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化解?”叶云灯急急问道。
    傅成蹊扬起嘴角道:“办法倒是有,只是——”他定定地看向傅宁远,含笑道:“只是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化解了。”
    傅宁远抬眼饶有兴趣地瞧了眼傅成蹊,道:“莫公子倒是个通透的人,有什么法子便说罢。”
    傅成蹊笑:“皇上可想明白了,若化解了这湛元剑的‘患’,恐怕找到鬼灵殿下残魂的希望更小了。”
    傅宁远勾起唇角,苦笑道:“他连我的梦都不愿入,难道还指望他来寻仇么?兄长这个人——” 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傅宁远将话吞回肚里,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没错,傅成蹊这个人,永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事事都不说破说绝,待什么人都好,却似不曾将谁真正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没心的人,还指望他来寻仇?即使化成明水城鬼灵,也没了真正的属于他的意志,没了那些,哪里还是他?既然不是他,寻来又有何用?
    但是,还是希望将他封印在身侧,即使只是个没有意识与记忆的魂魄——
    事到如今,傅宁远这般明白的一个人儿,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傅成蹊将傅宁远自嘲的神情瞧在眼里,迟疑片刻道:“皇上是否晓得世间有种酒,名叫醉月凉。”
    醉月凉——听到这三个字,傅宁远身子微微一颤,面上的神色有些莫测,片刻开口道:“酒中仙品醉月凉,朕当然晓得。”
    傅成蹊旋即一笑:“没错,酒中仙品醉月凉,再配上杯中仙器永明盏,十五月圆之夜,待子时湛元异动,皇上亲自以永明盏盛醉月凉浇之,或许可解鬼灵殿下的怨气。”
    两道锋利的视线几乎要穿透傅成蹊的脸,傅宁远动了动嘴唇:“地点可有什么讲究?”
    傅成蹊莞尔一笑:“雪庐”
    四目相对,沉静片刻,傅宁远那双眼睛突然弯弯一笑,甩了甩袖子,道:“莫公子,你随朕到偏厅去罢,其他人不必跟来,朕有几句话想与莫公子单独说。”
    叶云灯虽面有疑色,却只得恭恭敬敬遵命守在原地,白简行一双眼睛在傅成蹊脸上瞧了又瞧,分明写着担心二字。
    傅成蹊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无大碍,白简行才迟疑了片刻,随叶云灯候在泰和殿内。
    *
    泰和殿的偏厅中设有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从前傅成蹊在泰和殿中玩赏珍奇宝物累了,便到偏厅喝两口茶,歇息片刻小眯一会儿。
    跨进门槛,傅成蹊朝四周望了望,古玩字画等陈设却是一点儿都没变过,也还是那紫檀架子大插屏,转过屏后便是一个茶几两把楠木椅。
    傅宁远径自坐在楠木椅上,示意让傅成蹊也一道儿坐下,宫人换了新茶便退下。
    “莫公子见过鬼灵殿下罢?”傅宁远开门见山问道。
    傅成蹊不置可否,喝了一口茶,答非所问道:“我这法子虽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值得一试,醉月凉与永明盏虽是玄门仙器世间稀有,不过是皇上的话,应该不难弄到手。”
    傅宁远道:“莫公子若不愿说,朕也不勉强,只是——”顿了顿,望着傅成蹊的眼睛恳切非常:“兄长他,还好罢?”
    傅成蹊嘴角扬起:“皇上是希望我说好,还是不好?”
    傅宁远怔了证,旋即悠悠一笑:“莫公子,你可知,全天下没人敢这般问朕?”
    傅成蹊也笑:“所以,现在不是有了么。”
    傅宁远闻言朗声一笑,定定地瞧着傅成蹊,似要把他这层皮囊看穿,半晌方道:“明日便是十五,朕姑且按照莫公子的办法一试罢,若莫公子能想起关于鬼灵殿下的任何事,请务必让朕知晓。”
    傅成蹊咧嘴一笑:“大概是再想不起了的。”
    傅宁远对这笑怔了证,片刻,才回过神来说道:“莫公子,你与朕的一位故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傅宁远指的当然不是这张脸,论容貌,傅成蹊与莫穹虽都生得极俊俏,却是两番模样,但眼前这个‘莫穹’的神情动作,却像极了那个人——
    傅宁远嘴角牵起一丝浅浅的苦笑。
    傅成蹊淡淡道:“草民不敢。”
    两人静默片刻,喝了杯茶,傅宁远才开口,声音极和缓道:“莫公子多留一会儿,在宫里用午膳罢?”
    傅成蹊道:“多谢皇上,只是我那小师弟第一次来京城,今儿我想陪他多逛逛,怕是不能奉陪。”
    傅宁远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许久,傅成蹊迟疑片刻,问道:“草民可否问皇上一个问题?”
    傅宁远挑眉:“请讲”
    傅成蹊淡然一笑道:“皇上如此迫切想见鬼灵殿下,就不会顾虑,他不想见皇上您么?”
    傅宁远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沉吟半晌,眯着一双眼睛笑道:“若他不想,那朕可偏要见上一见才甘心了。”
    傅成蹊望着那颗尖尖的虎牙,这个人笑起来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呐。
    即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傅成蹊眼里看来,傅宁远却还似当年那个唤他兄长的少年。
    *
    从泰和殿出来,叶云灯送他们出宫,三人一路无话。
    傅成蹊深知白简行最不喜与为官之人打交道,且今夜想带他去逛逛京城夜市,遂与叶云灯说道,今儿他要带小师弟逛夜市,怕是回得晚,打算就近投宿客栈,就不回叶府了。
    叶云灯如此精明一个人,当然知道他们玄门中人最忌讳与官场之人来往过密,自在闲散惯了,也没多作挽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随了他们去。
    临了嘱咐了一遍,明日便是十五,‘湛元浇酒’仪式希望他们二人能来坐镇把关。
    傅成蹊一口应允,心道,说得好听点是坐镇把关,其实不就是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能找到垫背的人么,啧。
    *
    终于只剩下他与白简行两人了,傅成蹊回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宫门,千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倒是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白简行看他面色有异,微微侧过头瞧了瞧,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出点啥来。
    傅成蹊看在眼里,知他是担心自己,咧嘴笑道:“那小皇帝也没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儿,只是略略问了问除‘患’的法子,阿简你无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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