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怀疑他通宵政务根本就是个借口,目的就是刁难她不许她安寝!
    她越来越犯困,皇帝却越来越精神,这般的她尤其娇憨可爱。
    次日清晨,时月影从寝殿的龙塌上苏醒,掀开锦被下榻,元景行正穿戴完龙袍从屏风后走出,到了该上朝的时辰。
    “不许你再睡,用了早膳之后,你去把朕的御案整理干净,朕回来要检查。”指尖扣着衣襟玉扣,一边神色肃然地吩咐,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睡眼惺忪。
    “臣妾知道了。”她十分乖顺地走近,帮他扣龙袍扣子。
    眼神空洞懵然,不知自己昨夜何时睡着的,又是怎么躺到龙塌上来的。
    皇帝垂眸看她,语气不大好,“一会儿让御医给你上药,别因为手伤就躲懒,朕说过皇后要照看朕的衣食住行直至朕痊愈。”
    “唔”她顺从地点头。
    龙袍整理妥帖,元景行挺满意她如今的乖顺自觉,至少表面如此。
    这般就够了,还计较什么呢?
    目送皇帝离开,时月影转身走向东墙下的木榻,抱起膝盖坐着楞楞地坐着,带着初醒时的倦意。
    元景行上朝至少一个时辰,她到底要不要偷懒再睡一会儿?还是先去收拾御案?
    算了,先收拾御案吧。
    御案上堆满奏折与急报,难怪他昨夜通宵批阅。
    急报?
    趁着四下无人,时月影翻阅那几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除去郑毅寄来有关边关的形势那几封,有一封是从江南寄来的。
    偷偷翻看,信上说在距离桐县郊外两百里的小村落里寻到了时月星的踪迹。
    时月影几乎在顷刻间做了个决定,抽了张空白信纸,从笔架上抽出一支笔,模仿皇帝的笔迹,言简意赅写下几个字,命他们停止追捕时月星。
    又从抽屉里取出印章盖上,塞回其他信件之中,到时自有人会将这封信送去在江南侍卫手中。
    简直天衣无缝。
    心间雷鼓大震,又带着几分庆幸,这是她能为哥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希望他能远走高飞,永远别回皇城。
    往后的数日风平浪静,皇帝只拘着她在灵兮殿陪着他养伤,到底年轻力壮,不出十日,他便恢复了往日精神奕奕的模样。
    天气渐渐回暖,这日夜间,宫人从绣房抬来十个樟木箱子。
    “去换上给朕看看。”元景行漫不经心道。
    原来他那日真又命绣房为她制新衣裳了,绣房数百个绣娘没日没夜地制了这些衣裳。
    “臣妾这几日穿的衣裳也全是新的。”她怕朝臣们又给她戴上奢靡无度挥霍国库的罪名。
    “新的么?朕都看腻了!”元景行从箱子里挑了件茶白色织锦裙,“今夜得空,又做不了旁的事,去换上给朕看看,或许朕高兴了,能饶过你几个哥哥。”
    “......”他向来对看她的衣裳有着奇怪的执念。
    这件暗云纹织锦裙绸面光亮如珠光,美轮美奂。
    皇帝手持奏折靠坐在木塌上,炭火笼烧得整座宫殿的暖意融融的,饶有兴致地等她。
    她穿衣裳很慢。
    绣房对皇后的身段了如指掌,用了当下江南民间最时兴的剪裁,领口不多不少恰好到了锁骨处。
    时月影嫌头饰麻烦,一一摘去,青丝披散肩背,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听见动静,元景行从奏折里抬起头,只远远一眼,身形便滞住了。
    屏息敛神,眸光落在她身上再难移走。
    穿都穿了,时月影原地转了个圈,发丝轻柔,跟着裙摆一道飞扬,“好看么?”她眸光晶莹,玉骨冰肌。
    “好看”在她随口问出问题的下一瞬,他就回她,依旧是冷着脸神色肃然着说的。
    皇帝将奏折扔到一边,咬上自己的食指指节,深色瞳眸细细欣赏,半响又道,“从前是朕错了,皇后穿这种样式确实好看。”
    他竟然好声好气地夸他?还如此一本正经。
    时月影觉得别扭,“那臣妾去换掉了。”
    “再换下一件给朕看。”元景行随手指了指。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皇帝仿佛从中获得了天大的乐趣,奏折也不看了,乐此不疲地命她换新衣裳给他看。
    十个樟木箱子,每个箱子重起码有七八套布料样式各异的华贵衣裳。
    一直到时月影累得跪坐在地毯上,满脸哀怨地盯着他。
    元景行正养伤呢,身上缠满了纱布,肩上堪堪披着锦袍,眉宇间难得舒展开来,淡淡笑意。
    就这样吧,他与皇后这样就好,以前的事,他不想同她计较了。想通了这一点,仿佛在这瞬间也放过了自己。
    时月影看得出来,他很开心,明晃晃的开心,笑意几乎抑制不住。
    看她累成这般,他就那么欢喜么?
