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妃已然自尽,余下的人皇帝便没留,直接快刀斩乱麻,将七皇子与协同何太妃谋逆论处,临川则是宣布非皇女,而是何太妃从外弄来假充的。
    此等皇室丑闻,几乎是一瞬之间传遍了整座洛阳城。
    而后册封江都长公主的消息,更是将众人砸晕了头。
    谁也想不到,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赵家养女,竟然会是天子胞妹。成氏悔青了肠子,坐在下首绞着手中绢帕,暗恨当初信了女儿的鬼话,竟然为了一个假的,同这个真的退了婚!
    可当初,谁能知道,一个不起眼的赵家养女,竟然会是太后流落民间的女儿呢?
    她有心攀附一二,然想起昨晚河间侯的警告,又歇了那心思,只是看着上首那个戴九树花钗的少女出神。
    想起曾在自己房前跪了三日,只求她收回与赵家退亲的儿子,成氏眸光愈发的黯淡。
    当初曾有过无数反悔的机会,偏偏没把握住。
    这样还不够,身旁还有人压低声音说:“瞧他家从前狂得,皇后之妹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倒好,人家成了陛下的妹妹,该不会又要舔着脸求上去了吧?”
    “她倒是想求,人家搭理她吗?”
    “说的也是,就冲他家这落井下石的能耐,好聚好散不够,还非得将人家的事儿都抖落出来,真是谁沾上谁倒霉。”
    成氏两眼发黑,几乎要晕过去,想说一句那话不是她传的。可若是这样,却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只得沉着脸在边上听着。
    “这一遭,真不知道她那宝贝儿子,得找个什么样的天仙去配。”
    “别说天仙,只有瞎子才看得上了。”
    成氏气得头晕眼花,胸闷气短,终是憋不住起身,扶着丫鬟的手,灰溜溜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更新
    第78章 不要脸
    初冬的风裹挟着透骨的寒意。
    一阵阵的风刮在身上, 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懿懿高坐在上首,自是将底下众人动向一览无遗,瞧见河间侯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轻勾了下唇角, 侧首问云竹:“怎么回事?”
    云竹道:“许是被身旁几人激的。”
    边上那几位贵妇人, 都是同河间侯夫人有过节的, 若说几人刚才不是故意为之,她还真不信。
    否则何必拿到筵席上说,又何必叫众人听着。
    赵懿懿手中握着一汝窑小盏, 低头一笑,饮了口去岁酿就的蒲桃酒。
    文氏在一旁问道:“娘娘是遇着了什么事, 不知可否说一说,也叫我们跟着高兴高兴?”
    赵懿懿指尖在盏身上摩挲着,轻笑道:“端端是个心软的, 一向乖得可怜, 被人欺负了也不肯吭声,我为此还犯过愁。如今想想, 还是乖觉些好,免得惹出了天大的祸端还不自知。”
    这般明显的话,众人皆听出皇后是在含沙射影,却又摸不准是在说谁,遂颔首应道:“娘娘说得很是。”
    底下几个命妇见皇后如此高兴,也想着恭维几句,尚未开口,殿外忽而传来宫侍由远而近的通传声。
    是太后的仪仗到了。
    成列的宫娥手持雀羽扇入内, 簇拥着一着赭色柿蒂纹泥金长褙子妇人入内, 那妇人梳高髻、戴十二花钗, 缓缓迈入含冰殿内。
    赵懿懿率众起身恭迎,温声道:“今日风大,原想着不叨扰母后的,不成想母后竟亲自过来了。”
    自皇帝从长安归京以来,太后已深居简出多时,尤其在椒房殿大火以后,更是极少踏出万春殿。众人皆是诧异,没想到太后居然会来。
    太后侧首看她,声音淡淡:“端端认祖归宗,是个大日子,哀家怎么说也得来上一趟。”
    待太后在上首坐下,道了声起后,赵懿懿在她身侧坐了,便见着太后朝身后微一招手,近侍女官们便捧着几个精巧的锦盒上前。
    赵懿懿神色微顿,目光落在那几个锦盒上片刻,复又抬目看向太后。
    “今儿端端册封长公主,哀家也没什么好的,这些东西,权且给她做个贺礼。”太后轻声说着,顺手接过一旁镶了青金石的锦盒,按了按搭扣,“这一对金连珠嵌宝镯,是先帝当年聘哀家时,送来的聘礼之一,最适合年轻小姑娘戴。你瞧瞧,喜不喜欢?”
    那一对连珠镯纤细如许,其上镶嵌着大大小小数种名贵宝石,耀目不已。
    看着太后面上那几丝笑,赵懿懿拉着立在身后的少女,将她往前扯了一把。
    赵端端抿了抿唇,叉着手微微躬身:“多谢太后赏。”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恭敬有余,话里话外却都透着疏离,且带了些刻意。
    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叹道:“你这孩子,真是……这么见外做什么。”
    “娘娘。”宋媪压低声音唤了句,太后脸色僵了僵,心知不可一蹴而就,才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谢恩过后,赵端端又回了赵懿懿身后。
    因为赵懿懿的缘故,太后从前在她最讨厌的人中,能排进前三的位置。
    要知道,另两个可是徐氏与左连枝。
    一朝得知自己生母竟是太后,叫她有些难以接受。
    底下几个年轻人许是商量好了,忽然上前一步行了礼,笑道:“娘娘,臣女们想玩投壶。”
    那几家的长辈忙斥道:“什么场合也不瞧瞧,多大个人了,净胡闹!”
