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不欢而散,宣王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他对她没意思。
    今日这般热情,倒像是提前知道赵清棠今日此行的目的,故意而为之。
    赵清棠想不明白,便作罢了。
    左右她今日来就是等着看宣王的反应,眼下他没赶人,乐意她留在这,目的也算达到。
    赵清棠在御司台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算算时间,消息该传到了。
    尽管她尽力藏下心思,可薛执仍是毫不费力地,轻飘飘地打量一眼,一眼便看穿了赵清棠打的什么算盘。
    “殿下!殿下不好了!宫中急报!”
    冲进来的官差看到赵清棠,及时住了嘴。
    薛执摆手,笑道:“无妨,赵姑娘不是什么外人。”
    官差诧异地又看了赵清棠一眼,心里嘀咕着,竟然还能有除陆姑娘之外的人被这般招待。
    “殿下,大皇子出事了。”
    赵清棠蓦地转头看向薛执。
    她猜测中的,诧异、高兴、幸灾乐祸、或是不动声色,这些种种,都没有在薛执脸上看到。
    男人正似笑非笑,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赵清棠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觉。
    她脸色慢慢变白,手不着痕迹地捏紧帕子,尽量平稳了声音:“宣王殿下,怎么了?”
    “嗯?哦,没事,本王就是瞧着赵姑娘身子不适,有些担忧罢了。”
    他随口一言,漫不经心,叫人一听便知他并非出自真心,只是随便敷衍敷衍,一点儿都不遮掩。
    薛执说完,便又看向下属。
    那官差会意,将事情简单说了说——
    大皇子回京途中遇到山匪,遇害了。
    哦,山匪。
    薛执低头笑了笑,“好,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官差退了出去。
    当初薛元辞执意离开京城,薛执便知道,他早晚有这一天。
    从保护壳里出去的雏鸟,哪怕野心再大,再嚣张狂妄,他也只有十二岁,又怎么能躲得开早已在黑夜中蛰伏了许多年的,羽翼丰满的雄鹰呢。
    若是不曾认识陆夕眠,不曾爱上她,那为了回报皇帝,薛执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薛元辞走这一趟,救他一次。
    可惜啊,他现在迫不及待地要残害手足。
    薛执站起身。
    他也该进宫看看了。
    路过赵清棠时,没再同她打招呼,而是对她身边的卫惩说道:
    “你不必随本王进宫,本王就过去看一眼,我们下午的安排照旧。”
    这话说得随意,说得坦荡,好像并不在意被赵清棠听了去。
    薛执走后,卫惩送赵清棠走。
    走到门口,赵清棠好奇道:“大人与宣王是要出远门吗?”
    卫惩板着脸,“嗯,有桩案子需要殿下亲自走一趟。”
    赵清棠眼前一亮,“那……大约要离开几日呢?”
    卫惩警惕地看着她。
    赵清棠害怕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大长公主还会让我来的,所以就先问问,省得白跑……”
    宣王并不排斥与她见面,这是个好兆头。
    不过,以后他们应该也不会再见。等宣王再回来,怕是该对她俯首称臣了吧。
    现在皇帝病倒,正是绝佳的机会。只要薛执离开京城,那么这座京城就没人能做主。
    到时候,成王想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
    --
    薛执想让赵清棠带到的话,于午后顺利地传到了成王的耳朵里。薛执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城外陈家的温泉山庄里喝茶。
    他掌心还把玩着那枚兔子玉佩,无奈地看着陆夕眠蹲在地上,同那盆即将要蔫死的百日草说话。
    “花啊花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哇,”小姑娘怨念满满,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花盆,“你在我手里死掉也就罢了,可你撑过了我这关,怎么就折在他那里了呢。”
    陆夕眠回头,瞪了男人一眼,“你是不是没好好养?”
    薛执无奈摇头,“莫要冤枉我,我可是十分用心。”
    为了养这盆花,还特意找长公主问过方法。日夜宝贝似的养着,可惜就是活不了了。
    好像这盆花存在的意义就是向他传达自己的心意似的。
    陆夕眠重重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说话间,卫惩到了山庄。他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薛执。
    陆夕眠若有所感,望了过去。
    薛执看到卫惩的那一刻,便知道,成王终于要动手了。
    他那个八皇兄一向都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可惜,成王终究要败在他的手里。
    卫惩穿着一身铠甲,手里握着一把刀。
    陆夕眠愣了片刻,蓦地回头。
    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微微弯腰,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将思念与爱恋都融进这个吻,似乎是在同她告别。
    “你……你是要去……”
    “嗯。”他抵着她的唇,轻轻地笑,“睡一觉去吧,明日天亮的时候,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大战一触即发,已经到了不得不做个了断的时候。
    陈筝不明所以,陪在陆夕眠的身边。
    知道真相的,只有陆夕眠和她的家人。
    她的父亲、兄长,还有她的心上人,此刻在宫中,正面对着一个妄图谋害皇帝,意欲篡位的人。
    ……
    一夜过后,和约好的一样,有人来接陆夕眠。
    是韩恣行亲自来接的她。
    回京的路上,韩恣行脸色凝重,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
    陆夕眠心里不安,“舅舅,是出什么岔子了吗?”
    “岔子?”韩恣行脸色古怪,阴阳怪气,“没有,和计划中的一样。”
    说计划中三个字时,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
    陆夕眠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是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韩恣行冷笑了一声。
    他抱着肩,往后一靠。
    “你还真是同他心有灵犀。”
    这句话相当于肯定回答了她的问题。
    陆夕眠眼圈顿时红了,“殿下怎么了?他受伤了吗?你快说啊舅舅。”
    “你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不是个东西吗?”
    韩恣行说,从苏翊昙死,之后的事一环扣一环,就是一个局。
    这个局里框死了苏家,框死了大皇子,还框死了成王。
    “苏翊昙死了,是为重击苏家的第一步。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他势必要照顾皇后,乃至无心朝政。”
    “这些年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大皇子一直极力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他离京的事是板上钉钉。成王不会放过这个时机,这些也在宣王的料想中。”
    “宣王利用赵清棠,将自己离京的消息告诉成王,亲自把刀递到了成王的手里。”
    皇后在病中,皇帝无心朝政,大皇子不在京城,时机并不成熟,成王会忌惮着薛执。
    而大皇子被害后,皇帝悲伤过度,彻底病倒,宣王又在这个时候出了京城。
    薛执把路亲手铺到了成王的面前。
    千载难逢的机会,成王绝不会放过。
    “可是你说的这些,跟阿执受伤有何关系啊?!”
    韩恣行眸光晦暗,低声道:“他算准了成王动手的时间,和你爹联手将他制服,但这事没完。”
    韩恣行还记得陆绥铮同他转述宣王的话时,陆绥铮是何表情。
    似是畏惧,似是敬佩,说起薛执时,像是在说一个冷静的疯子。
    “你爹说,薛执的原话——陛下最重情义,念及手足兄弟情,定会给成王最后一次机会,本王不能留给他这一线生机。”
    薛执笑着说:“本王要亲手将他打入地狱。”
    陆夕眠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怔怔地问:“所以他做什么了?”
    “薛执进了关押成王的地牢,然后握着成王的手,亲自给了自己一刀。”
    刀就扎在离心口不远的地方。
    “你知道薛执的力气有多大吗?他若执意给自己一刀,成王毫无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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