    他笑完了,终于同意她休息。时月影侧了侧额道,“陛下说会放过我的哥哥们。”
    “唔,朕会考虑考虑。”他捡起榻上那道被他冷落多时的奏折。
    于是时月影心情也好了,回屏风后头去换回最初的那一身衣裳。
    此时萧伯霆求见,元景行命人放他进殿。
    萧伯霆一身劲装,疑惑地扫了一眼殿中央的那几个樟木箱子,其中一个大开着,里头物件凌乱。
    “是皇后的东西,朕会命人收拾。”元景行随口解释。
    “皇上,臣这里有件事情...”
    “命人找到时月星,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吧。”元景行道,他终于向自己的私心妥协。
    “臣正要禀告这件事。”萧伯霆神色微异,纠结几息还是选择将信件呈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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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时月影换回自己原先的衣裳, 抱着七八件新衣裳从内室白玉屏风后走出来,回到樟木箱子旁边,将长发撩到后背, 安静跪坐在地上将衣裙一一折叠放回去。
    这种事从前在未央宫都是白霜和银雪为她做的, 好累啊。
    寝殿里悄无声息,一直到她整理完毕, 合上樟木箱子站起身。
    ???
    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元景行从方才开始就变得十分沉默, 一言不发坐在远处木塌上静静地看她, 手腕搭在膝盖上, 修长指节捏着一页信纸。
    这样幽深的眸光,沉静如水, 与他从前暴躁易怒的样子大相径庭。
    “陛下怎么了啊?”虽然嘴上这么问, 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个大概,心虚得很。
    “你过来。”元景行语气很淡, 朝她招手。平静得令人惧怕,看向她的眸光之中隐隐含着失望。
    不害怕是假的。她自知错上加错, 彻底惹怒了他。
    时月影再也不敢违抗皇帝的意思, 一步一步踩着地毯走到元景行身边。
    他将信纸递到她眼前,“方才萧伯霆向朕禀告,他说皇后伪造了朕的信件私自联系暗卫,意图助你兄长逃脱追捕。你说朕该不该信他的话?”
    到了这种时候, 他还是想亲自同她确认, 有没有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时月影不敢去接信纸,纤细指节缠绕着, 纠结着, 低垂的眼眸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她默认了。
    捏着裙侧屈膝跪到他足边, “臣妾有罪, 求陛下责罚。”声音细弱,模样可怜。
    时月影不明白萧伯霆是如何拆穿她的?明明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的,字迹、印章都没有问题。
    “朕从不亲自联系派出去的暗卫。”元景行看出她的心思,一语道破。他隐忍着怒意,语气之中更多的是失望与疲惫。
    时月影抿了抿唇不敢再言语。
    元景行凝视着她,她乖巧跪在他足边,认错认得一如既往的快。每一次都是如此,每一次她做错了事情,都是如此!!在他的心上千刀万剐,然后风轻云淡地认错!!他总是对她心软,轻易放过她,然后她屡教不改,下一次还会再犯!!
    她对他一点都不好,她才是那个手里握着银刀的人,动动手指便能叫他遍体鳞伤!!
    皇帝眸光惨淡,收拢掌心,伪造的信纸,或者该说是她的罪证,在顷刻间四分五裂,“时月影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只差一点,朕就原谅你了。”字字句句,剜在他自己心上。
    他挣扎了这几日,为的就是原谅她。甚至不惜在臣下面前痛失颜面,不惜变成他们眼中为美色所迷的昏君!!
    可是方才那一瞬,他在萧伯霆这样一个暗卫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真的是,太讽刺了!她欺人太甚了!!!
    元景行怒意盎然地起身走开,身负重伤的人很难再连续熬夜,他去了内室休息。一整晚直到熄灯,都未再同她说过一句话。
    ***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之间再也不言语,应该说是皇帝变得很沉默,除了必要的命令,不同宫人们说话了,也很少外出,除非有要事商议,像是在独自生着闷气,或者说像是独自伤心。
    伪造皇帝的信件是板上钉钉死罪,但是他仿佛只将这件事情限定为两人之间纠葛,并未张扬开来。
    习惯了元景行从前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训斥,时月影觉得殿里有点儿冷清。
    他既没有罚她,也没有允许她离开灵兮殿。
    每次她想跨出灵兮殿大门,都会被侍卫强势地阻拦下来,所以应该是他特别吩咐过了,不许皇后离开寝宫半步。
    大多时候她就坐在窗边的木塌上看着窗外景色发呆,时月影也不求他宽恕,不同他说话,不给他研墨。
    事实证明,皇帝自己也能动手研墨。
    他像是将她与他一起禁足在此。
    不理睬皇帝的第三日,元景行去了军机处议事。时月影百无聊赖,随处翻看时,惊喜地在龙塌下寻到一本从前落在这儿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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