    赵懿懿却是笑了,招手吩咐蔓草:“去给他们准备投壶的用具。”说着,亲取了腰间一块云鹤纹玉佩,朝那几人道,“这个,就给你们做彩头。”
    底下一众小姑娘们眼睛都亮了,贵妇们更不再说什么不许的话,纷纷鼓动家中儿郎女孩参与。倘若侥幸得了皇后的彩头,对外也能拿的出手。
    看着还窝在自己边上不肯走的小姑娘,赵懿懿不禁笑了,无奈道:“你也换身衣裳,去跟她们玩罢。”
    养了一两个月,伤痕已经比较浅了,赵端端今日又是公主冠服加身,上了严妆,脂粉一抹,原本还泛了点儿红的肌肤更是瞧不见,活脱脱还是原来的俏丽小少女。
    别处都不算什么,唯一叫她难受的,是左边眼尾处,一块真被火烧过的地方。
    已然愈合,却留了个指甲盖大的疤痕。
    今日特意画了斜红遮掩。
    “阿姐。”赵端端努着嘴说,“我上回找你讨那块玉佩,你都没肯给我。”
    赵懿懿手里头握着那杯盏,眼角带笑:“你今日亲自赢回来,岂不是更好?”
    赵端端自小跟着她玩投壶,技艺也是没得说的,胜面很大。
    太后今日本就是为赵端端而来,因她不肯搭理,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等赵端端一走,便也紧跟着起身离去。
    又叫了文氏作陪。
    俩人一路说了几句,却又提不起什么兴致,神色颇为郁郁。
    回万春殿时,正好见着候在偏殿的何明守,太后便忍不住将今日的事又说了一遍,恼道:“她这孩子,真不知赵家都教了她些什么,哀家同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娘娘慎言!”何明守肃了神色,端正坐在那看她。
    太后道:“怎么了?我又没如何,说都说不得吗?”
    何明守沉声道:“长公主与娘娘本就有隔阂,又与赵家感情深厚,娘娘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误会更深?娘娘对长公主,虽有生恩却无养恩,赵家不生而养,于长公主本就是当结草衔环的大恩情,娘娘怎可强求?”
    他又隐晦提点道:“何况不久前,因着落水的事,娘娘才与长公主有过龃龉。”
    太后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被他三言两语一吐,就堵得没了下文。
    继而想起了那桩旧事,微叹道:“皇帝那心,也忒狠了些,哀家求他留临川一命,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竟是不肯……”说着红了眼眶,太后抽出一方帕子,轻轻按了下眼尾,“还有上回二兄,我特意修书往长安,求他稍稍宽纵些,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一下子被激起那块心病,何明守冷笑:“陛下狠心?那她要对尚在襁褓中的长公主动手,又算什么?当年她入宫的时候,臣就提醒过娘娘,别对她太好,那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适才娘娘提起何明宏,照着娘娘的说法,臣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太后心口一堵:“哀家何时又说你了……”
    “何明宏犯下的罪证,是臣查明以后,亲手移交给陛下的。”
    太后一惊,连呼吸都不稳当了:“兄长!你怎么能、你怎能……”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怎能自个先窝里斗了起来?”
    这一回,便是一旁的文氏也变了脸,满面煞白地看着他。
    何明守神色如常,温声道:“他想要吃臣的绝户,对臣赶尽杀绝,臣岂有不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什么?”太后一怔。
    她自幼长在深闺,后来又身处皇家,如何听过这样的词。好在并非什么深奥之语,稍稍一想,便也想了个透彻。
    如此,更是震得回不过神。
    何明守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娘娘还不明白么?臣无子,何明宏认定了臣会过继他的儿子承嗣。”
    太后讷讷道:“兄长,你身上的爵位,总得要有人承袭啊。”
    何明守笑了笑:“娘娘,可何明宏的打算是,等将来归他儿子做主了,便要将芳儿给赶出去。”
    太后一愣,神色间透了些不可置信:“兄长,他当如此险恶?”
    “这话,可是他那小儿子亲口说的。”何明守忆起往事,眉眼间盈了些肃杀之气,“他们两个,一个等着吃臣的绝户,一个等着吃娘娘的。娘娘倒是说说,到底是陛下与臣心狠,还是谁狠?”
    他向来知道老二不是什么好货色,却没想到能狠到这地步。
    老二狠,那他只有比老二还狠,才能将他制住。否则等他百年以后,寻芳只怕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无。
    太后唇瓣哆嗦着,身子晃了晃,显然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心中恐惧难以言喻。
    “族里嚷了这么些年,过继不过继的,臣倒是无所谓。即便自己亲手养大,那也是别人的。”何明守微微垂目,忽的站起了身来,“臣就一个女儿,祖产臣可不要,只是臣自己攒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留给芳儿的。”
    何明守二人走后,太后瘫坐在软垫上,身子轻轻依靠着凭几,圆睁的双目看着那缠枝纹地衣。头一回直面族中争斗,她一时慌了神,久久难以平复。
    宋媪在一旁给她顺气,一面抱怨道:“郡公也真是的,这些话,说给娘娘听做什么。好了好了,今日起得早,娘娘回榻上歇一会可好?”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自个无碍,可脑海中却又回响起何明守方才说的话。
    心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是给了别人做嫁衣。可她的孩子,却又是别人养大的,跟她压根不亲近。
    “阿姆。”太后俯在宋媪身上,忍不住低啜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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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女们精力旺盛,待赵懿懿午憩醒来,竟是还在那头兴冲冲玩着。
    “长公主刚才失了手,投在壶口边缘掉了出去,生了好一会闷气呢。”云竹给她递了盏茶水,眸含几许笑意,掩唇说着。
    赵懿懿醒来正渴着,小半盏茶水一会儿就见了底,不由将杯盏往前递递,轻声说:“再倒点儿,他们在哪儿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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