑道:“皇后连宫娥的丝线都给编了,可吝啬与朕编一根?”
    “陛下若是要,妾身编上十根也成。”赵懿懿顿了片刻,却是温声道,“陛下可是要戴在腕上?”
    如他所言,她连宫娥的都编了,确实不需再吝啬一根。
    不过顺手的事罢了。
    顾祯却摇了摇头,解下腰间一块白玉佩递给她:“这条玉佩的绳子旧了,朕一直想着更换,却总也没空。”
    那白玉佩上镂雕的,是春鸟归林的纹样。
    赵懿懿认出来,这玉佩,是自个去岁送他的生辰贺礼。
    从前送了,他也只是温声道了句“皇后辛苦”,面上带着清润的笑,然等一转身,就收进了库房里头。
    未见他戴过的东西,如今却戴上了。
    非但这玉佩是她送的,便是这玉佩上的绳结与穗子,亦是她亲手编织。
    攥着那白玉佩,赵懿懿一时间沉默下来。
    顾祯心尖颤了颤,欲将那玉佩取回,轻声说:“没事,你若是没空闲,那就算了。”
    赵懿懿勾了勾唇角,却没给他,只是淡声道:“陛下想要个什么样式的?”
    顾祯蓦地睁大了眼,心脏跳动速度加快,像是要从胸腔里头跳出来一般。
    他颤着声想要应话,却听她又道:“那日在佛塔中遇上地动,着实不算什么好运道,今日正好觑觑邪祟。”
    她拿剪子绞了旧丝线,拿着端午的五色丝线,很快又编了个新的出来,稍稍理了理,又交还给他:“喏。”
    看着那根新的视线,顾祯神色划过几许怔然,如获至宝般的接了过来,笑了笑:“多谢懿懿。”语罢,他像是迫不及待的,将那玉佩挂在了腰间。
    白色的玉佩贴着玄色衣袍,显出极为分明的两种颜色。
    赵懿懿未答,只是低头看着新染了色的指尖。
    好歹是过节呢,得将自个收拾齐整了才行。
    俩人就这么静坐着,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午时。
    燕王便是在这会儿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拎着食盒的人。
    顾祯双眸微睐,淡声问:“拎着什么?”
    “臣弟刚在西市买来的吃食。”燕王拱手笑了笑,旋即命人将那些吃食一一摆开,温声道,“皇兄既令臣弟来一同过节,臣弟总不好空手过来,总得带点东西的。”
    随着那几个攒盒里的东西摆开,午膳及粽子也端了上来,吃食香气霎时盈满整座殿宇。
    赵懿懿掀了掀眼皮,视线短暂的从丹蔻上挪开,看向了殿中情形。
    倒都是她爱用的。
    便是那几样西市的点心,她也挺喜欢,从前在长安经常吃,前些日子更是恨不得泡在里头。
    赵懿懿尚在着履,顾祯先一步过去,她忽的将目光自鞋履移开,抬目之时,却发觉顾祯走路的姿势,稍稍有些奇异。
    只是一瞬,皇帝已然到了案几前,而后坐了下来。
    没了多看上几眼的机会,赵懿懿便有些意兴阑珊。
    眼瞧着那俩人都坐下了,她便也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坐下。慢吞吞地握着食箸,开始用膳。
    今日的主食是粽子,包裹成小小一团,顾祯扯开丝线、剥开粽叶,放了一个在她碗中。赵懿懿轻声道:“多谢陛下。”随即举起那粽子,小小地咬过一口,而后又咬了一口。
    味道同以往是一样的。
    顾祯问:“味道如何?”
    赵懿懿口中塞着粽子,缓了好一会儿,待咽下去以后,才瞪了他一眼:“陛下自个尝尝不就知道了?”
    还未等她用下一口,突的有内侍过来,急声道:“陛下,前线有急报!速请陛下往千秋殿!”
    顾祯猛地起了身,低低安抚过赵懿懿两句,便要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叮嘱燕王:“你用过午食了,便过来见朕。”
    皇帝走了,只留下赵懿懿与燕王面面相觑。
    她还维持着举着粽子的姿势,望着燕王的眸光亦是有些怔。
    燕王微微笑了笑:“皇嫂,先用膳罢。”
    赵懿懿点了点头,自顾自地低头用着吃食,待一顿饭毕,燕王也出了相思殿。
    “出去转转吧?”粽子本就不易消化,今日吃食又合胃口,赵懿懿稍稍多用了两口,正觉得胃里不舒服,便笑道,“听闻龙池荷花都开了几朵,正好趁此机会,过去看看。”
    龙池另一岸,望着在池岸边行走的身影,微风吹拂起裙摆,燕王不禁笑了起来。
    亲信曾问过,为何会喜欢,既然喜欢,又为何从未有过别的心思。
    他从未回应,却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年季春,他与皇兄奉父皇命,前来长安探查。
    那日梨树下,少女红裙灼灼,比那春色更为耀目。
    原以为只是段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却不想,她也曾记得那一段过往。可在她的记忆里,却只有皇兄,全然没有另一旁的他。
    燕王几度握拳又松开,终是卸了力,沿着池岸缓步走着,只觉心头坠了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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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急报,是为捷报。
    大军势如破竹,一路直捣柔然皇庭,那柔然王匆忙逃走,连许多财物都忘了带上。
    斩首万余,俘虏两万余。
    顾祯大喜,又正值端阳,便在宫中设了筵席。
    席上,不少朝臣与他祝酒,他也未曾推辞,一一饮尽,引得众臣工侧目。
    从未知晓,陛下竟有这等酒量。
    筵席至深夜方才散去,酒液后劲上来,冲得人脑仁有些疼,顾祯拒绝侍从搀扶,甚至挥推了侍从,一路阔步往前走着。
    眼底映了密布的血丝,却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见他的懿懿。
    他伤口有些疼,心口也疼,或许见着他的懿懿,便不疼了。
    顾祯一路进了相思殿,在寝殿外被宫娥拦住了:“陛下,娘娘刚刚睡下——”
    “下去!”顾祯红着眼叱了一声,无视宫娥阻拦,径直入了内殿。
    时值深夜,外面的响动,赵懿懿在里头自然听着了,她披着衣衫坐起身,蹙眉问:“怎么了?”
    顾祯绕过那绘着丹鸟纹的屏风,疾步行至她跟前,攥着她的手,涩然问:“懿懿,朕知道错了,别与朕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
    赵懿懿垂目,凝着他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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