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苏导很满意。
    这条剧情线虽然在全片中占比不重,但里面悲剧美学的味道很浓,属于那种拍好了一定会出彩,拍不好就会很可惜的戏份。
    开拍之前,时锦在苏导心里就是个空有美貌,演戏估计好不到哪儿去的关系户,至于云阑嘛,刚毕业学生一个,演技有没有都两说。
    苏导算是在业内有口碑有地位的导演,可再怎么牛的导演,为了投资也总要妥协。
    没想到,俩人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小时,小云,你俩这次感情很饱满,就这种感觉没错,千万得记住了,后面还得带着这种情绪继续演。”
    时锦向苏导道谢,脸上的妆还没卸掉,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今天的戏拍完了。
    时锦清理掉脸上的泪和身上的血浆,又跑回剧组围观别的演员演戏。
    云阑在她身边呆了一会儿,僵硬地夸奖她:“时锦,你演得真好。”
    时锦不是那种出不了戏的人。
    剧里,小狐狸精和小道士是死生相许的恋人;剧外,她和云阑就是认识没多久的同事。
    时锦笑眯眯地说:“没有,是你演得很好,才把我带得入戏。我这是第一次来拍戏,好多事都不懂,还怕被科班出身的笑话呢,幸亏导演脾气好,愿意多教教我这种新人。”
    好客套的话。
    云阑抿唇不语。
    苏导,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导演。
    听说她年轻的时候脾气更爆,愣是把一个男演员骂到哭,就算是现在,同剧组里也只有时锦和他还没挨过苏导的骂。
    时锦说是他演得好,让她更入戏,可云阑知道,明明是她,轻而易举地就做出了那种叫人心碎的表情。
    “你是住在明珠酒店二十七层?”
    时锦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云阑:“怎么啦?想约我吃饭?你别说,云南菜还真好吃,等拍完戏我一定多待几天,好好玩玩。”
    云阑摇头,说:“是想找你对戏。”
    “那咱们现在就对呗?正好现在就有空,你看苏导那架势,什么时候收工还说不准呢。”
    云阑“嗯”了一声,似乎对时锦言语间的回避一无所觉。
    深夜。
    风,踏海而来。
    它在睡梦中的女人耳边奏响一支亘古的歌谣,在歌颂永不凋零的春花和绚烂多情的夜晚。
    陆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他听蔡助理说时锦拍戏很累,也不忍心吵醒她,草草冲了个澡之后就抱着她睡下了。
    他不知道的是,怀中人睡得并不安稳。
    时锦在做一个梦。
    梦中的天空,在下连绵不断的细雨。
    那是伦敦特有的雨,天空青压压的,层云倾塌,建筑低矮,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沦陷在足以吞噬诺亚方舟般的阴雨之中。
    她,不喜欢伦敦。
    是因为学业上的不顺利吗?还是异国他乡的菜肴不合口味?还是那种不论走到哪里,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学校外,随处可以察觉到的格格不入之感?
    亲爱的,异乡人。
    时锦没有打伞,孤身站在雨中。她愣愣地伸手去接雨水,手心处传来似曾相识的凉意,但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做过类似的事。
    她当然知道这是梦。
    人群急匆匆地走来走去,每个人手里都撑着一把伞,每一把伞都是深色的。水珠儿从天上的云掉在地上的伞,跳跃着照映出一张张悲伤的脸。
    这是异国的雨,哪怕是心思再如何细腻的诗人,也无法对着这样的雨诗情画意。
    时锦想起她拿了斯特林奖的名为“伞”的作品。
    那是一个建在英国南部小城的消防站,流线型的屋顶,翘着四角的屋檐,无一不体现出来自遥远的东方古国的设计美感。
    有人攻击时锦,说她搞的是中不中西不西的东西,凭着取巧才能拿大奖。
    其实,她只是想在大地上,建一把伞。
    “阿锦。”
    嘭,她的头顶炸开一把红色的伞。
    “怎么出门也不带伞?”
    时锦回头,看见温柔地冲她笑着的陆嘉笙。
    下一秒,镜头转换,她嬉笑着和他打闹,窝在狭小的公寓里,心情愉悦地在听窗外的雨。
    总归是梦。
    时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她已经太久没见过阿生,即便是假的,那个人也许久不曾入梦。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当年明皇对杨妃,不过如是。
    所以,她选择沉溺于梦中,不再追究。
    “阿生,我好冷。”
    陆嘉笙呵了口气,把她的脚攥在手里,为她搓热。时锦觉得痒,想要把脚抽回来,他却很固执,直到他觉得可以了,才啾地一声吻在她的脚背,问:“还冷吗?”
    时锦眨巴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嘉笙。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她记忆错乱的梦?
    分不清。
    时锦瞄了一眼陆嘉笙,他的唇型很好看,如车厘子一样红艳,哪个颜色让她怀疑如果咬上去的话,会不会榨出一嘴甜甜的果汁来。
    “冷。”
    她是任性的,只在他面前。
    陆嘉笙无奈地笑着,在时锦热切的注视中,含住了她的脚趾,细细地舔舐着。
    从下到上,他一路舔了上来。
    窗外还在下雨。
    室内的温度却越升越高。
    他一向温柔,一向对她很好,一向对她纵容。
    尤其是在床上。
    时锦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吻遍她的全身,似膜拜一尊神祇雕像。
    事实上,在陆嘉笙心里,时锦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还冷吗?”
    时锦有一瞬的恍惚,她盯着陆嘉笙的眼角,那颗泪痣好端端地长在左边,和她记忆中的位置一模一样。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似乎也有一个人,问她还冷不冷。
    她当时回答了什么来着?
    时锦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她抓紧了陆嘉笙的手,一阵别离的隐痛席卷全身,连带着她的心都跟着颤抖。
    “阿生,别走……”
    时锦睁开了眼睛。
    窗外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梦里见到的那颗泪痣从左边翻转到了右边,不变的是,现实里的这个男人同样以极尽温柔的唇舌爱抚她的身体。
    “醒了?”
    在她身边的人,不是陆嘉笙,而是陆深。
    “姐姐,你是不是做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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